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九罭》是诗经国风豳风中一篇,意赞美挽留周公,太平把玩着手中的棋子,淡淡一笑,棋子轻轻落于棋盒中,而后站起,少安上前给她扣上斗篷,钗嬷嬷打起门帘,她一言不发的就此迈步而出,使女与小僮面面相觑,诧异不名,忙跟至门外,这陌生来客已经走到了马车前,回首凤目一扫,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懒倦风流的姿态,看得二人直傻眼,稍顷,少安从马车里接过一张信笺,转身递给二侍,又取出一锦盒送上,微微躬身一礼谢过招待之情,一行人扬尘而去。
使女抱着锦盒,实在忍不住揭开一看,竟是一套与老师所藏一般无二的洱海黑白棋子,看打磨色泽手艺,竟比班芦大师似乎还有高明几分,不禁惊诧,忙拿着信笺直奔后宅而去。
车内,梅翧迷惑不解道:“大小姐,董先生以《九罭》之歌试探,其意自名,大小姐为何还她《汉广》之篇?”
太平从写下那个封回笺起,脸上就一直带着一种奇怪的笑意,此时听梅翧问起,再臆想过几日等那京中流言传至此处,这迂腐大儒再想起这信笺时的脸色,更是爬在案几上笑得喘不过气来。
其余人看着她笑,多是不名,只有少安,一脸的哭笑不得,想想却也有些忍俊不禁。
良久,太平勉强止住笑声,道:“也罢,这等腐朽老君子不合我的心意,就留着她给这大姚江山考考古吧。”一边伸着懒腰,凤目眯成一条线,笑意尚在嘴角,那倦倦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有古怪。
众人见她无意解释,又去逼少安,少安却成了闭口葫芦死活不说。
与此同时,劳太平等了半日也不曾出来一见的鸿蒙书院院主,大儒大贤董陇先生也正一头的雾水,她知燕王闻歌声后一言不发的离去,心中已是黯然叹息,见侍僮递上来的燕王回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燕王此番来意,她自然是明白的,她以书画琴棋私藏相待,其意是不以她年少相轻,慕她才慧,以文相待,不敢受她师礼,她既然候过正午,足见其诚,再以《九罭》相试,探她意向,也隐隐有相劝之意,谁知她一言不发走了便罢,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合,偏她又送来这古怪的回笺,到底是何意呢?
纸笺上正是一首《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子,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同样是诗经国风中一篇,其意取热恋汉水那边游玩的男子,可惜无法接近于他。
等那等流言传到这大儒耳中,先生面色铁青,失手掉了手中茶盏,已经是后事了。
再等太平听闻先生气得直喘气,却甚爱笺上那笔字,几次下手都没忍毁之,乐得拍案狂笑,更是多年后的事了。
再等再等景帝为这一笺苦思奇谋几番谋取,那就更是多年多年后的事了。
多年多年多年后,历史洗涤了尘埃,风流皆成往事,隔绝了人群封在玻璃中的古老痕迹,多少人驻足凝望,向往那千年前的传奇儿女们,红尘烟波里,何等风采,倾世流华……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子,不可求思。
燕云,燕京
虽然早已知晓,当真站在脚下,太平依旧是久久无言。是转世的轮回还是黄梁一场幻梦,再一次的模糊起来。
眼看大家等得久了,少安扯了扯太平的衣袖,轻声唤道:“小姐?”
太平猛然醒觉,才发现自己眼眶竟有湿意,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大家笑笑,收敛了情绪。
“小姐这趟路绕得可就有点远了。”君梅笑道,接太平下了马,换上正式的銮舆进城。
这些个仪仗排场都在燕云城外候了有近一个多月了,太平人不到,她们也不可能自己空着进城。
“是呀,人没到,这训旨十二道可就都到了,咱们可都一道道的听着了,皇榜也贴得满城都是,大家伙儿该有意见了,这还没见着人呢,先跟着一块儿挨骂了。”君橒道。
众人皆笑做一团。
临行前,太平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这恍若刻在梦里的相同又不相同的巨龙一眼,不再是那只能崇思臆想的沧桑古痕,此刻远远匍匐在崇山峻岭之中的它身上旌旗飘扬,缨枪挺立,在骄阳烈日下负载的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今日她来到这里,就是要用这些只会一次次被动防御的生命去杀戮掳夺出一个庞大帝国,一个太平盛世,让烽火燃烧在长城之外,让鲜血流淌在它族的土地上,哪怕,骸骨遍地……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两万……
“燕云么?它该叫燕京才对呀。”
城门外,太平喃喃自语道,周围人听见,相互对视一眼,钗嬷嬷若无其事的拍掌笑道:“可巧了,到底是一条血脉的,这喜好也差不多,咱们老太祖当初就是这么说的。”
若能合姚姒两国之地,当以此城为都,南踞北望,千年基业可待。
这是第一个姓君的君家老祖宗的原话,就以此话而言,君家能延续百年,这姬姓皇室还真算是宽宏大量的君王了。
太平放下车窗帘子,不置可否的淡淡掩下眸。
“小姐,燕云城官员们出城相迎了,要下车见见么?”骑马跟在车侧的少安道。
“不了,让她们回去吧,府里再见不迟。”太平在车上撑着下巴应道。
少安刚预备下马,被车上的钗嬷嬷叫住了:“让老奴去吧,当年随主子这么一走,一别就是四十余年,幸得还有小主子在,不然老奴真没脸回来见老姐妹们……”
想起少年往事,钗嬷嬷有些惆怅,眼眶都湿了。
太平抽了条帕子递给老嬷嬷:“还是少安去吧。”
车外君梅也笑道:“您老人家见这些人作甚?那些个老人家都没让出来,府里等着呢,到府里有得是功夫让你们抱头痛哭老泪纵横。”
钗嬷嬷一声笑骂,也就没有再坚持。
白马红缨,金铃丝络,锦旗华盖,数千人的仪仗浩浩荡荡的望不见头,燕云城城门大开,城中官道两旁挤满了伸长脖子的百姓们,銮舆进城,由当先的官员们打头,两旁黑压压的人群齐齐跪了下来,道中排首的官员似乎想说些什么,一个年轻女子从銮舆旁走过来跟她窃窃私语一通后,官员们也就什么都没说,让开道,沉默的跪在一旁。
銮舆车驾缓缓行在城中官道上,没有人说话,车中人似乎也没有露面让大家看看的意思,一片寂静,气氛肃穆得有些怪异。
太平透过纱幕珠帘隐隐可见满城跪倒的人群,心中颇有些感叹,莫怪乎世人皆为权利疯狂,这样高高在上惟我独尊的诱惑实在难以抵挡。
“先去祠堂吧。”想起什么,太平吩咐道。
钗嬷嬷闻言诧异道:“什么祠堂?”
“君家祠堂,父亲交代入城后要先在宗祠面前替他跪上一个时辰。”太平有些无奈,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呀,她爹也真不客气。说是为他跪的,但父亲什么心思,太平哪能不明白?不过是以父之名,让自己无从拒绝罢了。
钗嬷嬷的脸色颇有些怪异:“少爷说的?”
“嗯。”太平眨眨眼睛,有什么不对么?
钗嬷嬷嘴角挂出一丝笑意:“我们君家从来不兴那一套,哪有什么祠堂,倒是燕云城中百姓们给立了一个无字碑,就在城中街道,祭祀什么都是碑前拜拜罢了。”
“街道上?”太平手撑了额,细声细气的道。
“对。”钗嬷嬷有些忍俊不禁。
太平无语,被她爹算计了,她这主子当得可真是,先是没见着人就大家一块儿看她被训斥,然后第一次露面就跪在大街上,她这都什么形象呀,全完了……
正哀怨呢,钗嬷嬷提醒道:“小姐,无字碑就在前面了。”还拜不拜了?那神情分明就幸灾乐祸的多。
太平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叫停吧。”
这是正夏,外面大太阳呀~~都能烤糊了,早知道她就半夜进来了,还无字碑呢,真够时尚的,有时候她真怀疑,她们君家的老祖宗莫不是也是穿来的?
金铃悠悠三声,仪仗停了下来,车前放置了三阶脚踏,两旁侍僮上前一左一右撩开马车珠帘轻纱,一个头戴白玉博山的玉冠,身穿素面青丝广袖曳地曲裾单衣,细腰盈盈一握,直短发齐耳,肤色玉白,凤目龙眉的年轻女子扶着老嬷嬷的手走了下来。
对于一个郡王来说,这身装扮实在有些简单得过火了,没穿正式礼服不说,素面朝天不说,就连配饰都一点没见着,不过如此简单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却丝毫不减其逼人贵气。
走到无字碑前,双手加额,鞠躬九十度,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双膝及地,缓缓下拜,如此三礼,再接过侍从递上的香,深深一鞠,起身插入碑前香火缭绕的青铜大鼎中。
“让大家散了吧,不必陪侍。”行完拜礼,太平头也不回的轻声吩咐道,端端屈膝跪于碑前锦垫之上。
钗嬷嬷回头高声道:“小姐祭祖,让大家不必陪着了,大家都起来散了吧。”说着声音竟有些断续,还伸手抹了两下眼睛。
四下里鸦雀无声,人群里不知谁一声高喊:“燕云百姓恭迎小姐回府!”
“恭迎小姐。”
众人齐声,竟无一人起身,渐渐传来哽咽之声。
一别四十一年,沧海桑田人世变幻,君家子孙,终于又重新踏上了这块土地。听着这万众一心的欢呼,看着四十一年无一日忘却的熟悉的碑前跪着的又一位少年主子,这赫赫君家仅存的希望,钗嬷嬷这回是真的潸然泪下。
燕云百战之地,民心可用呀,天下有几人能抵挡这千万人齐呼一声的至高诱惑?
无字碑前,太平垂首掩眸,寂静无声,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
深夜,燕云城,燕王府。
唐姡和慕容秋叶跟在太平身后进入一间偌大的厅堂,厅内灯火通明,木板铺地,左右两边内外两排位置上早已跪坐着不少人,见太平进来,众人齐齐弯下腰,双手贴地,额触手背:“主上。”
太平于当中首位唯一的锦榻上坐下:“免了,都坐下吧。”
又指了左边第二排最后一个位置和右边第二排最后一个唐姡和慕容秋叶去分别坐下。
“大家一向可好?”太平笑道。
刚还端庄肃穆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右边第二排第一位的一个面容清丽体态修长的年轻女子首先盘腿坐下,笑道:“好,肯定比主上好,主上腿疼不?”
众人哄笑起来,太平苦笑着摇摇头。
她前面一个面容与她有三分相似的中年女子回头屈指在她头上狠狠一敲:“没规矩!”
独孤箐抚着额头高叫起来:“独孤统领大人,这可不是在家里,现今你我同殿为臣,份属同僚,你如此无礼,是何道理?”
太平笑道:“说得有理。”
独孤黍苦笑:“属下教女无方,主上赎罪。”
太平眨眼一乐:“暂时就当她看不见吧,且记着,回家你板子随便打。”
众人哈哈大笑:“对,要狠狠的揍。”
都放松了身体,或是盘腿或是支脚枕膝的在坐垫上坐下来
慕容秋叶和唐姡先是端正的跪坐,然后又学着众人放松身体随意坐着,然后就开始互瞪,大家同是江湖上有名号的青年一代,好歹也算是个损友,居然都瞒得这么死紧,一点风声不漏。
川中唐门,开封慕容,霹雳堂雷家,天山兽门,药王谷,千机门,日月教,淮海排帮,乌兰牧场,江南首富王家,逍遥山庄,碧波岛,金雷盟……
都是些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黑黑白白竟有半数在这里,滴水于海,所谓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四十来年,君家看着是没落了,其实却根本没伤着筋骨,慢慢的,慕容秋叶和唐姡也都看明白了,在座这些除了少数的几个,其他都是些潜藏在野的江湖一众,还不算是大小姐手中最大的牌,最起码,最庞大的那群,君家用以起家的军将,这里却一个都没见着……
“都谁没到?”
“青州刘家,苍穹堡,霁云山庄……”右边第一排第三位一青年女子翻着卷宗念道。
“哈,书上说得没错,白的果然不如黑的讲义气。”太平笑道。
慕容秋叶心里却是一寒,奉天堡,霁云山庄,青州刘家,这可都是江湖白道牛耳,没想到竟然也跟君家有关系。
“主上,要不要……”左边第一排第一位上,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笑眯眯的比了个看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手势。
太平摆了摆手:“算了,由着去吧,强扭的瓜不要了。”
“对呀,咱们主上只喜欢自己送上门的。”独孤箐嬉笑着,毛手毛脚的去摸太平案上的茶,少安翻个大白眼,拿走。独孤黍咬牙扭头装没看见。
“把这些东西都散了吧,我要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