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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楣把手臂穿进哥哥的臂弯,头靠着他肩膀,不出声。
老司机在前座微笑,兄妹俩一向友好,从孩提时开始,两人同坐车子,必有这个姿势。记得有一次,小毛豆同顽皮同学打架,头破血流,一脸泥灰,被小眉豆见到,只是靠着他默默流泪。如今长大了,各有各性,这点兄妹情始终不变。
当下宦晖说:〃一定有好过邓宗平的人,我给你介绍。〃
〃你手头上有什么好东西,不说这个了,请客名单拟好没有?〃
〃不外是父亲的几个老朋友。〃
兄妹俩到家后,宦兴波也回来了,脱了外套,便审阅儿子恭恭敬敬递上来的客人名单。
宦太太眯着眼心满意足地旁观,正在欢心,忽然听得丈夫不满地说:〃咄,毛豆,这个人还在名单里干什么,快给我剔掉。〃
宦太太一跳,〃什么事,给我看看。〃
宦晖莫名其妙,接过名单,问父亲:〃是谁,是梁国新?〃
宦楣忍不住问:〃梁伯伯不是我们的老朋友?〃
他们的父亲一声不响,走到园子去。
两兄妹面面相觑。
做母亲的悄悄说:〃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梁家出了事。〃
〃发生什么?〃宦晖问。
〃上个月梁氏建筑已叫廉政公署封了门,梁国新被控行贿。〃
宦晖登时明白了,顺手取过一管笔,便把梁国新三个字划掉,接着走到花园去陪父亲。
宦楣说:〃我竟不知道这件事,我得去慰问一下梁小蓉。〃
〃眉豆,〃宦太太叫住女儿,〃你识相点好不好?〃
宦楣不出声。
〃望远镜已经送来了,你还不上天台玩你的游戏去。〃
宦太太也走开了。
那张名单落在茶几上,被粗笔用力勾除的名字已经不存在。
宦楣独自在偏厅感慨了一会儿,才到天台去把那具折射望远镜的配件组合起来。
宦晖站在她身边,看她用熟练的手势三下五除二把零件装妥。
他笑说:〃你几时盖一座天文馆玩。〃
宦楣吁出一口气,〃这种三米焦距的望远镜只可用来测定小行星的位置,即使用到十米长的镜简,如此庞然巨物,也只能测量一百光年范围内的恒星。〃
宦晖坐下来,〃使你觉得渺小?〃
〃真的,人生既苦又短。〃
〃听听这是什么话。〃
〃你看这星空,群星从东方出来,慢慢掠过天空,再落于西方,天秤座在最左边,跟着是室女座、狮子座、巨蟹座、双子座……毛豆,为什么我们还要明争暗斗?〃
宦晖大笑起来,〃这真要问问你同凯蒂了。〃
宦楣赔笑。
〃我们的天性就是如此好勇斗狠,也亏得这样百折不挠,永不言倦,再接再厉,人类才有光辉的历史,否则人人内心通明,万念俱灰,那还怎么活呢?〃
〃今晚,我要寻找北斗星。〃
宦晖静了一会儿才说:〃你同邓宗平都不爱吃人间烟火。〃
〃并不是他教会我观星的。〃
〃但是由他送你第一具单简望远镜开始。〃
宦楣顾左右而言他,〃我已经找到大熊座和仙后座了,今夜天空恁地清朗。〃
宦晖脱下外套搭在妹肩上,〃风也很大。〃
他下去了。
宦楣在天台立了一个中宵。
且不知道为谁。
第二天她拨电话到梁家去找旧时小友梁小蓉。
〃小蓉,是眉豆呀,我回来了,大家见个面如何?〃
小蓉在那头忽然哽咽起来。
〃喂喂喂,这是干什么,不是要做新娘子了吗?〃
〃取消了。〃
〃我不明白。〃
〃婚礼取消了。〃
宦楣静一会儿,然后很坚持的说:〃出来再讲。〃
〃眉豆,谢谢你邀请,我实在没有心思饮宴。〃
〃那么我来看你。〃
〃算了,我也不想招呼客人,谢谢你眉豆。〃
〃随时找我,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分昼夜,你若想聊天,只要拨一个电话。〃
〃好的。〃
宦楣惆怅的放下电话。
生了大麻疯也不过如此,由此可知六亲是多么容易断开。
梁小蓉不肯出来,不肯接受感情施舍。
宦太太看见女儿坐着发呆,过来问:〃毛豆到什么地方去了,周末也不带妹妹出去玩,我的女儿不是没地方去吧,连我的节目都排得满满的,你何故发呆?〃
宦楣笑,〃你这下子又上哪里去,〃上下打量母亲,〃这件旗袍嫌窄,为什么不做得大道一点,明明是胖了。〃
她母亲拍她一下,〃批评批评就会批评,岑太太请了富华酒店的蛋糕师傅来教我们做甜点,你要不要来?〃
〃我不吃甜品。〃
宦太太坐下来,〃你父亲叫你到公司帮忙。〃
〃我不会。〃
〃公关经理你总会得做吧。〃
〃嘿,见人挑不吃力,人家许小姐虽有三头六臂,光是敷衍宦夫人你,也已经五痨七伤。〃
〃去你的。〃
〃不是吗,连买一本报都打电话到公关组找许绮年。〃
〃她能干呀,能者多劳。〃
宦楣说:〃我没有本事,所以找什么都不用做。〃
〃天长地久,这样疲懒可不是个办法。〃
宦楣觉得她母亲用字十分可爱,天长地久,她说,她认为世上确有天长地久这回事。
〃我看小说。〃
〃这些都是什么书,看名字就可吓煞人:蓝血人、盗墓,红月亮。〃
宦楣笑,〃这些书嘛,与星星有关。〃
〃我的时间到了,不同你说。〃她匆匆出门去。
宦太太这天要学的,是法式千叶蛋糕。
是夜宦楣回到天台,看着满天星斗,轻轻吟道:〃CESTDOUX,LANUIT,DEREGARDERLECIEL,TOUTESLESETOILFSSONTFLEURIES。〃
她最爱这句话。
邓宗平说观星使她心旷神怡,对她有益。
有一日他问她:〃你到底晓不晓奇*书*电&子^书得令尊干的是哪一行?〃
〃他是钓隆银行董事局董事。〃
他鼓掌,〃好极了,你居然晓得。〃
〃我毋需研究他在外头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好父亲。〃
〃你也不能太不问世事。〃
〃有损失吗,不是你说的吗,以有涯之生命追求无涯之学问,殆矣。〃
〃我真不晓得该把你怎么样。〃
〃你可以邀请我私奔。〃
清晨四时,宦楣步下天台的时候遇见宦晖开着跑车回来。
兄妹俩不约而同到厨房找东西吃。
〃疯狂舞会?〃
〃最最世纪末的荒淫舞会。〃宦晖喝一口蕃茄汁。
〃酒池肉林?〃
宦晖不回答,只是满意的笑。
〃真奇怪,你对那些永不厌倦。〃
宦晖放下杯子,〃可惜你又不是兄弟,不能带你一起去。〃
〃但是你可以告诉我。〃
〃咄,很多事根本不可以言传。〃
〃在那样的场合中,有没有碰到过邓宗平?〃
宦晖诧异道:〃你知道他是不一样的,他不爱这一套。〃
〃他仍然没有女朋友?〃
〃眉豆,要是你想念他,为什么不与他接头?现在你已超过二十一岁,绝对有交友自由,大不了搬出去住。〃
宦楣怔怔看着宦晖,过了很久才说:〃不,我并不想念他。〃
〃违心之论。〃
〃我只是没有更好的事可想。〃
宦晖打一个呵欠,〃我十点钟还要开会,不同你说了。〃
宦楣看着她哥哥的背影,这老小子也有过他惊险的时刻,前年暑假他同一个美貌的女孩子走,等到邀请人家到欧洲去逛的时候,才发觉伊人只有十五岁半,哗,真正吓出一身冷汗,宦楣从没见过他双眼中有过这么恐怖的神色,想必是真正害怕了,天天坐在她对面诉苦诉到天亮。
〃——我真不知道她什么岁数〃,〃难道查阅她的身分证〃,〃无论是哪个上帝主宰这个宇宙,盼望饶恕我一次〃……听得宦楣耳朵走油,很多次忍不住笑出来。
万幸他的罗曼史并没有被揭发,过了整整大半年,才定下心来,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以后交友谨慎许多。
初认识叶凯蒂,他让妹妹去打听人家真实年龄,宦楣查知凯蒂只有十九岁,也吃了很大的一惊,她满以为她有二十九岁,心中正窃笑宦晖杯弓蛇影。
江湖真催人老。
就这样已经同宦晖走了两年,也难怪有点不耐烦。
第2章
父亲生日宴那天,宦晖并没有带叶凯蒂出席,两兄妹单身主持晚会,努力陪客人寒暄、碰杯、跳舞。
转身的时候,宦楣看到镜子里去,凝视良久。
宦晖借镜子一角打领花,取笑她:〃每况愈下?〃
无可否认,姿色不能再同十五二十时相比。
她问宦晖:〃记得我十七岁生日舞会?〃
〃当然,大约有一百名男生问及你的择偶条件。〃
〃最近还有没有人提起?〃
宦晖避重就轻地笑答:〃全世界都已经知道了。〃
宦楣追着他来打。
招呼起客人来,还是一本正经的,金童玉女似站在父母身边,使宦氏夫妇觉得十分满意。
宾客虽多,统统是老面孔,今天你装饰我的宴会,过两日我来点缀你的派对,来而不往非礼也,来来去去是这几十个达官贵人,第二天照片又刊登在社交版上叫小市民观赏。
宦太太兴高采烈,绝不言倦,能站在宦兴波身边三十年不变,当然有她的办法,再过十多年,这套功夫就会成为艺术。
在家里举行宴会其实是最累的一件事。
宦楣开小差走到花园去看天。
她抬高头轻轻说:〃青石板上钉银钉,千颗万颗数不清。〃
身后忽然有人说:〃其实,在任何时候,肉眼在天空所能看到的星,只有三千颗左右。〃
宦楣一愣,一边转易一边脱口而出:〃宗平!〃
那人也一惊,欠一欠身,〃我不知道你在等人,对不起。〃
不,不是邓宗平。
宦楣看着那个年轻人一会儿,冷风一吹,刚才喝的香槟涌上心头,她有点发呆。
〃你是哪一位,好像没有人介绍过我们。〃
〃我老板是宦先生的朋友,由他派我出席晚宴。〃
〃那应该是熟人了,今日不过请数十位人客。〃
〃他们的确相当知己。〃
来人彬彬有礼,但是背着光站,宦楣看不清他脸容。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鄙姓聂。〃
〃啊,聂先生好似对天文颇感兴趣。〃
他笑了,〃哪里,我听人说宦小姐念的是天文物理。〃
宦楣笑,〃可见谣言即是谣言,我修的是文科。〃
她转到另一个方向,想在月色下看清楚他的面孔。
他刚刚别过头来,宦楣与他一个照脸,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陌生人会有一张这样漂亮的脸。
亲友一直公认宦晖英俊,可是与这位客人相比,五官未免失之纤细,缺少一种男子气概。
宦楣忍不住问:〃你们是哪一家公司的?〃
他笑一笑,〃冀轸出入口。〃
宦楣对这间公司并没有印象,这并不稀奇,她对父亲的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是对方对宦家却好似了如指掌。
她说:〃快将散席了。〃
好色是人之天性,漂亮的面孔令观者心旷神怡,宦楣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他当然对她有兴趣,不然不会与她攀谈。
宦楣说:〃有空再联络,我们一起看星。〃
听上去委实太浪漫了:坐看牛郎织女星。
是以他有刹那间失神。
宦楣接着说:〃对不起,我要去送客。〃
她拉一拉缎子晚服,发出悉悉一阵轻响,转出客厅去。
她一直陪父母站在门口招呼,但没有再看到那位聂先生,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去。
第二天一早宦楣接到凯蒂的电话,只说要祝宦伯伯生辰快乐。
宦楣马上知道凯蒂在打探消息,〃你放心,毛豆与我都没有带朋友回家。〃
凯蒂像是满意了,〃我有份礼物送给令尊。〃
〃你给毛豆转交便可。〃宦楣搁下电话。
反正已经醒了,她拨到钧隆的公关部找许小姐打听冀轸出入口行的来龙去脉。
许小姐笑道:〃很奇怪的店名是不是?〃
宦楣答:〃并不,二十八宿中第十三十四颗星正是翼宿与轸宿,此人毫无疑问是个业余观星家。〃
许女士如闻印度文,〃什么?〃
宦楣只是笑。
〃有了,〃许小姐说,〃冀轸的主持人姓聂。〃
〃有没有名字?〃
〃聂上游。〃
〃与我们华洋有什么纠葛?〃
〃要贷款部才会知道。〃未经上头同意,即使对方是大小姐,也不便透露太多业务上消息。
〃你有没有见过他?〃
〃没有。〃
〃那没事了,谢谢许小姐。〃
聂上游,可能是他老板,可能是他本人。
下午,她蹭到母亲身边,〃妈妈,我好不好请客人回来喝杯茶?〃
宦太太即时问:〃异性?〃
〃世上只有两种人,不是男人就是女人。〃
〃为什么不到外头去玩?〃
〃我的望远镜并不能手提。〃
〃不行,一破例不可收拾,叶凯蒂会把宦家当旅舍。〃
宦楣叹口气,〃阴阳人呢,阴阳人能不能带回来?〃
〃小姐,你找份正经工作吧。〃
〃我还不十分肯定我要做的是什么。〃
〃你父亲在十八岁那年就已经知道了。〃
宦楣笑说:〃一代不如一代。〃
宦太太终于关心起来,〃你要请什么人来喝茶?〃
〃根本没有人。〃
〃宗平来不来?来的话就当是我的客人好了。〃
〃父亲的想法同你有点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