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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之后,箫箫坐在曾焱的车子里,打了个哈欠。
曾焱一边掉转车头,一边瞄了他一眼:“晚上干什么了?这么困。不是熬夜打游戏吧?”
箫箫懒懒地道:“我说我彻夜聊Q泡小女生,你信不信?”
曾焱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后座上放着给你准备的早餐,你随便吃点,靠着我再休息一会儿。现在是上班高峰期,估计开车到老爷子那里,至少得一个多小时。”
“明知道要塞车,干嘛还挑这个时间出来?”
曾焱的目光一直专注地看着玻璃外的前方,过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喜欢塞车。”
“为什么?”箫箫想也不想地问。
曾焱看了他一眼,答道:“因为你坐在我旁边。”
箫箫就不吱声了,很后悔自己多嘴,伸手去后座摸了装早餐的盒子过来,盒子外面印的是法文,箫箫一个字母也认不得,打开来,里面是法式金枪鱼三明治和焦糖鸡蛋布丁,以及杯装的热巧克力。
“你不是在美国读书吗?怎么喜欢法式早餐?”箫箫随意咬了一口三明治,换了个话题。
曾焱答道:“美国人吃得太粗,我到现在也不习惯,何况是你这么挑剔。我想法式点心大概比较适合你的口味。”
箫箫想了想,皱眉,道:“我这个人,很挑剔吗?”箫箫自己浑然不觉。
曾焱笑笑:“我错了,我换个说法,你品位高尚,选择优雅,OK?”
箫箫呛了一口巧克力。
早上曾焱已经向姚秘书报备过,要带朋友来拜望曾振中。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要带回的是什么样的“朋友”,所以,曾家的气氛有些不寻常。姚秘书一早已经在门外等候他们,看到箫箫和曾焱偕同出现时,见惯了大阵仗的姚秘书,表情一时也有点不大自在。
但箫箫态度安然,曾焱看了看他,笑笑,拍了拍他的手以示赞赏,对姚秘书道:“爸在哪里?”
“在花园等你们,我带你们过去。”
曾焱从车子搬出给曾振中带来的礼物,是一个长方形的箱子,箫箫也没问他那是什么。
曾振中晨练已毕,坐在花园的紫藤架下面读报纸。卸甲归田之后,他的事务少了许多,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打发,读书看报和写毛笔字是他一天中最主要的活动。
曾振中抬头看到曾焱身边的箫箫,怔了一怔,他没想到曾焱带来给他看的居然是这么年轻俊秀的一个小男孩,而且气质干净、乖巧。
同性恋者在曾振中的眼中,类似于一种心理病患者,他觉得这是有违自然天道的行为。为了了解儿子的心理,他也命人去做私访和调查,给他收集过一些同性恋者的资料,但他所了解到的这个族群,并没有改变他的既有印象,反而加剧了他的反感。或者阴霾或者暴躁,或者轻浮或者妖媚,作为受主流文化压制而被迫寻求突围的一个亚文化群,其中品位高尚心理健康者少之又少。
他没想到曾焱带回的朋友是这样一个干净可爱的男孩,眉目清朗如月,而且,显见地,气质不凡,应该称得上才貌双全。
姚秘书离开。曾焱给父亲介绍:“这是盛阳,在中央美院读国画专业。”
曾振中点点头,表情很和蔼:“那我就叫你盛阳同学?请坐吧。”除了在曾焱面前,曾振中一贯是个和蔼的人。
箫箫在他对面坐下:“谢谢伯伯。”
曾振中注视着他:“盛阳同学还在读书,是读几年级?还没有成年吧?”
曾焱恐怕父亲因箫箫的年龄而生出什么不满,责他一个引诱未成年人之罪,忙把礼物奉上:“爸,你先看看,这是我叫琴行帮我留意打听到的。是不是这架琴?”
琴箱一打开,箫箫的脸色就变了。那是一架古筝,赫然就是从前何忆苦常常弹奏的那一架,也是何忆苦用来教闻笙弹古筝的那一架琴。斑驳的雕花,边角处的木头有些裂纹,所有一一切,都跟他记忆中的形无二致。
一年前被何忆苦卖掉的古筝,辗转竟然到了曾焱的手里。
曾振中看见那具古筝,比箫箫还要激动,连声道:“是这个,就是这个,你看,这里刻的字,松风水月……你母亲最喜欢的就是松风水月这四个字。”
箫箫盯着那架琴,脸色有一点苍白。
曾振中正因为面前这架古筝而兴奋异常,双手抚上琴身,有一些颤抖,没有察觉到箫箫表情有异,答道:“曾焱,我找了有些年头,一直找不着,你是在哪找着的?”
曾焱从旁解释:“我委托了几家古董乐器行替我留意。前几天有人说在他的另一个同行手里见着了,我就买了回来。”
曾振中沉思:“他有没有说这琴是从谁手上买来的?”
“我告诉过他给我打听。他问了那位同行,说是从绍兴的一个中学老师手里收上来的。”
“那位老师姓什么?”
曾焱摇摇头:“卖琴的人不愿意留下姓名,只说是朋友急等钱用,托他卖的。”
曾振中叹息,不语,将琴箱合上,面带歉意地对箫箫笑道:“真是对不起,一看到这东西,有点激动,怠慢了小同学。咱们聊点其它的,聊聊小朋友你?”
箫箫摇摇头,勉强笑笑,低声道:“伯伯,我想我大概昨晚没有休息好,有点难受,我想先回了,改天再陪您聊天。”
曾焱一直坐在他身边,听了他这句话,转过脸庞去看他表情,发现他脸色有此不对,不由皱眉,担忧地道:“你怎么了?夜里着凉了?”
箫箫没有回答。
曾振中似乎颇觉遗憾,道:“难得人已过来了,可惜却不能好好聊聊。不过,身体健康是大事,让曾焱去送你吧,好好休息休息。”
曾焱起身:“我先送箫箫回去,回来再跟爸谈谈古筝的事。”
“箫箫?”曾振中双眉微扬。
曾焱只得道:“盛阳的小名儿。”
“哦。”曾振中点点头,没多问,只说,“你们去吧。”
曾焱带箫箫离开曾家,一路上箫箫失魂落魄,盯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一句话也不说。
曾焱把车子停在徐为家附近。
“你怎么了?”曾焱问了箫箫好几遍,他都似乎没有听见。曾焱没辙,只能陪他在那里坐着。过了一会儿,箫箫却忽然飞来一句:“你爸爸是乐器收藏家吗?”
“不是。这架古筝和我们家有些渊源,所以他才费心去找,不是为了收藏。”曾焱想了想,“你也是绍兴人,难道你认识那位卖琴的老师?他教过你?”
箫箫摇摇头:“跟你们家什么渊源,能讲给我听吗?”
“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早就不算什么秘密,如果你想听,我讲给你听,”曾焱一边开车,一边答道,“不过,不是什么愉快的故事,你听了也许更不开心。”
“这架琴原本是我母亲最喜欢的东西。姓何,本来一直生活在加拿大,七八年以后随们家一起迁回祖国。我外公只有两个孩子,我母亲,另外就是我舅舅。我母亲回到北京以后,因为平常闲着也没什么事,就组织了一个妇女救助会,做点救助医护女性的工作。后来,她在北京一家医院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当时大概有二十岁吧。”
曾焱讲的这个故事,的确不是喜剧。
曾夫人在医院认识的那个女孩子,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她来北京找她的老师,那个男人答应了要跟她结婚,但一发现她有了孩子,立刻抛下工作逃掉了。有人告诉她在北京见过这个男人,她就找来北京。结果那个男人已经另结新欢,翻脸不认人,只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自己去医院。
她未婚先孕,在那个时代,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家里是回不去了,来北京找那个男人原本是破釜沉舟。没想到,到了北京,仍然是走投无路,只好到医院去做人工流产。就是在那里,她认识了曾夫人。
曾夫人名叫何毓如,这个名字太文雅,回国以后,就改成了何忆茹,当时也不过三十出头,素性可亲。在医院里见到那个女孩子时,她年轻漂亮,又是大学生,气质自和当时一般的女性非常不同。加上她是古筝专业,而曾夫人一向非常喜欢弹古筝。所以,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曾夫人把这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子安置在曾家,平常一起弹弹琴,那个女孩子也帮她做妇女救助会的工作。她聪明能干,曾家上上下下的人都非常喜欢她。除了曾家的人,还有一个人也很喜欢她,就是曾夫人的同胞弟弟。
“我这个舅舅,脾气有点怪,很执拗,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一个字都不愿跟人多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推心置腹,被人骗得再惨也不计较。他平常不爱跟别人说话,有点不擅言辞,”曾焱叹道,“我爸说他这种痴性,是被我外婆给惯出来的。他一向不大喜欢讲话,但不知怎么回事,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他知道她很喜欢我那架琴,就软磨硬泡地问我母亲要了那架琴,送给那个女孩子。他对她非常非常体贴,那个女孩,也许是因为在最脆弱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人这么呵护她,而且完全不计较她的过去,她也接受他了。我妈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们是不可能结婚的。”
“因为她曾经堕过胎?所以不可能嫁给你们这样的人家?”
曾焱摇摇头:“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当时我舅舅已经结婚了。曾何两家都给他们压力想迫使他们分手。后来,舅舅就抛下自己的妻子,和这个女孩一起失踪了。何家没办法,只能用巨额金钱去补偿我舅妈,她一度很憔悴,后来回了加拿大。”
他吁了一口气,没有再说。怎样的波折,怎样的后果,其间情形已经可以想得到了。
箫箫觉得自己有些恍然,问道:“你舅舅,叫什么名字?”
“何毓文。”
箫箫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了曾焱的后半句:“不过,他回国以后,不用这个名字了,改叫何忆苦。”
箫箫盯着他。
曾焱不是笨蛋,在怔了两秒之后,猛然意识到了问题之所在。琴是从绍兴收来的,箫箫家住在绍兴。并且,箫箫本姓何。
“不会,这样巧吧……”曾焱徐徐地道,“箫箫,你爸爸名叫……”
箫箫没有回答,只是问了他一句:“这架琴,你花多少钱买回来?”
“七十五万。”
箫箫轻轻笑笑:“我爸爸果然一辈子都是傻呼呼的。”
曾焱的心往下沉,答案已经确凿了。他这个小情人,确乎是他的表弟。
箫箫打开车门想下车:“谢谢你送我,剩下几步路我会自己走回去的。”他的态度很自然,但是一种刻意勉强出来的自然。
曾焱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在座位上:“箫箫。”
箫箫渐渐地似乎对他没有那么抗拒,曾焱以为自己的爱情即将修成正果。但没想到,横刺里,杀出一个莫测的命运来搅局。
曾焱并不在乎,同性之爱,本已不伦,爱都爱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但如果老爷子知道箫箫是他的表弟,事情就痛苦了。唯今之计,只有永远地向老爷子隐瞒箫箫的真实身份,反正,他也已经改名叫盛阳。
箫箫看了看他的手:“怎么了?放心吧,我不会跑到你爸面前乱说话的。”
曾焱注视了他很久,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只是倾身过去吻住了他的嘴。从第一次相遇之后,这是他们第二次亲密接触。曾焱其实很渴望他的身体,但始终不敢越界,只怕箫箫不悦。但这一次,箫箫没有抗拒,也许他还在失神中没有反应过来。
他一直以为爸爸的一生就在小城里度过,他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没有野心的、不会生活的男人,日复一日地追念他的亡妻。但没有想到,岁月背后,隐藏着那么多的真相。爸爸是一个抛弃了王位的王子,他们的妈妈,只是他的情人,并不是他的王妃。
亲情、爱情以及生离死别,爸爸心里埋藏了多少往事?他究竟是快乐的,还是不快乐的?这个世界上,每个走过你身旁的人,看似平淡无奇,背后又有多少曲折的真相呢?箫箫觉得心里一片茫然。
所以当曾焱亲吻他时,他没有拒绝。那不是一个情 欲的吻,只是一个温柔的接触。此时此刻,箫箫需要这样的温柔,也需要这样的接触,把他从茫然的虚空中拉回来。
曾焱放开他的唇,在他耳边道:“箫箫,我是在爱上你之后才发现你的身份的,所以,你是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们像从前一样,我只是曾焱,你只是箫箫,好吗?”
箫箫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低声道:“我想念我姐姐。”因为发觉命运远比他以为的要复杂,所以忽然之间备感孤单,只想见到那个唯一和自己血脉相连的生命。即使远隔了万水千山,他和她,永远是最亲密的,分享生命的同一个秘密。
曾焱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我陪你一起去法国看她,好吗?”
箫箫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打开车门下车了。曾焱一直注视着他的身影,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慢慢地调转车头,准备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