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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什么好?!你这个女人竟然……”
上官白玉暂时和丁香站在同一阵线,听不见男妖在吠在吼在威胁。幸好,他也只是吼,没有真的伸手过来料理她。
“咦?小姐,你的衣裳怎么全是湿的?!”丁香在替上官白玉拢齐裙摆时发现到她整件衣服背部尽湿,裙摆到膝盖的部分也一样,这绝对不是乖乖待在车厢里等她回来该有的情况。“你……你是不是跑出去雪地还跌了一大跤?!”丁香马上做此猜测,并且从上官白玉的表情证实她的准确无误。
“呃……对不起啦,丁香,我担心你在林子里迷路,所以才……”此时坦白从宽,再狡辩只会下场更惨,上官白玉低头认错。
“厚!就算我会迷路,你也不能跑出去呀!你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身子骨已经不好了,吹点凉风就会病上大半个月,你还敢跑到雪地去晃!有没有发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丁香着急地探测上官白玉额温,没有摸到吓人的热烫才稍稍放心,不过也不能大意,不快些换下这袭衣裳,难保不会伤了小姐的身体。
“丁香,我没有事啦。”
丁香迅速地从木箱里取出干净的冬衣和厚襦。
“赶快把湿衣换下,它被雪水弄得又冰又冷,穿在身上怎么受得了?动作快些,不然在车厢里脱衣裳也可能会受风寒的。”丁香的管家婆个性又表露出来,开始指挥东指挥西。
“哦。”被丁香这么一说,上官白玉才感到寒意,冰冷水湿的衣裳贴在肌肤上,仿佛一方冰块,冻得她直打颤,还有绣鞋,两脚都湿糊糊的,连履袜也难受地冰着她的脚趾。
上官白玉解下枣红色腰辨、纯白夹絮襦袄,肌肤还没完全接触到寒风就已经先爬满鸡皮疙瘩。好冷,她想快些换好衣裳,再让狐裘密密裹着,解裙绳的手加快动作,眼看花裙就要落地,蓦地,上官白玉被身后一道炙热视线灼得僵硬停顿,猛烈回神也回头……
她忘了车厢里还有第三个“人”!
终于被想起还有他存在的男妖环着双臂,毫无君子风度,没避嫌转开目光,他眼睛火亮亮,将她从头到脚看过一遍。她虽然衣着不整,但也只是褪下最外头的厚襦袄,里头白衫还稳稳当当地套在身上,半寸雪肌都没被他瞧去,可是上官白玉仍臊红了脸,手指揪紧裙头,再也没有勇气脱下去。
“小姐?”丁香拿着干净襦袄等着要帮她套上,但上官白玉仅是面向墙板,苦着一张小脸,双手揪紧花裙,没有更衣的打算。
“我不要换,反正衣裳没有很湿……”她不要在他面前换衣服!
“什么话呀!我都可以从你的衣裳榨出水来,还叫没有很湿?再不脱下,等会儿它们就会结成冰棍了!我来帮你比较快啦……”丁香放下襦袄,就要接手解她的裙绳。
“不要……”上官白玉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小姐,换个衣裳而已,你干嘛抵抗?我又不是没帮你更衣过……”
“把眼睛闭起来!把头转开!不可以看!”
这几声尖嚷是喊给男妖听,但是丁香以为是在说她。
“眼睛闭起来怎么换呀?快些快些快些,你想着凉吗?”丁香的力量胜过体弱的上官白玉许多,三两下就将上官白玉剥个精光,摸到贴身肚兜也有些湿濡,直接脱掉,再捞来新肚兜、白衫、蓝绸襦袄、腰采、皮褂,最后抖开另一袭更暖的毛裘将上官白玉包住。呼,她果然是当婢女的料,办事多俐落多神速呀,给自己拍拍手!
呜,被看光了被看光了被他看光光了……
上官白玉脸皮薄得像纸,几乎失去抬头见人的勇气,尤其她瞥见男妖连眨眼也不曾,将她的窘态尽收眼底。
“干扁。”
他,下了评语,对他所看到的一切。
第二章
面对严重羞辱过她身材的他,寻常人类女子绝对会记恨,牢牢将这种老鼠冤念个三生三世,甚至在马车抵达她家府邸时,直接表明不救治他,要他哪边凉快哪边滚。
可是,这女人没有。
虽然一脸羞赧到很想死的模样,从换完衣裳到现在都没胆和他四目相交,然而当马车停下,聒噪婢女率先下车,上官白玉终于望向他,伸手去搀扶他,还是关心着他的伤势。
她是只没脾气的人类吗?
还是她听不出来“干扁”两字指的是她单薄没半两肉的身躯?
见过太多各形各色美艳无双的女妖,袒胸露乳也是见怪不怪之事,那些女妖或许丰腴或许纤瘦,但多数皆是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像她一样瘦瘦干干扁扁的雌性生物,还真是罕见。
那细腰肢,他双手并拢圈抱绝非难事,说不定刮来一阵风,她就会像纸鸢一样随风飞走。
“丁香,先去帮我请赵大夫来。”上官白玉一回房便向丁香交代。
“小姐,你身体不舒服吗?”丁香紧张地问。
“不是……好丁香,你别问了,快去吧。”总不好直言是要请赵大夫来看妖怪的伤势吧。
“好。”丁香不敢拖延,应声的同时,人已经奔出厢房。
上官白玉对着站在门扉旁打量她房间的男妖说:“来,请坐。”
他瞄瞄硬邦邦的木椅,鄙夷地一哼,径自坐在看起来软些的床榻。
“赵大夫一会儿就来,你稍待片刻。要不要喝茶?”
“不用。”不错的床,挺软的,确实比躺在雪地上舒服。
上官白玉坐在距离他不远的椅上。“对了,我是上官白玉,我该如何称呼你?”
“梼杌。”
响当当两字离嘴,没有预料中的惊呼和惨叫,也没有看见她马上跪下来磕头求他原谅先前种种对他的无礼,她只是在听罢后轻轻颔首表示明白。
梼杌,四大凶兽之一,姑且先不提这名字所代表的穷凶极恶,光论几千万年来一件一件累积的恶行,听闻“梼杌”大名的众妖哪一只不是腿软伏地,还没有谁胆敢像她这样,没叫声大爷来听听。
“梼杌!”像赌气,也怕她耳残没听详细,梼杌二度重复,加重语气。
“我听见了,原来你是桃树精呀。”真怪,她见过的花精草精都偏似于可爱类型,同属植物的他怎么就少了一些味道呢?
“女人……”梼杌长臂横过两人的距离,一把将她从椅上拖向他,她果然如同他想象中轻盈,他的一成力道对她而言已非常巨大,她几乎是跌趴到他身上,圆圆大眼有些惊慌及不解地看着他。
梼杌握在她手腕上的利爪将她的掌心扳向正面。“你最好牢牢记住我尊贵的名字……我不是桃树,我是梼杌!”
梼杌,两个火红的字浮现在她白嫩掌心上,又缓缓沉下去,烙印在她皮肤上,而后颜色淡化,变成浅浅樱色,却再也没有消失掉。
“你……”上官白玉想抽回手,他不放,感觉到掌心热呼呼的,她不懂发生什么事,忍不住有些害怕。
“这是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梼杌两字怎么写,就算你七老八十,那颗脑袋连自己姓啥名啥都忘光光,也绝对不会将本大爷的名字抛掉!”哼。
说罢,梼杌松开她的手,骄傲地睨视她,要是她再记不住,他就直接将大大两个“梼杌”烙进她脑子里!
“你用写的,写在纸上就好,为什么要这样……”上官白玉在裙上不断擦拭发热的掌心,但手上那“梼杌”两字却怎么也擦不去,变成掌纹的一部分。这……这若是让丁香或爹看到,追问起来,她该如何回答?
“对于你这种耳朵长在脑袋两边却比聋子还不如的家伙,我怎么知道你那对眼睛会不会也是瞎的?”
这男妖……嘴巴真的很坏耶,而且损人像呼吸一样容易!
“我只是不小心把梼杌听成桃树,人都会有失误呀,我又不是故意的!”
“把我误认为桃树精,你死一百遍都不够!”他龇牙咧嘴地恫喝她。
“那……你是什么精?”上官白玉发觉闺房里那盆小巧可爱的梅树出现异状,之前小梅树绽放四、五朵小白梅,飘散淡淡清香,拇指大的小梅精就坐在枝丫上摇晃着小脚,嫣红小嘴哼着她听不懂的曲儿,但是此时此刻,那只小梅精却缩在细瘦梅树后头,大大眼儿很惊恐地看着他们……或者该说很惊恐地看着梼杌。
他是只很恐怖的精怪吗?
“我?”他露出一个嘲弄她问了愚蠢问题的鄙视神情,高傲又委屈自己降贵纡尊地回答:“我不属于任何一种精怪,我是梼杌。”
上官白玉不是很明白他的骄傲从何而来,也不懂“梼杌”两字究竟有多特别的涵义。那不就是一个名字而已吗?
不过小梅精好似知道“梼杌”是什么,发出好大一声鷘呼,跌跌撞撞地跳窗逃出,跑得飞快。
“人类不懂‘梼杌’的尊贵和恐怖,我可以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
他说这句话之时,让她有种应该要叩谢皇恩的错觉,而他环臂坐在床上,一副已经坐定位在等她磕首膜拜的样子,使她很不小心地笑出声音来,但马上又被他瞪得吞回笑声。
“好,梼杌,我会记住,你不是桃树精,不是任何一种精怪,你就是梼杌。也请你记得我是上官白玉,不要再女人女人的喊我,我总感觉你在喊女人之时咬牙切齿的。”上官白玉礼尚往来地翻过他掌心,雪白的柔荑与他的极褐肤色形成强烈对比,她以食指在他掌中写下自己的名字,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她写完后,“上官白玉”四个字并不会永远烙在他掌心。
她的指尖滑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的掌心空荡荡的,但这却让他反常地想留住什么。
发觉自己拢握紧手心的蠢样,梼杌不由得动怒啐道:“你的名字我记不记得住都没有差别,你了不起活八十年,八十年对我而言比眨眼还短!”
“那么,就请在这八十年里记住它吧,八十年后要忘就忘了没关系。”上官白玉不在乎她死掉之后还有多少人会记得她,若忘了说不定更好,就不会有人为她掉眼泪。“不过……我觉得能多活十年,对我而言都很奢侈,我不敢贪心想到八十年如此漫长的日子去。”
她身体不好,这条小命好几回都是劳烦赵大夫硬抢救回来,谁也无法保证她能活多久,说不定某天早晨她就会一睡不醒,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
“人类就是这么渺小脆弱又不堪一击。”梼杌哼笑。
“所以在这么短的日子里,我能做什么都想尽可能去做。现在,我最想做的就是帮你治好那个窟窿。”
“我不会感谢你,是你哀求我让你治,而且治不好的话,我可不会随随便便跟你算了。”梼杌还是骄傲地睨视她,将她的好意践踏在脚底,毫无愧意。
“我知道。”她也不是想得到他的感谢才这么做。
两人结束交谈,因为丁香仓促奔回的脚步声和猛催赵大夫快点的焦急嚷嚷已经自外头传来。
“赵大夫,您走快点!”
“别催别催,体恤一下我这把老骨头呀……”
“我家小姐从没主动要我找您过来,一定是她的身子真的很不舒服了,快快快!”
“我有在快了……”
门扉砰地打开,丁香硬拖着一名白胡老者进来,想必就是上官白玉口中的赵大夫。
“小姐,坐。赵大夫,您快帮小姐瞧瞧她哪儿不舒服,我刚才跟您提过,她跑到外头去淋雪,还跌进雪里弄个全身湿,一定是受了风寒……”
“没有淋雪这种词儿啦,丁香丫头。”赵大夫呵呵笑,坐定,要上官白玉将手放在脉枕上。“来,白玉,我先替你诊诊脉。”
“赵伯伯,我无恙,请您过来这趟是为了……呃,丁香,你能不能去吩咐厨房替我准备一些热汤热菜?分量多一点,我有点饿了。”一方面是为了支开丁香,一方面是猜想梼杌应该也饿了,毕竟他有伤在身更需要补充体力,所以上官白玉只好又麻烦丁香跑腿。
“对哦,小姐你还没用午膳……我马上去!赵大夫,小姐交给您,一定要仔仔细细帮她看诊哦!”风一般俐落的娇影丢下话,随即又跑远了,出去时还忘了关上房门。
上官白玉起身掩好房门,接下来她要说的话越少人听见越好,她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毕竟她要央求赵大夫医治的,是妖。
“白玉?快坐下呀。”赵大夫催促她。
“赵伯伯,要劳您看诊的对象并非白玉。”上官白玉心一横,直说了。
赵大夫是上官家专属的医者,虽说府里上上下下的病痛都由他一手包办,但实际上最常需要他医治的,便是身躯孱弱的上官白玉,上官老爷甚至特地在府里为他留了一间房,方便他就近照顾上官白玉,所以赵大夫对上官白玉而言已经像是一个亲人。他和上官白玉很有话聊,聊病情、聊草药、聊天聊地,好几回上官白玉瞒着丁香救回受伤的猫狗,也都是央托赵大夫治疗,因此对于她时常捡动物回家的行为,赵大夫可说是习以为常。
“不是你?难道……你又捡了什么东西回来?”所以才会支开丁香,怕又挨丁香数落吧?呵呵。
“赵伯伯,您别吓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