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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传说-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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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最初的表情;仅头戴的那顶嵌宝金冠,依稀地说明他原可能尊贵不凡的身份。

他全仗著一股意志在支撑奢颠仆逃行。摇晃的身子彷佛随时会倒地风化,那双眼却格外锐利有神,点漆著黑夜最深最浓稠的暗度。他浑身上下,就只剩那双眼有表情;所有的感官知觉和情绪全都汇集在那里头,一种低温的沸腾。

那是一种仇恨的燃烧。在孤独哀寂与无靠的悲呜中,所狂肆燃放浓烈起烧的、对命运的叛渎。那眼神丝毫没有濒临死亡的绝望,反而带著阴暗狠毒,冷酷而冰冷,盈斥著仇恨的报复的野心。加上他一身的血肉模糊,形成一股令人寒颤的狰狞气息。

“快!这里!这地方有血迹,他一定是往这方向逃了。快追!千万别让他逃脱!”后方传来追赶的呼杀声。

追上来了吗?那群像苍蝇逐腥嗜血的爪牙追著他的血迹杀过来了吗?

他咬咬牙,拖著身体企图躲逃,脚下却支持不住,一阵臭暗冲袭,滚落入浓密荒芜的野丛中。

不!他不能就这样倒下去,他太大意了,竟给那些人可乘之机!

他喘著气,痛苦地挣扎想站起来。每个人都说他是天上来的鬼,他怎麽能就这样倒下去,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畜牲?但天不从他愿,他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在消失。是的,总是这样,上天从来不曾站在他这一边。

他困难地看看左右。他是不会死的,说甚麽也不会……

斜前方矗立著一块半人高的石块,他喘著气,用尽全部的力气爬向那块山石,将伤重的身体安放在石头背后。说“安放”,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任何挣扎。

他背靠著石块,呼吸混浊,勉强睁开眼睛,想看清四周的清形。荒草丛生,四处除了比人还高的芒草,还是俺没人的荒草……不!他用力地眨眼,斜前方丛草後躲著的.依稀是个人影……

“甚麽人?出来!”他拔出防身的匕首,两眼睁直了紧盯著斜前方,眼露凶光。

荒丛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出乎他意料的,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穿著藏青色的粗布衣裳,一言不发地盯著他。她动也不动,那样死寂地站在那里,阴暗的天光覆罩下,整个人彷如一团黑魅的雾影,特别有一股诡谲阴森,散发出的气息也好像不属於这个人间。

他松了一口气,看著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停在他面前,弯身打量他。

她在笑,微笑著看他。可是,那个笑容竟……竟……怎麽形容?他从来没有看过那麽无情的笑脸。她只是脸在笑,眼里没有一丝温暖。绽放的笑颜,艳白得像一蕊无心的花朵。

但她看起来似乎是无害的。他手一松,紧握的匕首慢慢垂放下来,敛去凶狠的眼神。

“那些人是在追你吗?”那少女慢慢地开口。看他伤得这麽重,竟没有急著救助,反而显得无动於衷。

他惊醒起来,戒卫地盯著少女,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轮廓……无力地闭上眼。

“看你的穿著打扮,应该是个很有身份地位的人……”少女拾起他的匕首,轻轻吹口气。“瞧你冠上那颗珠宝,应该值不少钱!”

甚麽意思?他感到一股不怀好看,努力想睁开眼,看到的,还是一廉漾著血色的、布满气泡似的模糊。

少女蹲下来,用匕首比著他。说:“好可怜,受这麽重的伤……”语气一顿,变得僵硬起来。“你以为我会救你,是不是?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最恨的就是像你这种王公贵族!”

“你……”他心中一凛,蒙胧中,看清了一双眼,一双不笑的眼,带著一股怨恨与一种冷漠无动於衷。但那双眼.意外的清澈,如水清澈得几乎能将他淹没。

然後,他看到了她额上那形狰狞丑陋的黥印。

奇怪,他能看见她的笑、看清她的眼,却拚凑不出她的轮廓。那双眼……那双眼……

“你……”他伸出手,想抓住甚麽般。

少女表情一变,笑吟吟的,似乎很欣赏他的挣扎痛苦。蓦地伸手一抓,摘除下他的金冠,持著匕首将那颗紫红的宝珠挖出来。

“怎麽?舍不得?”看他睁著眼瞪她,她扬扬眉说:“我看你也活不久了,再也用不著这种东西,还不如我拿了免得丢在这荒山野外可惜!”语气透露一点没心肝。为求活命的不择手段。

为甚麽?那样清澈如水的一双眼,浮现得出这样的无情?这名少女显然不知道他是谁……还是,她也是澄堂院和巫觋一徒的爪牙……

“很痛苦吗?”少女俯在他的耳边低语,声音里没有任何同情。“忍一忍,我马上帮你解脱。”

那麽冷酷的一件事,她却说得那麽慈悲。他努力想看清她的容颜,视线却是那麽模糊……他拚著最後一些残馀的力气,朝她扑过去……

那只是电光石火的一霎间。他来不及细想,少女扬起匕首,毫不犹豫地,一刀刺进他心口……

他惨叫一声。黑暗盖住他的眼。最後烙入他眼帘的,只那一形狰狞丑恶的黥印和那一双清澈如水……

“啊……”

月无言,一弯如钩低挂在西林中梧桐树的林梢上头,偶尔几声夜鹰咕噜的叫啼,大地一片静寂。黑夜深处,却突然传出一声尖锐椎心的叫喊,冲穿了夜气的宁谧闭塞,划破长夜的寂寂。

鬼堂暗惨叫一声,声音凄厉,痛苦地揪著心口,从睡梦中惊卧起来。冷汗流湿了他全身,雪白的被褥一片湿重,不时还有汗水从他额发滴落下来,一点一滴残渍著他的梦魇和心悸。

“王……王您怎麽了?又作噩梦了吗?”

在他身畔,“赤堂院”派来服侍他的女侍芹嫿立刻醒来,依偎到他身旁,温柔的问慰。姣美的脸充满对他无限的心疼。她被派来服侍鬼堂暗的这些天,几乎每天夜里,鬼堂暗都会在这样一声凄厉的喊叫声中痛苦的醒来,额上冒出斗大的汗珠。

她将身于软软贴住他,给他温暖的安慰……

啊……那个伤疤……她楞住。他额上总是戴著的“金抹额”掉落了!她第一次看见那个伤痕……

她颤著手想替他拭汗,轻柔的要触到他额上那个疤……

“没你的事!”在她碰到他之前,鬼堂暗便粗鲁地推开她。扭曲痛楚的表情很快恢复成平素的阴冷忍决。

又作这个梦了!

这半年来,他不断作著这个梦。未曾谋面过的少女,持著他的匕首杀了他。他始终看不清梦中那个女孩的睑。黑暗夜里,一次次惊心魇醒;最後一眼映入他眼里的,总是那道狰狞丑恶的黥印,在他眼前不断的扩大、再扩大,直到将他完全的吞没。

这是预兆吗?冰冷的刀锋刺穿过肌肤的感觉是那麽真实,清醒後,他仍然可以清楚的感到心脏被刀刃穿刺的剧烈痛苦,甚至觉触到胸口淌血的湿润。一次又一次,他死了又活过来,每日夜里,重复著绝望的痛苦。

他拉开被褥,浑身毫无遮掩。赤裸的胸膛,自左肩斜划下一道长而狰狞的刀痕,横杀过心脏,使得他结力雄健的体魄,多了一股恶华的邪魅,而不是那麽秀美。额头靠近眉心的地带,有一处刀疤似凸凹不平的伤口,疤痕很深,看似尚犹未痊愈般的隐然会作痛。因为这个丑陋的伤痕,使他原应该是英俊的一张脸,硬生地附著了一种森然狰狞之气,破坏了他所有的俊美,而孽生出一种酷丽残忍的妖华气质;邪恶、难以接近。

他重戴上“金抹额”,遮去了额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他从不让人碰他那处伤疤,甚至不让人看见,总是戴著“抹额”,金质的一环头箍,紧紧地嵌束住他额前,嵌入他的皮肉,彷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连睡梦都不曾拿下。而现在却褪落……他思索著那个梦,那帧面貌模糊的轮廓,那道宛如和他相同的标记的丑陋狰狞的黥印……

“黑王……”芹嫿温柔地又靠过去,打断他的思绪。鬼堂暗扫她一眼,眼眸闪过一丝冷光,把她的温柔噤吓得含在嘴里,硬生生地吞下肚子去。

尽管如此,她盈满水波的大眼里,还是那样满溢著对他的倾慕。初时她一听要被派来伺候北邑黑王鬼堂暗,吓哭了起来,一旦见著了他本人,这几日来源於一种女子的虚荣,与感情的不忍,她却无法不对他同情而仰慕。他是这样的孤独,那样的似乎拒人千里;笑的时候那般邪华,不笑的时候又看似那般残恶……让她深深感到一种形容不出的诡异魅力,芳心默默为他悸动。尽管她听过了那麽多传言,她还是那般的禁不住倾慕。

“你在关心我吗?”鬼堂暗极突然的转头,倾身逼向她。

“我……”芹嫿不禁瑟缩起来,低下头,不敢直视他。

鬼堂暗是个阴睛不定的人,喜怒也不定,教人无从捉摸。她服侍他这几日,深深感觉到他那种令人打从内心深处感到颤栗的气息,而那样的气息令人恐惧,诡异地却又具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或者说,逼人的迫力。

多半的时候,他是不笑的。不笑的男子有偷人魂的魅力。她感觉他颦蹙的双眉似乎锁著一段甚麽悲伤的往事,而那个往事,带给他的创伤太大太深,他的心为此淌血,心上的伤痕久久不愈,从此改变了他的性情……

她是这麽想的。不禁就想给他安慰,想用自己的手抚平他眉心那丑陋狰狞的伤痕。

而如果他笑,他的笑,多半带奢残忍冷酷的纹路。但也因为那分邪恶的气质,使得他散发出一种诡异突出的磁力,深深吸引著她。

“我在问你话。”鬼堂暗用力扳起她的下巴。

芹嫿身于轻轻一抖,颤声说,“回大人,您这些日子经常在半夜惊醒;芹嫿服侍不周,担心工您是否哪里不适……”

“是吗?你是赤堂院的人,你也会真的关心我?”鬼堂暗松开手。言谈之间夹了一声冷哼。他哪会不知道,这女侍不过是赤堂院派来监视他的眼线罢了。不仅她,这全院里几乎所有的奴仆小厮……除了他由北邑带来的几名贴身侍从……全是赤堂院派来监视他的走狗。

“请您相信我,黑王,”芹嫿只觉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热,急於表白心迹地仰起头望著鬼堂阁,近乎乞求的姿态,轻颤说:“虽然芹嫿是共主派来伺候王的,但在芹嫿内心中,我早已是王您的人了。我的心里只有王,一辈子对黑王您忠贞不二!”

鬼堂暗眸光一闪,用一种奇异、思索与怀疑的目光打量她。很快的,他看见她眸子中那殷切灼热的光芒;看到她对他抚慰与倾慕的姿态。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他眉心的疤狰狞起来。不为所动。

“请您相信我,黑王。我……我……”她不敢说那个字眼。尽管她服侍了他那麽多日,她的身体早已经是他的了,那种表达内心情感赤裸裸的字眼,她还是说不出口。他不明白女人的心。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女人的身体一旦给了那个男人,心里就只有那个人了。

她低著头,承过他恩泽的纤细身躯颤动得那麽娇羞。鬼堂暗直盯著她,锐利的眼神几乎将她穿透。

“抬起头来,看著我。”他放缓放低了声音。

芹嫿顺从的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盛满志忑的水波。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鬼堂暗紧盯住她。

她轻轻点个头,心中升起一股娇羞和欲望。她想得到他的宠爱,独占被他坚实有力的臂膀搂抱在怀中的权利。

“那麽,我问你……”他故意拉长了语气,一边观察她的反应。“如果我要你离开殷方,跟随我回北邑,你可愿意?”

“只要是王您的吩咐,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跟著王。为了王,我愿意做任何事。”

“即使背叛赤堂院?那样,你也愿意?”声音阴沉起来,目光里夹著怀疑与试探。

芹嫿心里一阵悸乱,有些交战。要她背叛赤堂院?但她似乎没有太迷惑,心一决,刻意昂起了头决然地望著鬼堂暗,再低下头去,低低地说:“我说过,我已经是王您的人了;我的心里只有王。我是一个很死心眼的女人,只要跟著谁了,上天下地,心里就只有那麽一个人。”迂回地剖白她的心迹。

鬼堂暗唇角一扬,诡异的笑起来。他再次扳起她的脸,很轻地,用和那笑容同样诡异的温柔声音,看著她说:“没错,你是我的人了。”

这笑、这温柔,却让芹嫿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但她没有深思那麽多,满足陶醉於这一刻被捧在他怀心的喜悦,有了一种身份似;带著一点羞怯的,轻轻一偎,偎进鬼堂暗赤裸的怀里。

鬼堂暗伸出双臂搂抱住她,低头看著她,目光冷冷的,估量一件物品的利用价值与用处似的阴险,眼眸里不带任何感情,更没有怜惜或笑意。

怜香惜玉是一种浪费,只有像澄堂信那种生活富足,在锦衣玉食、安逸的环境中长大的公子,才会有那种闲情逸致去浪费。北邑的狂风飞沙教会了他为求生存该具的冷酷残忍与不择手段,他是不会有那种软弱无聊的惜香心肠。

但这女子既然自动投怀送抱,他没有不接受的理由,以後也许会有用得著她的地方,先将她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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