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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让阶曜权想到母亲死去时,父亲的悲恸。
墨染深吸一口气。“所以我去找二娘,那年我十二岁,但骂起人来已很有架式了。”她自嘲地一笑,转过头面对他。“自此以后,二娘见了我就怕。”她简短地说。
她扯出一抹笑。“公子大概没兴致听这些,其实,公子愿意替令堂跑一趟扬州,也算尽了孝心了。”
他没应声,只是注视着她,脑中有个声音提醒他该告辞了,可他却无法下定决心。
微风徐缓地吹过她的脸庞,扬起一络发丝。“公子。”她唤他一声,柔荑按住飞扬的青丝,样子显得妩媚动人。
他点头,表示听到她的话,且她柔美的模样让他的心开始浮动。
“公子成亲了吗?”
她的话让他扬眉,想起方才才回答过文夫人这个问题。“没有。”
“为什么?”她追问,双眸闪着好奇之色。
“不为什么。”他皱起眉,闷闷的回答。
他的不悦让她微笑。“这回答很像公子的风格,既傲慢又霸气无礼。”
他未将她玩笑似的话语放在心上,只是反问,“你又为何尚未出阁?”她并不是没有机会成亲,三年内有九门亲事找上门不算少,却都让她回绝了,个中的原因让他想不透。
话题扯回到她身上,让她顿觉不山口在。“没什么,只是不想。”她假装轻松地耸耸肩。“成亲……不怎么吸引人……”
她的话让他微扯嘴角。
“公子也有同感?”她急忙将话题扯离自己。
见他颔首,她笑了,刹那间觉得自在许多。每次与人谈起婚姻之事,她便有种有口难言之感,但与他却没有这样的藩篱。
“公子打算独身一人?”她又问。
他再次点头,让她笑意加深。“墨染也有此意,不过……”她忽然叹口气。“男人与女人毕竟不同,父亲不会允许我这般任性。”她垂下螓首。
他没想过有女子会想孤身一人,他望着她落寞的神情,心中浮现异样的感受。“你为何不想成亲?”
“成亲有什么好?”她抬头反问。
她的话让他错愕,他彷佛听见自己也以此问题反问父亲。他总在无意间发现两人有某种程度的相似,她在父亲纳妾后,必须承受母亲的痛苦,他则必须面对父亲失去母呛筢的椎心之痛。
而这些事,他们两个同样都帮不上忙!
“成亲不过是让女人名正言顺的依附在男人之下,当丈夫敬爱你、宠爱你时,人们说那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可当一个妻子受到冷落,失去丈夫的宠爱后,人们又会说,那是前世欠下的债,我不接受这样的说法。”她扬起下巴。
“女人的幸福不该这么被动,那是世间男子用来荼毒女人的毒计。”她愈说愈激动。“公子应知当今世道与前朝相比是愈趋保守,女子能做的事愈来愈少,受到的规范却愈来愈多,这并不公平。”
“你想与男子一较长短?”他饶富兴味的扬起眉。
她涨红脸。“我并不好斗,不想与任何人一较长短,我只是想要些公平。”她缓下心情。“公子知道丈夫犯了罪,妻子不能举发吗?”
他微扯嘴角,明白她的意思。
“丈夫能告发妻子,可妻子却无权举罪丈夫,这律法无法让墨染心服。”她皱眉。“更甚者,做丈夫的还能贩卖妻女,实在是让人寒心。”
莫名地,她的话让他微笑,可他的笑却使她恼怒。“公子认为我的话很好笑?”她话中有着难以掩饰地气愤,及微不可辨的失望。
“不。”他未察觉自己放轻了语气。“你认为你会嫁给罪犯,或是人口贩子吗?”
她不高兴地瞪他。“公子故意曲解我的话,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不过,想这些对你并没有帮助。”
“当然有帮助!”她不悦地反驳。“想得愈多,我便发觉婚姻对女人没好处,得利的全是男人。”
他颔首。“以利益的观点来看,的确是这样没错。”
她微微一笑。“这话若是让父亲听见,肯定又要大发雷霆了。”她长叹一声,往前行。“墨染似乎耽误公子太多的时间了。”
他心中一凛,这才发觉与她说了许久的话。“我知道怎么出去,姑娘还是回房歇息吧!”他不该再与她谈下去,他浪费太多的时间在她身上了。
“我想走走。”她顿一下才又继续道:“公子可有喜欢的人?”
“你有数不清的问题。”他没有正面回答。
她笑了。“因为我有太多的疑问,却老找不到答案。”她仰望他。“公子不也是吗?”
“什么意思?”他眼神锐利地注视她。
“公子会生气的。”她并未在他的注视下逃避问题。
他皱眉,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不想试探公子的底限,因为公子的怒气只怕不是墨染能安抚得了的。”她平静地说。“公子若想听,就不能发怒。”
他停下步伐。“你想说什么?”
她凝视着他阴沉的脸,声音轻软地道:“公子认为人的生死有答案吗?”
她的声音语调柔软,如微风拂面,可她的话却宛若重石般投入他的心底,激起水花。
“什么意思?”他的语气僵硬。
她叹口气,果然是这件事!她原先并不肯定的,如今见他姿态僵硬,她已明白自己切中要点了。
“公子还有多少底限?墨染不想死在公子的手上。”她指了一下他握紧的拳头。“我还有好多事要做。”
她开玩笑的话语让他明白自己心底的怒火开始燃起,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公子曾好好哀悼逝去的人吗?”她望进他眼底炽热的火焰,随即瑟缩了一下。“墨染……先告辞了。”她连福身都省了,直接转身离去,不想与他硬碰硬。
下一瞬间,她的手臂却让人揪住,她疼得瑟缩了一下。“公子打算扭断我的手臂吗?”她朝他皱眉。
他没有松手,但放轻了力道。“你知道什么?”他的语气极度不友善。
她瞪他。“我知道太阳东边升、车往路上行、人在街上走、鸟朝天上飞、虫蛇地上爬,我在等挨打。”
他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他的笑声让墨染心中一暖,看来他还能笑,她不自觉地也漾出笑意,等他恢复自制。
她没有等很久,彷佛意识到自己的笑声,他戛然而止,黑眸中的怒火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对待一个人。
“公子该多笑的。”她首先打破沉默,他笑起来时更添几分俊气;下一秒,她的脸蛋染上了几许红晕,她怎么会花心思注意他俊不俊?一思及此,她顿觉困窘。
隋曜权注视着她粉红的脸蛋,不记得自己上次大笑是什么时候。他本就不是个常笑的人,这几年甚至连笑容都少了,而她影响了他……
这认知让他心中一凛!
她动了一下手臂,脱离他的束缚。“公子……”
“我该告辞了。”他忽然打断她的话,他早该告辞的。
他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她一愣。“公子生气了?”
“没有。”他镇定的回答。“我还有事要处理,我说过,我来扬州是为了生意,不是为了家务事。”
“我知道。”她拧紧眉心,不懂他的态度为何会突然转变。
他方才还笑得很开心,为什么一转眼他又变了?变得疏离冷漠。
隋曜权颔首后,转身离去。
墨染往前追了一步,但最后仍是止住步伐,翠黛紧锁。“我不该多管闲事的。”她长叹一声。
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有不想让人碰触的角落,她却自以为是地想帮他清理,难怪他会不高兴。唉!下次见面时,她又得为自己的无礼致歉了。
第七章
接连两日,墨染一直未见到隋曜权,因为文宽泽余怒未消,遂不准她再踏出家门一步。
她在闺房内抚琴自娱,偶尔看书刺绣,日子并不难捱,可偶尔她会想起隋曜权疏离的神情。
她还以为自己开始了解他的想法,习惯他的冷漠,她甚至让他笑了,但他却在转眼间又变了一个人!她知道他不喜欢她谈他母亲的事,所以,他的怒火她能理解,也准备与他抗争,可他却突然变得疏离,就像……就像擦肩而过的行人。这实在让她想不透,她明明在他眸中瞧见过关心之情……
“难道是我多心了?”墨染喃喃自语。
就在她想着该怎么出府去见隋曜权问个明白时,母亲在这日晚膳后,突然说想上街逛逛,说是多年已不曾至街坊走动,所以想出去,这提议让墨染甚为吃惊。
母亲这些年除了至寺庙诵经念佛外,从不会踏出家门一步,所以当她不经意地提起的时候,着实让墨染愕然片刻,不过,她倒是很高兴母亲愿意出去走走。
而父亲同她一样,先是吃了一惊,但并未询问半句,只是点头,似乎也很高兴妻子终于愿意走出佛堂,四处看看。
因自宋以后,贸易繁盛,遂弛夜禁!正式开放夜市,可以营业至三更,所以在初负筢,墨染便与母亲坐轿往麟平街而去。
当轿夫在香火鼎盛的月老庙前停下轿子时,墨染吃了一惊。
“娘,”墨染叹息地唤了一声。“女儿……”
“怎么?”
“女儿不想进去。”墨染回答,她本无心于成亲一途,却要她进月老庙,这……这不是在为难她吗?
祝婉青沉静地望了女儿一眼。“娘不勉强你,要不,你在外头等娘吧!”
墨染松了口气。“是。”
她与寅辰两人伫立在庙旁,望着进出庙宇的男男女女,及各式将黑夜照得通明的灯笼。
“小姐,听说这儿的月老很灵验。”寅辰闲聊着说。“您还是亲自进去比较有诚意。”
墨染叹口气。“我一边退亲,一边又来求月老,这不是很奇怪吗?”
“小姐……”寅辰瞥了主子一眼,欲言又止。“奴婢有些话真的不知该不该说……”
“你想说什么?”
“小姐,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您又何必老是将上门的亲事往外推呢?”
墨染没应声,只是瞧着从月老庙走出来的信徒,他们脸上都醋砒一些腼腆与喜悦,有的姑娘还捧着月老庙发送的香囊。
“小姐,奴婢知道不该多嘴,可……”
墨染没将寅辰的话听进心里,只是望着四周来往的人群,因为重阳将至,许多人上街采买东西,遂显得有些拥挤。
不其然地,她在人群中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直觉的她便要转过身去,不想与他打照面,没想到仍是迟了一步。
“墨染姑娘。”屈问同微笑地朝她走来。
墨染在、心底无奈地呻吟一声,怎么会在这儿遇上他?
“公子。”她福了福身子,而后转向屈问同的朋友陈重申,同样行了礼。
屈问同里了月老庙一眼。“姑娘来求姻缘?”
墨染顿觉尴尬无比,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毕竟她才刚退了他的亲事,若回答“是”,不就明摆着她退他的亲是因为“不满意”他这个对象,而不是她自日己所说的“无心于嫁娶之事”吗?
可若回答“不是”,她又为何站在这儿?向他解释这是母亲的意思吗?似乎又有多此一举,愈描愈黑之感,这……唉!真是进退两难啊!
这时,一旁的陈重申开了口,“姑娘何必求月老呢?月老是为没有机会的善男信女牵红线,可姑娘手上握的可不只一条红线,月老一次一次为你牵的却都让你丢了,这……”
“你这人在说什么啊!”寅辰不悦的出声。“别人能来这儿,我家小姐自然也能来。”
陈重申笑着打开画扇,他年纪二十上下,中等身材,醋砒碧绿色的外袍。“小生没说小姐不能来,只是不解罢了。”
“陈兄……”屈问同朝他摇了摇头。
墨染没说什么,事实上,她不知道要说拭瘁,也不知道该说什麽。
祝婉青自庙里走出来,一眼就瞧见多了两位陌生人。
“染儿。”她唤了一声。
墨染立即走到母亲的身旁。
“这是……”祝婉青望了两人一眼。
墨染简短地为母亲介绍,祝婉青则在屈问同身上多停驻了一些时间。原来他就是县尉大人之子,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官人想结两家之亲。
屈问同与祝氏寒暄几句后,便与陈重申一起告辞,两人转身离群筢,墨染这才松一口气。
“这是娘为你求的,带着吧!”祝婉青将香囊交给她。
墨染低头瞧着红香囊上凶砒“千里姻缘一线牵”的金色字样,有种荒谬的无力感,难道她还得带着这个……
“娘。”她的语气软呢。“孩儿不需要。”
女儿滑稽的怪表情让祝婉青笑了。“不带可不诚心,这是娘特地出门为你求的。”
母亲的话让墨染如哽在喉,最后只得叹着气握在手中,这是她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若是要她别在腰际上,那是砍头她也不做的。
“咱们到别处逛逛吧!”祝婉青微笑以对。
看着母亲轻松愉悦的表情,墨染忽然有种不真实感,彷佛母亲又回到那开朗健谈的日子。
她握紧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