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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着茶,抚着猫,苏福儿面露诧异地望着他,“爹,您怎么又来了?”
“爹爹心急如焚,只要一想到咱们苏府里的清白人落到那两个污秽不堪的地方,就觉得上对不起当今!”哭归哭,苏宰相也没忘朝东方一拱手。“皇上,下对不起苏家祖先十八代。若非爹老了,没势力没能力了,又怎么至于让十九皇府和狼王府拿咱们苏家人当猴儿耍?”
“宰相大人,您何必太过自谦呢?何况您就当她们是去敦亲睦邻、宣扬家威不就成了吗?”苏福儿挖挖被哭得嗡嗡作响的耳朵,脸上依旧笑得好不娇媚。“没什么事的,别哭,乖。”
“怎么会没事?”苏宰相一时哭昏头,忍不住冲口而出:“她们一个是妳亲妹子,一个是妳好丫鬟,两个都是妳手足至亲,妳这做姊姊的竟然不忧不愁,不闻不问……要是当初我生的是儿子就好了,起码现在也能抡着拳头上门去把人给我抢回来!”
苏福儿娇美的笑容几乎有一剎那的崩塌,随即又恢复八面玲珑的武装,甜甜一笑。
“可不是,生女不如男嘛,女儿也知道做女人吃亏,可当都当了,爹,您也只能“节哀顺变”啰。”
自知失言,苏宰相本来已有些懊悔了,可是见女儿犹是满脸笑意,不禁松了口气。“也罢,反正爹是没法指望任何人了,就拚着这条老命去告御状,也要把她们救出苦海……爹这就进宫求见太子爷,太子爷无论如何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强抢民女而不管的。”
“太子爷……”她嘲弄地一笑,“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那么喜欢女人,那么尊重女人,那么巴不得把世上每一个环肥燕瘦的女人都当作自己的干妹妹……身为太子,他不知多有“博爱”天下的自觉呀。
“妳也觉得向太子求助可行?”苏宰相突然想起,安慰地一笑,“说得也是,你俩关系向来亲厚,太子有一度几乎都要将妳认为义妹了呢,若不是咱们苏家身受皇恩,自知野雁难栖凤巢,否则……”
苏福儿娇娇软软的声音微显尖锐,“爹,您不是要进宫求太子吗?”
“喔,对对对,太子一定会给爹三分薄面的。”苏宰相这才想起,忙转头就往外走。
“三分薄面?”苏福儿嗤了一声,脸色略显阴沉,随即扬声娇唤:“小红,帮我准备文房四宝,我要修书一封。”
“是,小姐。”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她的大计,就连自己的爹爹也不行。
苏满儿叹了一口气。
“有必要搞成这样吗?”她无奈地问。
“头部的伤势不是小事。”凤磬硕自婢女手中取过一盅滋补养气、固本培元的人参汤,轻吹了吹滚烫的热气,然后递到她嘴边。“喝。”
“可是我只是额头破了一个小洞,犯得着!”她指指自己被捆成了活似番邦人士的头,一脸苦恼。“包成这样吗?我都梳不成发髻了。”
“本皇一生唯谨慎。”他专注地凝视着她,觉得她的脸色还是有那么一点苍白得吓人。“喝。”
“你也太谨慎了吧?”她强忍翻白眼的冲动。
在太医十万火急地赶过来后,血已经凝固了,在经过一番小心翼翼清理伤口后,才襞现虽然血流得多,但伤口并不大,因为额头气血运行的分布周密众多,所以才会流了那么多的血。
“喝。”他眸光锐利,口气已经不太好了。
“可是我不想喝这么烫的,等放凉了再喝行不行?”她是猫舌头,怕烫。
“不行。”凤磬硕想也不想地断然反对,“头伤不能饮凉水,将来是要落下头风的。”
“这你也知道?”她忍不住满眼崇拜,“你真的好厉害,好聪明,好了不起喔!”
他不为所动,浓眉高高挑起,“拍马屁也没用,喝。”
哎呀,又被识破了。
她讪讪一笑。
他的眼神不禁放柔了,哄诱道:“快喝,喝完了我带妳去吃松香居的鲜鱼十八吃。”
鲜鱼……十八吃……
苏满儿双眼发光,小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真、真的?你、你没骗我?是、是正统的鲜鱼十八吃?奇#書*網收集整理不是相似度九十九的山寨货?”
凤磬硕被她激动的反应给逗乐了,眸底闪过一抹荡漾笑意。“正统松香居鲜鱼十八吃,本皇爷人格保证。”
“哇!你真是大好人!”她又欢呼着跳到他身上。
“当心妳的伤!”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搂紧她。
幸亏叔叔是有练过的,可以一手抱佳人,一手稳稳端住参汤一滴不漏。
看着面前头捆得跟个番洋葱似的,整张巴掌大的脸埋进大大海碗里的小女人,就连见惯大风大浪的十九皇爷也忍不住看得发呆。
能吃,还真能吃。
要是将她放进国库里啃银子,可能不消三天就把满满充盈的国库给吃空一净了。
“要再来一份吗?”光看她吃都饱了的凤磬硕,略带嘲讽地问。
“可以吗?”苏满儿一连啃完了十八条鱼,小脸满是鱼屑酱渍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反倒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咳……行。”
好吧,反正十九皇府多得是金银财宝,只要能让这小家伙对他心悦诚服、死心塌地,几条鱼算什么?
“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她咧嘴一笑,还不忘谄媚地夹了一小块鱼尾上的肉,送到他嘴边。“啊……”
他英俊的脸庞有一丝僵硬,敬谢不敏。“我不饿,谢谢。”
就只剩那么一小口才要给他,他十九皇爷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吗?
凤磬硕在心头冷冷一哼。
“你真不吃啊?”她那张小脸陡然黯淡了下来。“是因为不屑筷子上头有我的口水吗?”
他心微微一动,警觉起来。“呃……”
她悄悄地垂下筷子,眼圈儿可疑地红了。
“等一下!”凤磬硕四下张望,幸亏松香居都给包下了,而且四周都是金盔怒甲的十九皇府护卫严密守着,没有闲杂人等瞧得见他“欺负”宰相二千金的“铁证”。
他松了一口气,正想放心地跷起二郎腿,任凭她哭到天荒地老也无动于衷之际,敏锐的双耳却听见了一个小小答的一声!
凤磬硕瞪着落在桌面上,一滴跌碎了的泪珠……
她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泼辣地哭滚在地上,甚至没有哭出声,就只是无声地落泪,却比狂哭猛号更令他心头揪成了一团。
爱笑的她,怎么真哭了?
他的胸臆间莫名涌上一股微微的内疚和刺痛感,又好像有什么堵在喉头,堵得他一阵发慌。
“咳。”他清了清喉咙,好不容易才故作轻松地道:“怎么这样就哭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苏满儿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红红的、湿湿的、亮亮的可怜眸儿望着他,不发一语,小巧鼻头变得红通通的。
“我吃!”他冲动地脱口而出,“妳喂我,我吃就是了。”
“真的?”她吸吸鼻子,鼻音浓重。
“真的。”他叹了一口气。
就退让一步又有何要紧?不就是一口鱼肉,值得她在那边掉眼泪?反正也不过就是小小地让她一次罢了。
只是一口鱼肉,又非大好江山。
“不嫌弃我的口水了?”
“我几时嫌弃过?”真是天地良心。
苏满儿红着眼眶,噙着泪水,怀疑地啾着他好半天后,总算破涕为笑了,胡乱用袖子抹了抹鼻涕和眼泪,兴匆匆地夹起那块鱼肉送进他嘴里。
“来。”
凤磬硕张嘴吃了这一筷子的香腴细腻美味,不知怎地,突然发现松香居大厨的手艺好像益发精进了,比他过去无数次所吃过的,还要美味上数倍。一定是放进了什么独门秘方,才会吃来这样酸酸甜甜,萦绕心间,回味无穷。他凝视着鼻头还红红,眼眶还湿湿,但又开始笑得好不灿斓的苏满儿,素来精明的脑子不知怎地忽然有些迟钝了。
这几天,苏满儿常常发呆。就是小手捧着两颗鸟蛋,小脸傻傻望着天空,小嘴微微张开,两眼无神地神游天外去了。
她在思考很严重的人生大事。
她……明明是来感化劝服十九皇爷的吧?
可是这半个月来根据她“贴身”观察了那么仔细,却发现他真的没有外面的人―包括自家爹爹和姊姊―说的那样狼子野心、心狠手辣呀。
相反的,他是一个多么爱护小动物,还肯让她养鸟蛋,并且多么珍惜宝贝生命―她头破血流的时候他捂得多紧―好男人啊。有德有才有貌有爱心,而且出手大方,从不怕她食量大,吃得多。她想搔搔头,这才发现头上缠的布条还没能解下来。
“就是太婆婆妈妈了点。”她终于发现了他的一个大缺点,忍不住挑剔起来。“我这头有什么?伤也好了,疤也结了,偏偏还逼着人家继续缠着这玩意儿,害我头痒到不行……对,这一点绝对值得改进。”趁自己还没忘记前,她赶紧把鸟蛋放回貂毛巢里,抓过文房四宝就急急记了下来。
一,生性啰唆,容易紧张过度,小题大作。
二,“还有什么呢?”她抓着狼毫笔,想得入神。
三,“嗯…”然后这么一发呆,一个早上又过去了。
“伊格猛又出城狩猎?”
一名高大俊美的男人斜倚在锦绣长榻上,手中杯盖缓缓轻拨开杯内飘浮的艳红茶叶,然后啜了一口。“这已是半个月来的第几回了?”
“回皇爷,第三回。”单膝跪立于金砖地上的黑衣男子沉声道,“狼王每回仅带两名贴身护卫,出手必猎豹、擒虎,其余弱小猎物皆放过,四个时辰上下即回狼王府,三回皆同。”
“而你派去盯梢的人却没看出个所以然?”男人浓密睫毛微扬,眼底寒光乍露。
黑衣男子有一丝错愕,迟疑地问道:“属下惶恐,不明白皇爷指的是……”
“京城郊野游人如织,还有来往出入城门的百姓,何来那许多虎豹?”凤磬硕目光炯炯如炬的追问。
“这……”黑衣男子被问住了,心下微微一震。
“有三种可能:一,狼王藉此传送某些讯息给该知道的人知晓。再者,有人知悉狼王好狩凶猛猎物,故意投其所好,暗中放出虎豹诱狼王出手。”他淡淡冷笑,“若非朝廷有内奸,便是太子的拢络手段。还有第三种可能,狼王根本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所以故布疑阵,特意愚弄跟踪者。”
“这……皇爷英明,洞烛机先。”黑衣男子掩不住深深景仰崇敬之色。
“富锦,你却退步了。”凤磬硕慢慢搁下茶碗。黑衣男子闻言心脏猛一惊跳,面色惨白若死。“富锦知罪,请皇爷重惩。”
“现在,你该知道怎么做了。”他修长大掌轻轻一挥,“别再让我对你失望,去吧。”
“谢皇爷。”黑衣男子惊出了一身冷汗,立时重重磕头,迅速离去。
无论伊格猛的诸多动作是真是假,凤磬硕都不允许漏失掉任何可能性。
十九皇府里多得是高手如云,他有的是兴致和伊格猛耍玩上一玩。
“皇爷,”一个掌柜样的男子疾步而入,恭敬跪献。“绿羽姑娘捎来信息了。”
“也是时候了。”他眸光微微一闪。
身旁的护卫上前接过,小心翼翼呈上。“皇爷。”
凤磬硕旋开珐琅宝红胭脂盒,取出绿羽密藏的纸条,展开细览。
敬禀皇爷:绿羽拓得关外狼宫密道图,及三封朝中大臣与狼王互通往来实证,上呈皇爷。又,太子亦派卧底伏于狼王身侧,此人名唤小宝……
凤磬硕神情莫测高深地看完了纸笺,随后大手轻轻一搓,纸笺化为粉末纷纷飞落。“传本皇命令,”他淡淡地道,“依天字计划而行。”
“是,皇爷。”
待属下退去后,凤磬硕缓缓起身下榻,垂着手迈出门口,望着花团锦簇、小桥流水的园子。
他的世界,将不再被局限于这座小小的豪华皇府里。
雄伟的皇城,多娇的江山,好大的一个天下,才是他掌控在手心的目标。
而这一切,将在皇兄驾崩后……凤磬硕深藏不露的俊美脸庞上,掠过一抹不知是喜是悲的神色,随即又变得漠然。
“你在干嘛?”
他陡然警觉,一扬大袖就要将来人震飞,可是凌厉的掌势在看见苏满儿笑嘻嘻的脸蛋时,倏然硬生生收回。
凤磬硕背脊冒出了一阵冷汗,脸色冷冷沉了下来,“妳到底以为自己在做什么?”
“没什么呀。”她一脸困惑,“而且是我先问你的吧?”
“总之,下回不准偷偷摸摸出现在我背后。”他目光里掠过一丝煞气,“否则我就!”
“就怎样?”她小脸满是好奇。
“没怎样。”他重重哼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
苏满儿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庞,忍不住在肚子里又偷偷记了一笔!二,喜怒无常,反复不定,有点糟糕。
凤磬硕迅速收敛起不悦的心神,朝她露齿微笑,“怎么不说话了?”
“你气完了吗?”她小心谨慎地问。
“本皇爷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人吗?”他微弯下腰,俊美笑颜靠得她好近,声音低沉诱人地问,“嗯?”
她又莫名其妙开始心跳加速,呼吸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