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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人行-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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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约察觉得出,卫齐岚和主子之间有一段渊源。但主子守口如瓶,随侍多年来,从不曾听主子说过有关卫齐岚的事。因此即使是他或者是秧儿,也猜不出卫齐岚在主子过去那如谜团的岁月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消息,不过大概跟坏消息沾不上边。只不知为什么他会以为我会在乎。”扬了扬唇角,递出纸条。“替我烧了吧。”

将纸条递给景禾时,项少初突然想到,这也是头一回,卫齐岚主动传来音讯。从前的他总是音讯杳然,像一只飞上天际就消失了的纸鸢。当他背后那个没有声音的妻时,他捉不住那条牵系着他归来的线。

也许真如吏部尚书所言,卫齐岚也变了。

也或许是因为,从前那个殷殷等待他的人,不是他能停靠的岸。

若是以前,也许会为这领悟心痛吧。然而,事隔三年了啊,一切都变了。也无法再回头了。

传令鸟是一种体力极佳的鸟类,飞行速度极快,不需要太久的休息。

犹豫了片刻,项少初道:“禾,备笔墨。”

景禾点点头,瞥了眼纸条中的内容,却不懂为何这两字就足以使主子微笑。

在疑惑中,他引火烧去纸条。

传书很快变成灰烬,在火光中,那两个字是——

平安

两天前……

金波江外,金虎驻军处。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完毕后,所有人都各自领命离开,偌大营帐中仅剩下金隶儿一人。他抽出金虎将军生前配戴的宝剑,在利刃寒芒中幽幽叹息了一声:“父亲……”

在早先的商议中,他们已经决定,倘若紫衣将军来者不善,那么他们就干脆先杀了他再群起造反。手中握有十五万的金家军,绝对有实力使江山易主,改朝换代。

由王都统先到江边观察情势,再由侯都统率领一百五十名轻骑绕到对面江岸埋伏,以防卫齐岚逃脱,酿成大祸。而跟随副将李辉前去迎接将军的,自然都带着兵器,准备随时出击。

一切都已经做好了打算,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事情为何会演变到这种地步?父亲……”金隶儿悲恸地叹唤着,仿佛真有人能够回答他。

“其实事情也可以不用走到这种地步。”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金隶儿身后三呎处。

年轻将军倏地一凛,手中宝剑飞快刺出。“是谁?”

只见对方用剑鞘轻轻挡开那致命的利刃,从暗处走了出来。

“这话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金家之子金隶儿,或者,我奇QīsuU。сom书该称你为北宸国的皇子?”

金隶儿讶异地瞪大眼睛,看着走出暗影后,身穿紫衣、满身风尘的高大男子。不用多言,他已经明白这个男人的身分,也明白……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他不能懂,也不想懂。

紫衣男子毫无提防地走到他面前,将手中未出鞘的宝剑搁在膝上,挨腿坐下。“来,坐,你我先谈谈。”

他的语气温和,言词间却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金隶儿无法拒绝地依样盘腿坐下。只是仍倔强地道:“如果你是想告诉我,我不是我父亲的儿子,那就不必再多说了,紫衣将军。”

卫齐岚但笑道:“谁说你不是金虎上将之子?如果你还记得,当年你还年轻,我跟你父亲曾经一起并辔杀敌,也算得上有过生死之交的沙场兄弟。有些不该说的话,我是不会多说的,只是我得先知道,我该斟酌这条底线到什么样的程度。”

金隶儿忽而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名身分上应该是一名沙场老将,但却有些太过年轻、太过温文,也太过危险的男子。

“我父亲曾说,当朝紫衣将军不是头猛狮,而是一匹狡猾的狼,他会先观察情况,确认了目标后,朝要害直接给予致命一击,我想他没有说错。”

像卫齐岚这样的男人,若能收归己用,会是最值得信任的部属。若与他并肩作战,他则会是最值得信任的同伴。但若反之,那么他将成为最可怕的敌人。

卫齐岚哈哈大笑。“就某一方面来说,令尊这样讲实在是恭维了。其实我有时候也是很温驯的,不是见人就咬,你信不信?”

不信。“如果我不听你说完你要说的话,你手中的银蟠剑会不会直接架上我的脑袋?”刚刚电光石火间,短暂过招的结果,金隶儿自知他武艺修为还远不如眼前这个男人。

卫齐岚又笑了笑。“我不知道,那要看我军师能拖得多少时间,好让你听进我的话。”

声东击西?!“你潜到营中多久了?”而他们所有兵士竟然无一人发觉?

“够久了。”卫齐岚挥手打断话说:“时间不多,你要不要听我说完一件事?”

金隶儿不知道他还有说“不”的权利。“请说吧。”

其实,那是一个爱情故事。

英勇年轻的将军爱上了敌国的公主,与之私订终身并生下了一名男婴后,公主却因身体虚弱而香消玉殒。将军于是将男婴带回自己的国家,偷偷抚养长大。却没料到,这名男婴年纪越大,便长得越像他的母亲。

两个互相征伐的国家素来敌视彼此,朝廷也因此严格禁止两国人民通婚,年轻将军别无他法,只得继续隐瞒真相,不敢公诸实情。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他的国家里有个人可能会发现他儿子的身世。

那个人是权倾当朝的摄政王爷。王府中拥有数也数不尽的无价宝物,在他府藏的宝物中,有一幅画,画中人正是当年曾经艳冠一时的敌国公主,也就是男婴真正的母亲。

而长大后的男孩,竟与画中女子有八分相像。

明眼人一看,只要到过两国边关,与敌国贵族有过接触的人就会立刻发现,男孩身上也有着敌国王族中人才会有的特征——他们身上的某处一定会有一个火焰形状的胎记。公主额上的胎记宛如一朵焰之华,非常醒目。而男婴的胎记则在手臂上,很多人都见过。

将军一看到那幅画像就惊得楞住了,他开始担心自己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会泄漏出去。尽管那名持有画像的王爷“似乎”不知道画中女子的真正身分,但将军依然忧心忡忡地离开了王府。当夜,他便因为过度担忧而旧疾复发,猝然死去。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讲完了事情的原委,卫齐岚冷静地宣布。

金隶儿看着那幅卫齐岚刚刚交给他的画像,难以置信他跟画中女子居然是如此地相像,任何人一看,都会知道他们有血缘关系。更不用说那说明他们血脉关系的火焰胎记了。

听到卫齐岚的话后,金隶儿缓缓地抬起头。“什么选择?”

“第一,离开东陵,永远别再回来。”

“我作梦都没想过要离开,我是金家子孙,金虎将军的长子,是金家世代效忠东陵的武将。”父亲虽然有再娶妻室,但未曾再生下任何男性继承人,他是金氏一族唯一的男性血脉。

“第二个选择。”卫齐岚似乎毫不意外地说:“把这幅画给烧了,眼前除了你我,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父亲真正的死因。”那也意谓着,为父报仇之事必须就此打住。所有人都必须承认,金虎上将的确死于旧疾。

“我能信任你吗?”金隶儿不敢轻下决定。

“你只能信任我。”卫齐岚眼中毫无妥协与退让之意。

瞪着那幅画像,金隶儿咬着牙问:“你发誓你永远都不会说出去?”

眼前突然银芒一闪,无声无息中,正燃烧着的蜡烛已经被斩断一截。“倘有食言,如同此烛。”

要做东陵的敌人,还是做东陵忠心的臣子?这对在此之前从不曾怀疑过自己身世的金隶儿来说,简直不需要经过考虑就能决定的事。但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却不是那么样的确定了……

“如果我是北宸的皇子……”

“北宸早已没有你能够容身的地方了。多年前你母亲放弃她的身分,在边关委身于你父亲时,对向来注重王室忠诚的北宸来说,你已不可能是他们的一员。”

向来注重自身血统,从来不肯与外族人通婚的北宸人相当轻视混血的子孙。金隶儿若投靠北宸,只是自讨苦吃。

“可若有一天,东陵的人们知道我身上流着一半北宸的血……”

“那么你会以你体内另一半东陵的血来证明,你配作为一名东陵的臣民。”

金隶儿忽而扯了扯唇角。“先前我正打算先下手为强,来个起兵谋反。”

卫齐岚只是笑笑,夸张地掏了掏耳朵。“你刚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毫无预警的,金隶儿挥出手中长剑——

“匡当”一声,卫齐岚再次以剑鞘轻巧格开他致命的攻击。

“学艺不精,得再重新操练过。”将军说。

又输了一回。金隶儿总算心服口服,再没话好说。他放下兵刃,向前行了个参拜上将的军礼。“末将金隶儿,拜见紫衣将军。”

稍后,当卫齐岚偕同金隶儿到金波江边接容四郎的时候,差点没被骂到臭头。

“怎么来得这么慢?你知不知道,再晚一步,我就要被弓箭射成蜂窝了!”扯着卫齐岚的手臂,容四郎低声抱怨道。

卫齐岚没什么诚意地安抚:“至少没有晚一步啊。瞧你,不是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什么?你这良心给狗啃的!”

“好好好,这次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吧,我不阻止你。”自知理亏的卫齐岚,很知道要在何时表达真诚的谢意。

当下,容四郎真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重要的事情处理了一半,卫齐岚心情好得完全不在乎容四郎的脸有多臭。

不意看到容四郎带在身边的两只传令鸟,使他猛然又想起了在王城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写信习惯的他,竟有股冲动想要让“他”知道一点他的讯息。

琢磨许久,最后他仅写下“平安”两字。被偷看到他写了什么的容四郎嘲笑了半天,也都不以为意。

送出鸟儿传信后,一股期待之情也油然而生。于他来说,这也是从未有过的情绪。除非必要,否则他鲜少展露自己的感情,也因此,他很明白自己是对某人有了一份牵挂。从没想到,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的他,会再度对某人产生这种牵挂的心绪。

四天后,青鸟再度飞还,带回“他”的音讯。他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抚平卷在木套里的纸轴,并瞪着纸上黑压压一个大字楞了好半晌……

这个人……可是在礼尚往来吗?还打对折呢。怎么他写了两个字去,他竟只回了一个字来?而且还提醒他莫忘双月之约,看来似乎是不太信任他呢。

再仔细瞧那白纸黑字,一股熟悉感再度自内心深处缓缓涌现,并与记忆中的某个点连结在一起。忆起从前的那一瞬间,卫齐岚脸色瞬间由疑惑转为凝重。

好奇地等在一旁,想看纸条的容四郎,自然察觉了他的变化。

“怎么了?上头写些什么?”怎么突然变了脸色?

“他——”

容四郎等不及他开口,一把便抢过他手中纸条一看。

“朋?”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个“朋友”的“朋”字。

一看这字迹,眼熟得很,想也知道是那位大奸臣项侍郎写的。

然而卫齐岚此时却紧紧捉着桌缘,像是晴天霹雳般,脸色十分难看。

“卫齐岚,出了什么事吗?”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瞪着那张还捉在容四郎手里的纸条,卫齐岚暗骂自己蠢笨,他早该想起来的!

“喂,齐岚!”容四郎再次大声地叫喊了一次。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认得这字迹……”好半晌,卫齐岚终于勉强开口。

“我也认得啊。”都看过几回了,这有啥好讶异的?容四郎理所当然地认为。

“不。”卫齐岚又摇了摇头。“但这是不可能的才是……”

“什么不可能?”讲那么多,到底是什么事?

卫齐岚脸色铁青地想着:过去他虽然从没回过信,但那字迹却早烙印在他脑海里。只是这么多年以来,被他给刻意地遗忘了。却不料在今日为着同一个字迹,而勾起那潜藏已久的记忆。

那个字……简直就像是他妻子写给他的家书上惯见的字迹。

那名小女孩总习惯性地将“月”这个字的中间两点写成一点一撇,一气呵成地写下,如今项少初所寄来的这“朋”字是双月的组合,同样也出现类似的写法。卫齐岚不知道该不该将之视为单纯的巧合,抑或……

他的妻,三年前便已香消玉殒……虽说他没有亲眼看见……

猛地想起第一次见到项少初时,他请他喝的那杯乡茶,以及他的身影带给他的莫名熟悉感……难道说,他真的会是……

如果说……如果项少初就是……他为何不告诉他?

重重的疑云让他恨不得即刻插翅飞回凤天找本人一探究竟,可纸条上那个“朋”字却又像是个挑衅般,嘲弄着他,敢不敢不遵守约定?

约好两个月的,那就是多一天不能、少一天也不能。他敢不敢不守约?

久久等不到答案,容四郎差点没急死。“卫大将军,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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