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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侧着脸交代,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他离开后,缇儿的双眼立即泛红,双肩开始颤抖起来。
她将脸埋进掌心里,已经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他真的逼她打掉孩子,她只知道,她将一辈子再也无法原谅他……
雁鸣飞站在草药园里发呆时,被人请去“梧桐院”见何凤栖。
看到他憔悴的模样时,何凤栖不禁吓了一大跳。
何凤栖向他走过去,拍了拍雁鸣飞的肩膀。
“鸣飞,你还好吧?”
“嗯。”
雁鸣飞虽然点了点头,但仍旧是一脸飘忽的模样。
何凤栖看着雁鸣飞,觉得十分苦恼。
“鸣飞,你真要……缇儿打掉孩子?”
缇儿就像他收养的女儿,缇儿的孩子,就好比是他的金孙,想到他人生中第一个金孙子可能与他无缘,心里就忍不住难过。
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当这么年轻的祖父啊!
“我不得不如此。”
雁鸣飞闭了闭眼,沈痛地回答。
“原因说来听听。”
“断肠毒的毒性太烈,会从父亲身上传续给孩子。如果真要留下孩子,这对孩子、对缇儿,都将会是一种折磨。”
“你认为缇儿无法承受?”何凤捿沈吟道。
“我不希望她受苦,也不希望孩子受苦。”
“但你身为医者,难道不知道,失去一个孩子,对一个母亲而言,会是多么重大的打击?”何凤栖对他挑眉。
“医者必须提出对患者最客观有效的诊治判断。”
“缇儿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何凤凄淡淡地说道。
雁鸣飞浑身为之一震。
“缇儿是个孤儿,一直很渴望拥有家人。你要缇儿放弃孩子,对她而言,这将会是她一辈子都摆脱不掉的残忍恶梦。”
雁鸣飞无言以对。
“而且,你忘了一件事。”何凤栖懒懒地说道。
“什么事?”
“别将缇儿想得太脆弱了,当初她敢与你在一起,就是拥有面对未来的勇气。难道,你不认为她会有足够的勇气,承担孩子不能预测的未来吗?”
“我……”
“你好好想一想吧,别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何凤栖又拍了拍他的肩后,打算去看一看缇儿和他的第一枚金孙。
“凤栖。”
“嗯?”
正要走出门的何凤栖回头应了一声,以为他想通了。
“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我……孩子仍然无法留下来,请你为缇儿下禁制之术,让她……忘记我吧。”
他哀伤地低下头去。
“唔,这个……我不答应。”
何凤栖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为什么?”雁鸣飞皱起眉来。
“我很喜欢孩子,所以,我比较想给你下禁制之术,让你忘记断肠毒这东西,这样你就会留下我的金孙了。”
“凤栖——”
“我的禁制术又不是万灵丹,这事先暂缓不谈,你先好好照顾缇儿,孩子的事就顺其自然吧。”
何凤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挥挥手,表示谈话到此为止。
望着何凤栖的背影,雁鸣飞深深地思考着……
雁鸣飞走到药房的门口,想到不知该如何面对缇儿,他就无法抬脚向前。
足足挣扎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有勇气举步进入药房。
鼓足勇气踏进药房后,他心里一直想着要怎么跟缇儿打破僵局,结果却看到缇儿神气活现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张药单,指挥紊儿和芝儿在药格前抓药。
“上面那一格,不是,再上面、再上面,太上了吧?下来,再下来一格……对,里面的东西抓三钱。”
面对好多药格子,紊儿和芝儿给弄奇Qisuu。сom书得眼花撩乱,上上下下、转前转后,早就搞不清楚东西南北了。
“缇儿,我眼花了,已经不行了啦!”
紊儿投降地哇哇大叫。
“让我们休息一下吧,我的手举得快断掉了。”
芝儿也甩着双手,觉得已经再也抬不起来了。
“喂,这是要给我金孙,也就是你们甥儿的补胎药,还不给我多出一些力!”
何凤栖躺在卧榻边,凉凉地在一边指挥道。
“阁主——”
紊儿及芝儿听了都哇哇大叫。
所有人,都为了期待新生儿而露出笑容。
只有他,想着他身上可能有的残疾,想着他将来可能遭遇的困楚,对于未来,陷入悲观。
缇儿总以勇敢的姿态来面对一切,而他却似乎一直担任着打击她勇气的角色……
正在喝茶的缇儿转过头来,发现了他的存在,马上笑咪咪地向他招了招手。
“鸣飞,进来呀!阁主来探望我呢!”
紊儿及芝儿神情有些奇异地互相看了一眼,才向他打招呼。
“我是来探望小家伙的。”何凤栖笑咪咪地说道。
雁鸣飞小心翼翼地瞧了何凤栖一眼。
他不是说不为缇儿施禁制之术吗?
但……为何缇儿现在的模样,像是将一切都忘记了?
面对她和先前愤怒、伤心、痛苦完全不同的表情,他显得有些茫然。
“你在发什么傻?进来呀!”缇儿过去拉他进来。
“缇儿……”
他以为,以她那么倔的性子,今生今世是不会再愿意和他说上一句话了。
但是,她开朗地与他说话,对着他笑,像是两人不曾发生过先前是否要留下孩子的剧烈争吵。
“你帮我看看,这是我刚刚拟的药单,你觉得我的药配得如何?要怎么修改比较好?”
缇儿将手上的药单拿给他看。
他被动地低头看着她塞到他手里的药单,
难道……凤栖还是给缇儿下了禁制术了?
他封了缇儿哪一部份的记忆呢?
还是下了什么暗示之语,要等到听见暗示之语,禁制术才会发作?
那暗示之语又是什么?
雁鸣飞的脑子里一团混沌,变得有些傻傻的。
“是你要的?”
“是啊,我正学着开药方呢!本来以为很简单,现在才知道开药方是多么大的一门学问,大夫的医术好坏,就看他的药方子了。”
“嗯。”雁鸣飞愣愣地回答。
“我想试着为自己开药方,但我的身子不比以往,又怕药方下得不对,所以配得似乎太过保守了,你帮我看看吧!”
雁鸣飞看着药单,在有点半茫然的状态下,提起笔来,帮她修改了一部分药单的配方。
缇儿拿药单过来看后,不停地点头,露出佩服的表情。
“真是高明,我没想到原来可以如此配呀!这味药,的确比我开的那一味要温和多了……”
“缇儿……你……”
缇儿热络地抱来一叠纸,放到他面前。
“来,我再给你出考题,如果……如果依我的身体状况,孩子还是不小心没有了,那时的药方又该如何配,对我最好呢?”
雁鸣飞想到那样的状况,心里一紧,提笔写下好几味的药材,想了一会儿,又划掉了三味药,改添上另外五味药。
缇儿拿起来看,仍然是佩服万分地点点头。
接着,她又考了另外一题。
“那么,如果我……我是说如果,如果我顺利生下了孩子,我的身子又该如何调养才好?”
缇儿小心翼翼地问着他,双眼十分的晶亮。
雁鸣飞二话不说,又提笔在纸上唰唰唰地写下药方,速度有如行云流水,像是信手拈来,毫无迟滞。
缇儿不得不赞叹他的医术,他实在是非常高明的大夫,难怪会被称为神医。
如果她不是曾跟着他帮忙抓药,清楚地知道给不同的人的药方,每一份药单的药材配方几乎都随人而异,她真的会以为他是先背好了几帖药单来轮替使用的。
看着药单,她满意地点点头,再将药单仔细地收起来。
“你要那么多张药单做什么?”
他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我闲着也是闲着啊,想说学一学如何开药方,打发时间。这些药单,我先收起来,有空再好好地研究一下。”
雁鸣飞看着她。
“我以为开药方,不过就是对症下药而已,谁知道这可难的呢!”
缇儿对他娇笑道,眸中满是赞赏的神色。
“每一味药都有不同的药性,药与药之间,还需注意生克、阴阳、温烈,以及病人体质的虚实、寒热,经验多了,自然知道如何配药,对病人最能对症下药。”
“嗯,受教了。”缇儿点点头。
“缇儿……”
雁鸣飞张口欲言,被她的反应给弄得一头雾水。
“为了奖赏你,待会儿我去煮些你最爱吃的好菜,让你尝尝!”缇儿笑着对他说道。
“缇儿,你真是大小眼,偏了心!本座在这里,你竟然不先招呼本座想吃什么,反而一心一意地只想为你夫君的口味着想啊!”
何凤栖在一旁开口,带着浓浓的调侃味。
“是啊、是啊,除了阁主,连咱们两个好姊妹也都顾不得了呢!紊儿真的好怀念缇儿的手艺耶!”
“阁主!紊儿、芝儿!”
“好吧,你们想吃什么,菜单全都开上来好了,今天我不端一桌好菜堵你们的嘴,以后恐怕还要被你们取笑呢!”
缇儿羞红了脸颊,不停地跺脚。
所有的人都在笑。
只有雁鸣飞,静静地、茫然地看着缇儿,像个局外人似的,一点儿也感染不到房里的欢笑及热络……
尾声
三个月后
那天,缇儿缠着他开了好几张药单,事后还煮了最丰盛的一顿晚膳,雁鸣飞就直觉缇儿的言行不对劲。
果然,第二天他从炼丹房回来后,就发现她的东西完全从他的房里消失了,而且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她从来不曾在这儿与他日夜相处过。
他慌张地四处寻找缇儿,不料他问过的每个人,不是不理他,就是用鼻子跟他“哼”了一声,说没看到缇儿,他的人缘好感度再一次地降到最低点。
他跑去找何凤栖,何凤栖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不紧不慢地说:“缇儿己不是我的婢女,我不会管缇儿到哪儿去,该知道缇儿去处的,是你才对吧?”
去问紊儿和芝儿,她们两人只是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沉默地瞪着他。
没人肯告诉他,缇儿在哪里。
雁鸣飞失落地坐在药房里,从上午一直坐到了天黑,两餐没有进食,也没有人跑过来跳脚骂他不好好吃饭。
他以为,她只是躲起来了。
他心里原本偷偷想着,如果她看见他又不吃饭,一定会忍耐不住,看不过去地跑出来念他,然后亲自下厨煮好几道的美味佳肴,盯着他把每一道菜都吃进肚子里,把他喂得饱饱的才甘愿。
但他呆坐了好久,好久,却一直不见俏丽可爱的身影跃到眼前,睁着漂亮的杏眼骂他嘴刁挑食,不爱惜自己。
一直呆坐到了第二天清晨,他终于接受了缇儿已经离开他的事实。
她果然已经恨透了他,再也不想与他在一起了……
他自暴自弃地将自己关进炼丹房里,没日没夜地钻研着断肠草的毒,炼着各种丹药。
这一日,他竟炼出了一种药,这种药拥有解除断肠毒遗传给下一代的胎毒疗效,还可专门调养幼儿的带毒体质。
看着制成的丹药,他发傻了好久。
当初,想到缇儿腹里的孩子可能会带着他身上的毒出世,面临毒发的痛苦,他只想到他是罪魁祸首,不能让先天不良的孩子生下来受折磨。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也许自己能炼出帮助孩子的丹药。
他从鬼门关前救回了不知多少人,结果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自己亲生的孩子……
难怪缇儿要怨他、恨他了……
他无法克制地大笑,笑到最后,忍不住掩面,痛悔不已。
他发现了他性格上最大的缺失,就是太过悲观、太过保守。
相对于缇儿的积极与勇敢,他显得太过优柔寡断,只会不停地让缇儿因为他而受伤、哭泣。
缇儿努力地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又为缇儿做了什么?
思及此,他立即前去何凤栖的“梧桐院”里,长跪不起。
“你没事跪我干么?”
何凤栖瞪着赶不走的雁鸣飞。
“我是来求缇儿原谅的。”
“我不是说了,缇儿不在我这儿吗?”
何凤栖不耐烦地挥挥手,活像在赶苍蝇一样。
不过,赶得走的,就不叫苍蝇了。
雁鸣飞不为所动,还是眼巴巴地跪在原地不走。
“整个“烟波阁”里,就只有你这儿是她能躲的地方。而且,我发现药房里的药材一直在短少,短少的部分,也都是我曾为缇儿开过的药方药材。”
雁鸣飞明明白白地指出证据来。
“啧,手底下那些家伙的办事能力真是让人越来越不放心了,拿了药怎么不赶紧补齐呢?”
何凤栖也没再多推托,只是装模作样地拧眉,埋怨了几句。
“凤栖,告诉我缇儿在哪里?她是不是在这里?”
“好吧,我老实告诉你,其实呢,我早就已经照你的要求,下了禁制术封了她对你的记忆,并且将她送出“烟波阁”外自生自灭了,放心吧,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你了!”
何凤栖拍拍他的肩,一副帮了他人忙的模样。
“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