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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但是,他还没有原谅世纬,也没有和他恢复邦交,就眼睁睁看著他跑走。什么都没说。
果然,世纬中计了。到了山上,世纬远远的就看到小虎子,躺在一堆荆棘从中,哼哼唉唉的叫哎哟。世纬完全不疑有他,直著喉咙大喊:
“别怕别怕,老师来了……”
话还没说完,脚下已一脚踩空,接著就掉进一个好深的坑洞里去了。小虎子一翻身从地上站起来,抚著肚子哈哈大笑。阿长、万发、大全、小八都跟著大笑。来宝、来福笑了笑,听不到世纬的声音,觉得不好笑了。小草、绍文、豆豆……等较小的孩子全仆到洞边去看世纬。
世纬这一摔,非同小可,坑下全是凹凸不平的巨石,他的右脚在石头上重重一挫,已经痛入骨髓,额上顿时冒出豆大的冷汗,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哥!”小草急喊:“我们拉你出来!快,把手给我们!”
世纬痛得直吸气,试著要撑起身子,右脚才一点地,痛楚就撕裂般的窜上来,他咬著牙,抬头对小草和绍文说:
“不行,我想,我的右脚大概摔断了!你们快去找绍谦来!我没有办法出来了!”小虎子、万发、阿长……等一些大孩子,也笑不出来了。小草爬起身,一转头对小虎子说:青青河边草17/33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嘛?你们欺负我没有关系,欺负我一个人就好了嘛,为什么要害我大哥嘛!他那么著急的跑来,是要救你呀!他也不是故意要踩死你的小花,是怕我们被蛇咬呀!自从踩死小花,他就好难过,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害他呢?”一边说,一边哭著去找救兵。
小虎子面色苍白,走到洞边,他往里看。这事发展成这样,完全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想开个玩笑,并不想伤害世纬。这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老师,我跳进来帮你!”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他急忙喊:“里面好多尖石头!有一个人受伤已经够了,千万别进来!”
小虎子抬头看几个大孩子。一声令下:
“来,我们把老师救出来!”
等到绍谦气极败坏赶来时,发现小虎子带著众孩童,已经把世纬抬出来了。小虎子奋力扶住世纬,其他孩童左右前后,簇拥著世纬,人人面有愧色。小虎子由于使劲,脸都涨得通红,他一面扶著世纬,一面急切的说:
“老师,你尽管压在我肩上,没有关系的!我从小就下田干活儿的,身强力壮,不怕压……”
绍谦挑起了眉毛。看到世纬这份狼狈相,他对他的气,不禁消了大半。看到小虎子拚了命的扶持,他这才对世纬那忍辱负重的教育法,有了几分心悦诚服。
他大踏步冲上前,帮小虎子扶住世纬。
“老兄!”他粗声说:“我拿你这个人,简直是没有办法,你怎么这样容易出状况呢?”
世纬忍著痛,抬头对绍谦咧齿一笑。虽然脚痛无比,心中却有说不出的舒畅。他长长的松了口气,放心的把自身的重量,压在绍谦和小虎子的身上。
世纬受伤回家,整个傅家庄几乎全翻了天。
静芝坚持要请各种医生,于是,中医也有,西医也有,连跌打损伤的推拿师傅也有……一时间,这个医生来,那个医生去,又是中药,又是西药,世纬被各种药灌了一肚子,还被静芝强迫著喝了一大碗“人参汤”。最后,证实骨头没断,只是脱了臼,经过推拿医生一番强制接骨,世纬差点没痛晕过去。终于,医生宣布没有大碍,纷纷离去。而世纬,脚踝踵得好大,密密麻麻的缠著绷带,筋疲力尽的躺上了床。
“元凯啊,”静芝坐在床边,紧紧攥著世纬的手,含泪叮嘱著:“你从小到大,连换颗牙齿,出次疹子,摔了跤,割到手指……我都当成是天大的事,恨不得以身相代,让老天减轻你的痛苦。这次,好不容易巴望到你回来了……我想,你命中所有的劫数,都已经度过……你应该再也无灾无难了!请你为了我,为了这瞎眼的老母,保护你自己吧!”
面对这样“强大”的“母爱”,世纬真是无可奈何。每天,他都告诉自己,应该让静芝面对真实,不能再欺骗下去。每天都由于不忍,而继续欺骗了下去。
等到静芝、月娘、振廷都离开了房间,床前换了青青,坐在床沿,她深深的凝视著他,眼中盛满了泪。
“怎么了?怎么了?”他故作轻快的说:“我不过是跌了一跤,并不是害了重病,会送命什么的……”
“你还说!你还说!”青青伸手去蒙他的嘴。“你一下子伤了左脚,一下子又伤了右脚,上次头又被打伤……你……你……你存心要让我们大家都不好过是不是?”
他一伸手,把青青紧揽入怀。
“受这么一点伤,有你们这么多人围著我,照顾我,让我感受到被重视和被爱的滋味……我真觉得,连受伤都是一种幸福。”
三天后,世纬拄著拐杖去学校上课。那些孩子,一个一个从教室里冲出来,一叠连声的喊著:
“何老师来了!何老师来了!何老师来了……”
大家欢呼著奔出教室,奔入回廊,奔下楼,奔到他身边,几十双手全伸向他,争著要扶他。小虎子一马当先,帮他抱过书本,抱过习字本,大声说:
“何老师,你三天没来上课,我们大家做了大扫除,把整个学校都打扫过了!你看干不干净?”
他看著那纤尘不染的教室,那花木扶疏的校园,笑了。真的,受这点小伤,是一种幸福。青青河边草18/33
13
世纬的脚痊愈了,绍谦的心病还没有痊愈。青青知道,自己欠了绍谦一番解释。“解铃还需系铃人”,但是,她既不知道这个铃是怎么“系”上去的,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绍谦和世纬,虽然恢复了说话,也共同为立志小学努力,但是,两人间的芥蒂,仍然无法消除。世纬很想和绍谦恳谈一次,又不知从何谈起。往日的“五人行”,或是“六人行”,都宣告解散。这种局面,最后还是给绍谦打破的。一天,他冲到世纬面前,一股脑儿的把心事全嚷了出来:
“喂!我这个人一根肠子通到底,受不了这样拖拖拉拉,别别扭扭的过日子!我们今天把话讲明白了,免得大家见了面尴尬!总之就是一句话,我不能认死扣,强迫人家姑娘来喜欢我,输了就输了,我认栽!你这个假哥哥,我打过你一拳,也就算了!虽然还是太便宜了你,不过,我不算了,也没别的办法!就……”他抓了抓头,又摸了摸鼻子:“只好算了!”世纬非常感动的看著绍谦,心里的话,就再也藏不住了:
“绍谦,我真的很抱歉。你上次打我一拳,并没有伤到我什么,可是,你说我假道学、假义气、假儿子、假哥哥……什么的,倒真是伤了我。我思前想后,为你这几句话难过了很久很久。是的,我这人就是不干脆,心肠太软,又举棋不定,常常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可是,平心而论,我真的没有要欺骗任何人,许多事的发展,都是身不由主,情不自禁变成现在这种局面!对青青,我发誓,一上来我真的把她当妹妹,而且努力去实践,我鼓励你去追她,也没有半点欺骗的意思,然而后来,不知怎的,兄妹之情却转为男女之情……”“好了好了!”绍谦打断了他。“我骂你是‘假人’,那不过是气极了!如果曾经伤害过你,真是……”他想了想,拍拍自己的脑袋,忽然笑了。“哈哈!我也挺能骂人的,对不对?我以为我只会动拳头,不会动口呢!哈哈……”
“你很得意,是吗?”世纬睁大眼睛问。
“当然得意啦!”绍谦说:“如果我能够伤到你,我们才扯得平呀!我这里……”他重重的拍胸脯:“有个大洞还没长好呢!”他收住了笑,大步上前,一把就揪住了世纬胸前的衣襟。“不过,你跟我说说清楚,你预备要把青青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里还有个未婚妻!我跟你说,你对青青,是兄妹之情化为男女之情,我对青青,是男女之情化为兄妹之情!今后我就当青青是我妹子,你要有一丁点儿对不起她,我和你没完没了!你现在告诉我,你是要青青做二房呢?还是要她做小老婆?”
世纬深抽了口气,坦率的看著绍谦。“我已经写了一封信给我父母,除了报平安以外,也请求两老,代为解除华家的亲事。虽然我不敢对青青有任何承诺,但是,在我心里,除了青青,再没有第二个人了。不敢让她当二房,更不会让她做小,我希望……我能明媒正娶,让她成为我唯一的妻子!”绍谦重重的在世纬肩上,敲了一记。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会从旁监督的!你如果有一天不遵守诺言……我管你什么铁哥儿们,管你在天涯海角,南京还是北京,我会追了你跟你算帐的,听见了没有?”世纬愣了愣,忙应著说:
“听到了!听到了!”“别光说不练!”绍谦吼著:“我这个假哥哥也会守在一边,说不定那一天,就倒打你一拳,打得你没翻身余地!”
世纬苦笑了。不住的点头称是。
就这样,绍谦终于甩开了他的失意。六人行的队伍又恢复了。瘦西湖、五亭桥、杨柳滩、桃叶渡……欢笑如前。
似乎,在人生里,所有的悲痛都很长久,所有的欢乐都很短暂。这“六人行”的欢愉,很快就被一件大大的意外,给全部打碎了。这天,石榴和青青到学校门口,来接世纬等四人放学。
下课铃响了好久之后;绍谦、世纬才带著孩子们涌出校门。石榴和青青在街对面挥手。小草一看到青青,就兴高采烈的飞奔而来。此时,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著经过校门口,竟然“砰”的一声,撞上了小草。
一群人都脱口惊呼:“小草!小草!”然后一群人都拔脚追车子。因为,那车子居然没停,继续向前驶去。小草被卡在车子底下,拖著向前。
“停车!快停车!撞了孩子呀!”世纬大叫。
“你他妈的快停车!”绍谦怒吼。
“停车啊!停车啊!”青青挥舞著双手,魂飞魂散,全力冲刺:“孩子在你车子底下呀!”
众小孩全体往前冲,吼的吼,叫的叫:
“停车呀!撞了人了!”
“求求你,停车呀!”“小草!小草啊!”开车的那个人,见一群人在身后追赶,这才发现自己撞了人。他回头看了一眼,但见男男女女,大大小小,都对自己大吼大叫著冲来。他心中一慌,急忙踩油门,车子非但没有停,反而往前急驰而去。
小草在车子这一冲之下,落到地下来了。她躺在那儿,浑身痉挛,额上裂开一个洞,满地满身都是血。
世纬等人冲了过来,扑跪在地上,个个面无人色,一时之间,甚至不敢去碰小草。世纬见血不断冒出来,深知时间可贵,他抱起了小草,用手蒙住她头上的伤口。血却从他的指缝中往外流。“她完了!”青青撕裂般的低语,腿一软,身子要倒下去,绍谦一把支持住她,大声说:“不许晕倒!我们没有时间晕倒!赶快送医院!”
“要大医院!”世纬猝然大吼:“哪儿有大医院?哪儿有?她现在分秒必争呀!”小草被送进扬州市最大的一家省立医院,这医院新开不久,医生都是南京和北京请来的名医,这是小草最幸运的事。但是,抱著她一路奔进医院,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小草早已昏迷不醒。到了医院,护士、医生看到这么严重的情况,又是一阵忙乱。大家推床的推床,检查瞳孔的检查瞳孔,拿氧气筒的拿氧气筒,打强心针的打强心针……然后,小草就被急匆匆的推进了手术室。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世纬等六人,还有小虎子、阿长、万发等几个孩子,全守在手术房外,大家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沉重得几乎凝聚了。墙上有个大挂钟,滴答滴答的响,每一分每一秒,都敲击著众人的心。小草,她还能撑多久?还能撑多久?振廷、静芝、月娘,还有裴家两老和桂姨娘,全都赶来了。振廷一见众人,就急促的问:
“有多严重?告诉我有多严重?”
没有一个人回答。一张张的脸孔,一张赛一张的苍白。振廷的心,一下子沉进了地底。
“她究竟伤在哪里?”静芝嘶声问,随手一抓,抓著了石榴。“快告诉我!她伤在头上还是手上?四肢有没有残缺?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呀!”“我们也不知道她有多少伤,”石榴含泪说。“她被卡在车子底下,拖了好长一段路,四肢肯定都带伤,最严重的是前额,破了一个洞,血一直往外冒……”
静芝吓得身子摇摇欲坠,月娘慌忙扶住。
“太太,你冷静点儿,快坐下来!”
小虎子连忙推了个椅子给静芝,静芝抖抖索索的坐了下来,喃喃说:“那孩子不是挺漂亮吗?你们不都说她是个小美人吗?这样子,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