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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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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今晚天际无云,却也看不到月亮星子,大地弥漫一片诡谲的漆黑。
郊区一幢平房里,厅堂上布置一处香案,此刻却凌乱不堪,七星烛台倾倒、黄符四散,一阵风吹来,将熄未熄的烛火一阵颤动后冒出一缕细烟,熄了,忽地,房间内传出小女孩清亮啼哭声,叫着妈妈又唤娘。
“小春儿……我的女儿呀,叫娘怎么放心得下你……相公,真的没办法了吗?”
一面古色古香的镜子里,出现令人不敢置信的画面,一名古代妇人模样的女人竟从镜中伸出藕臂,死拽着丈夫的大掌不放,依依不舍的夫妻俩眼中噙着泪光,交握的手被无名的力量拉扯着,攒得发疼却无法更近对方一步。
“娘子呀,天意难违呀,饶是我再怎么功力高深,也无法阻止镜子另一端将你召唤回去的力量,加上遇到那种扫把星女儿……咳咳──”接受到妻子不依的一嗔,男人赶紧改口。
“我是说‘少操点心’的女儿,我们也是只能听天由命,这孩子的命格特殊,主克父母,你先回去避避风头,或许反倒是件好事……只是可怜我们夫妻不能朝朝暮暮……呜……”越说心越酸,男人忍不住呜咽出声。
“相公,这一分别,我们要何时才能相见?”镜子里的妇人也哭得梨花带泪,她一点也不想回去原本的世界。
这孩子是她生的,月蚀之夜极阴之女,她只怨老天不成全,心底满是不舍孩子早早没了娘。
男人伸出另一只手覆住两人交握的手上,越感吃力的发觉那股无名力量越来越大。
“何时……”他看了仍在床上啼哭的小女儿一眼,“等到把这盆水泼出去后、该处理的事也处理完,就是我尽全力去寻你的时候,到时我们夫妻就能团圆了……”
祸水。
一道白光从镜子射出,笼罩住男人,女娃儿觉得刺目的闭起了眼,再睁开眼时,不仅妇人不见了,连男人也失去踪影。
“把拔、把拔……妈咪……娘……哇呜……”
小女孩哭了好一阵子,也许是累了,渐渐转为打嗝,吸着两管鼻涕蹭呀蹭,她慢慢的抓着棉被滑下床,发现掉在地上的镜子,她捡了起来。
“破破……”镜背上刻有月亮的图案,翻过来,镜面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小女孩的手指不意滑过,划出一道浅浅的血口子。“痛痛。”
她漂亮的大眼里马上蓄积两泡泪,委屈万分的含着手指,丢下那面害她受伤、让她娘娘和把拔不见的坏镜子。
抬头张望四周,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不意瞥见梳妆台上有另一面镜子,隐隐闪着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爬到梳妆椅上,看到是一面和刚刚的阴镜很像的镜子,背后刻有太阳的图形。
小女孩好奇的将镜子翻来覆去,简单的小脑袋瓜里觉得娘娘和把拔一定是跑到镜子里玩了,两只小手紧握手把摇呀摇地,一副好像想把她的把拔和娘娘从镜子里摇出来的模样。
手指渗出血珠,沾染到镜面,顿时,光华大盛,还有声音传来,吓了一跳的小女孩松了手,镜子摔回桌面,幸好高度算低,安然无恙。
“咦,哥哥……”小女孩惊奇的低头看着镜面竟像电视一样动了起来,里头有男有女、有大有小,他们都穿着跟娘娘很像的衣服,跑来跑去,一个女人手上拿着刀,不知在嚷些什么的追着一个小男孩,刚刚很吵的声音都是她发出来的。
“哥哥,我也要玩啦。”嘟着嘴的小女孩又摇摇镜子,有些羡慕的道。
哥哥一直叫那个拿刀的女人娘,好好喔,哥哥的娘娘都会陪他玩躲猫猫,把拔和娘娘到底去哪里了,她也想玩。
见镜中人都不理她,小女孩干脆伸出手想去拉扯对方,不料,手指却偏了方向,碰到另一个感觉像是在看戏的女人,她颠踬着脚步摔跌到小男孩面前,正好那个拿刀的女人用力往前一刺……
血,如雾般弥漫了整个镜子,什么都再也看不见。
小女孩想把镜子拿起来再摇一摇,可手还没碰到,镜子蓦地被只大手拿起──
“命呀!一切都是命。”小女孩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叹口气,摸摸女儿的头,语气中有不舍也有期待。
“女儿呀,当你下次拿到这面镜子时,我们父女俩真的就要永远的Saygoodbye啦!”
第一章
“干兑卦之离,离之坎,坎之艮坤……以此卦相,家主已毋需再求,一生多少福分早已注定,强求只伤子孙,祸延三代,恐怕只损不满……”
“难道真的没办法吗?大家都说你是活神仙,能断阴阳能续命,你应该能延长我的命数才是,卜卦不过是当做参考而已。”
“抱歉,无能为力。”
一句无能为力,惹得满脸横肉、凶光外露的男子十分不悦,隔着一面竹帘怒视帘后语气温润的男子,拍桌子大吼。
“要钱是不是,老子有得是,只要你开口,金山银山都给你搬来。”不信压不死他,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也不例外。
“钱不是万能,否则你今天就不会特地来求我,行善在于心,而不是为了得到什么,以此心态,修德不成反是造孽。”唉!人心总是贪得无餍,有妻仍不足,花开满桃园,富贵险中求,妄想扬天下。
“你……你在说什么?我哪有造……造孽,你别胡说……”男子心虚地涨红脸,口吃地猛吞咽口水。
为了发达,他什么坏事都干尽,父母老迈就将之弃养,任其拾荒度日而不予理会,自个坐拥豪富却不与往来,将不孝子表现得淋漓尽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八戒尽破的你已回天乏术,再不积德行善,来生恐入六道轮回中的畜生道。”无当人的机会。
“什么八戒,听不懂啦!你说来听听,我张大富哪里缺德了?”他也修桥铺路,施米布施,哪有不厚道来着?
只不过修桥用的是人民血汗钱,假借铺路中饱私囊,偷工减料造出的便桥和道路根本不堪雨水冲刷,几次大雨毁了。
而一、两百包白米竟是泡过水、发黑发霉的低级米,准备辗碎喂鸭的,他却包成粽子谎称是紫米,挨家挨户地送中低收入户。
“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不坐高广大床、不奢华鬘璎珞、不习歌舞伎乐,此为八戒,试问你哪一项没做?”料他必是八项全能。
“这……”张大富冷汗直流,频频以帕擦拭。
“人贵在自知而非极力隐藏,虽然你确实以自身名义做了不少善事,但气数已届用尽,望你好自为之,勿再心存恶念害人,否则……”地狱道必有他一名。
“否则怎样你这瞎子少危言耸听,真要灵验就开眼瞧瞧,别装神弄鬼的吓人,我不信你这一套。”他大声咆哮,就怕真被说中。
“目盲乃天命如此,更改不了,不过你身后有几名怨魂我倒是瞧得清楚,要我说与你听吗?”孽呀!孽因,将无止境。
张大富一听,吓得脸色发白。“你……你替我赶走他们,别再跟着我……”
其实他是知晓恶鬼缠身,为数还不少,跟了他好些年了,以致事业日渐走下坡,健康状况亮起红灯,做什么都不顺的常出差错。
他不只一次求助大师消灾解厄,破除霉运,到庙里求神明保佑,可是效果不佳,钱越砸越多,到后来连心安都求不到。
后来听说这里有个人很厉害,能观阴测命,斩邪驱魔,他才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来瞧瞧,看能不能转转运,再继续发大财。
“今日我将之驱离,明日还是有其他鬼魅缠上你,若你再不及时悔悟,我帮你也等于是害你。”修罗一入,永无翻身之日。
“你在说什么鬼话!大家都说你很行,今天你要是不帮我作法,我就拆了你的房子。”看他还敢不敢说疯话。
养了十多名女人的张大富共有八个女儿,但膝下无继承香火的儿子,而他十八岁的小老婆又怀孕了,超音波照出是个女婴,所以在出生前想作法把她换掉,好换个带把的。
还有移运把别人的好运转到自己身上来,极损阴德,福荫不足的人不是因此暴毙,便是缠绵病榻,子孙断绝,数代家业只传至这一代。
“还是一句老话,抱歉。”他能做的只有提出道德劝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
司徒离人做出送客的动作,表示不愿再谈。
可是这一举动激怒了为富不仁的张大富,他狗急跳墙想力挽狂澜,一见他转身欲往内室走,一把扯下竹帘就想把人拉住。
“不许走,你要不帮我摆平这件事,老子现在就宰了你……”反正不是第一次杀人,他已经是满手血腥了,不差一个瞎子。
“你敢动他一根寒毛试试,我马上让你回家见姥姥。”
一个装满热菜热汤的铁制便当盒突然飞了过来,直接砸向张大富门面,他当下鼻歪脸肿,满脸是血地往后一倒,竹帘没碰着只摸到一把空气。
“你……你打断我的鼻子……”天呀!好多血,他会不会死掉?
越有钱的人越怕死,他也一样。
“你再不滚,我连你的肋骨一并折成碎片。”看到猪头会让人一整天心情都很差。
一双绣花鞋凶狠地往躺在地上的男人踩去,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女孩一身民初服饰,表情凶恶地拿起棒球棍就要再补上一击,让他脑门开花。
再细看她腋下夹了一本民国九十年出版的《本草纲目》,腰间别了个霹雳包,一只轻巧、印有无嘴猫的粉红色手机,令人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她到底来自哪个朝代?
“你……我要告你伤害,让你在牢里待上一辈子,有……有胆报出你的大名。”他绝不放过。
“欧阳春色。”笨蛋,想找她碴的人全抬去种了。
“什么,你就是……呃,人家说的那个恰查某……”完了、完了,他怎么会倒楣碰到她?
“你说什么?”果然活得不耐烦了。
欧阳春色冷笑的扳着指关节,阴恻恻地朝张大富走近,吓得他也不顾一身饭菜汤水的狼狈,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往外冲。
介绍他来的那位高人一再满脸惶恐的警告他,若他看到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孩就要赶快开溜,不然她的坏脾气准叫人吃不消。
所以他不跑怎么行,她一出现就差点丢了半条命,再待下去肯定连命也没有了,他还想多享几年福,不想太早挂上白幡。
“哼!算你跑得快,不然把你的腿打断,让你爬着下山。”她哪里凶了,这叫有个性。
没种的男人,去当太监好了。
“那种人何必跟他计较,气坏了身子反而划不来。”万物养万民,善恶皆有。
一只素净的手掀开帘子,一道清俊身影由内而外走了出来,稍嫌清瘦,却不失尔雅温儒,墨青色长袍显得多了仙人风骨,气浅足轻宛如腾云驾雾,翩然而至。
“我不是气他,而是气你,明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你干么见他”换成是她早一脚踢出去,省得浪费口水。
此处地处偏僻少人烟,平时连一只野猫都瞧不见,他的情况又较一般人特殊,随便把牛鬼蛇神放进来是一种非常笨的行为,人家要是一发狠捅他几刀,他根本连避也不必避了,直接受死。
司徒离人温笑地接过她递来的一杯热茶。“走这么一段路上来也挺辛苦地,算是和他结缘吧!至于听不听在于他。”
他做到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够了,他人接不接受则在个人选择,强求不了。
“算了吧!师兄,这种孽缘还是少结为妙,我可不想哪天一放假回来,看你陈尸于地,血水都干黑了。”那才叫欲哭无泪,祸福自招。
竹籚位于台中一处山谷,近谷关一带。早年欧阳春色的父亲看中这一片福山灵地,便以开道观名义买下,在此修行兼养女儿。
可是他没真的开道观受信徒供养,反而自筑一间小茅屋,闲来谷中漫步赏鸟,听听流泉,看看浮云青山,兴致一起才为人卜卦解惑。
司徒离人是他故人收养之子,自幼父母离弃,双目失明,好友临终将养子托付于他,他也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徒弟,而且日后的成就不下于他。
只是添子多女的,一间小茅屋哪堪使用,于是他又砍了竹子盖房子,有模有样地盖出兴趣,一不小心盖着盖着就有点大,住上十来口人都不成问题。
一名书画家友人来访,见状大笑地在人抱的大竹上题写“竹籚”二字,因此此地便被人以此称之,视为神仙住所。
而司徒离人也在他刻意栽培下名声渐大,成为名闻遐迩的阴阳师,即使地处不便,仍有不少人跋山涉水前来求助。
“呵……你说得太严重了,我自有斟酌。”他绝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他是看不见,但是他懂卜易,祸福吉凶皆有定数,不招是非,即能保身。
“拜托,你还笑得出来,我都快被你吓死了,老滚呢?”又跑哪溜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