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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这些了。”墨染适时打断他的话。
翟启允又搔播头。“算了,不说了。”反正讨论这些也没个结果,不如不说。
两人闲聊着又过了片刻,翟启允这才起身离府,临走前,墨染提醒他。
“还是去同我爹打声招呼再走。”
翟启允面有难色。“神不知鬼不觉的不挺好吗?”
墨染觉得好笑地道:“开门的仆役见过你、婢女见过你、母亲见过你、我见过你,这叫神不知鬼不觉……”
“你别再说了,我投降,行了吧?”翟启允举高双手作投降状。
“我陪你一块儿去。”墨染笑着说。
“自然。”翟启允理所当然地说,他可不想独自面对文宽泽。
两人迈出房门,往书房而去,没想到却扑了空,询问之下,才晓得文宽泽刚离开。
据下人回报,有位公子远自京城来访,墨染听了后甚觉疑惑,印象中,父亲并没有京城的朋友。
“既然你爹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翟启允说道。
“不晓得是什么客人?”墨染喃念着。
“说不准是多年不见的朋友。”他随口说。
“父亲的朋友多与其年纪相仿,怎会是个公子?”墨染颦额。再者,听下人提及,父亲形色匆匆,似有大事发生……
“在这儿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去瞧瞧不是快些?”翟启允直接道。
墨染微笑。“好奇归好奇,可礼数还是得顾着,我一个未嫁的闺女,见不得外人,这样冒失的窥探可不行。”
翟启允叹口气。“就你家规矩多,我妹可是想上哪儿便上哪儿。”
“你们是商贾人家--”
“我知道,你们是官宦人家,规矩比一般人讲究。”他摇头,姨丈的繁文褥节多不胜数。“我走了。”他可没心情同她扯那些个会压死人的礼教。
“慢着。”她轻唤。“我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他不解。
她微笑。“我一个人去没个名目,自是失礼,所以得你陪着我去。”
“我?”他张嘴,脸色发红,他可不想见姨丈。
“走吧!”墨染领先而行。
“我打算走后门……”翟启允徒劳无功地喊。“再说,你躲在一旁,姨丈不会发现的,根本没必要拉我下水。”
只听得他的声音渐行渐远,虽是抱怨不断,可仍是陪着墨染往大厅而去。
第二章
文宽泽走进厅堂,瞧见一名男子背对着门,正在观看墙上的字画,男子身材高大,穿着一袭铁灰色的外袍,双手交叠在后,当他跨进门槛时,男子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隋曜权犀利的眼神扫过来人,在同时间确定了他就是母亲的义兄……文宽泽。
根据他的探查,文宽泽今年四十有三,身形瘦长,为人严谨,现今看来,倒是不假,他注意到他眉头间的皱纹与下垂的嘴唇,不友善的目光则凝聚在自己身上。
“公子是何人?与郦嫣是什么关系?”文宽择开门见山的沉声问。
隋曜权注意到拜帖已在他手中因紧握而变形。“郦嫣是我母亲。”他淡淡地说。
文宽泽的嘴抿紧,双眸迸射出一股怒气,一会儿才道:“我想也是。”当他与他面对面时就已料到七、八分。“你跟你父亲一样粗变无礼。”
他的怒火让隋曜权扬起眉心。“晚辈哪里粗变无礼了?”他没有动火,仍是一贯地平淡。
他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他冷声道。
“我受母亲之托,来尽告知的义务。”
“告知什么?”文宽泽皱眉,不懂他意欲为何?
“我母亲过世了。”隋曜权看着他图瞠的眼珠几乎要暴出。
文宽泽感到一阵晕眩,跟跄地后退一步,他微驼着背,右手扶着椅子,脸色发白。“过……过世了……”他的喉头上下滚动着。
隋曜权不发一语,沉默地看着他努力消化这个消息,瞧见哀恸的表情在他脸上浮现。
“什……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粗哑难听。
“五年前。”隋曜权简短的回答。
“五年前?”文宽泽倏地抬起脸。“为什么现在……现在才通知……”他脸上充满疲惫之色,彷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这是父亲的意思,他临终前才将母亲留的信交给我。”
“临终?”他再次瞪大眼。“他也死了?”
“三个月前。”
文宽泽跌坐在椅子上,神情瞬间变得有些茫然。“死了……都死了……”
隋曜权移开视线,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差事,文宽泽哀恸的神情让他想起母亲过世时父亲狂乱的举止……
他自怀中掏出一块方巾,拿出包裹在里头的坠链。“这是母亲要我交还给你的东西。”
文宽泽抬起眼,在瞧见玛瑙坠链时,整个人震了一下。“这是……”他伸出颤抖的手。
隋曜权见他抖着双手接过,听到他呢喃着,“怎么会……我明明丢了……”当年在嫣妹拒绝他后,他便丢了,为何……
“还有一封信。”隋曜权拿出藏在腰际的信封。
文宽泽整个人弹跳起来,一把抢过他手上的信,打开摺叠的信封,瞧见信封上烙着几个大字……义兄文宽泽敬启。
他颤着双手撕开封口,一脸的急切,当他拿出对摺的信纸时,隋曜权瞧见他几乎颤抖得拿不住信纸。
文宽泽吞口唾液,脸部的肌肉抽动着,他打开信开始阅读……
义兄:别来无恙,这些年过得好吗?
在你看信的当儿,想必知道嫣儿已离尘而去,很抱歉让兄长以这样的方式得知此消息,只希望兄长莫为嫣儿难过。
原想当面将坠录还予义兄,可没想到嫣儿的身子撑不到那时了。
多年前,嫣儿在拒绝兄长所赠的坠链时,因担心兄长会想不开,遂与稷仑默守在一旁;当嫣儿瞧见兄长将坠链丢弃时,心情沉痛难当,于是决定将之拾回,打算在多年后还给兄长,可没想到身子竟如此不济。
这些年稷仑待我情深,嫣儿此生已无憾,只盼兄长亦对当年之事释怀。
嫣儿相信兄长现在必然已是儿女成群,夫妻鹤鲽情深,只可惜嫣儿福薄,无缘见过嫂子,只请兄长代为问候。
生老病死,凡为人,皆无能幸免,盼兄长勿伤、匆念。
妹嫣叩首在此当口,墨染步入大厅,与隋曜权打了照面,当她的视线触及他的刹那,惊讶之情毫不掩饰地跃上容颜,是他……偕天寺的公子……
隋曜权扬起眉宇,显然也没想到会遇上她。
墨染正想开口,却让一旁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只见父亲正抖着手将手上的信摺好,她敏感的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爹?”墨染放轻声音。
文宽泽震了下,手上的信差点滑落,他猛地抬头,在瞧见女儿的瞬间膛大了双眸,似乎无法理解她怎么会平空出现。
“你……你来这儿做什么?没瞧见我有客人吗?”他的声音暴怒而严厉。
父亲泛红的眼眶落入墨染的眼帘,她眨了一下眸,镇定的回答。“女儿不晓得您有客人在,启允要回去了,来同您打声招呼。”
站在一旁,从头到尾没吭一声的翟启允急忙唤道:“姨丈!”
“知道了。”文宽泽扬手打断他的话。“回去吧!”他粗声说。
“是。”翟启允打从进客厅起就觉气氛怪异,不过,他也没心情探究,只想赶快离开,每回见到姨丈,他就浑身不舒服,所以能逃就逃。
“你也下去。”文宽泽对女儿说道。
墨染朝隋曜权欠身行礼。“没想到会再见到公子。”
隋曜权扬起眉宇,不懂她为何要与他打招呼,难道她没注意到文宽泽的暴怒与厅上诡异的气氛吗?
“你们见过?”文宽泽的声音忽地拔高,一双怒眼对上隋曜权。
这时,正要跨出门槛的翟启允止住了步伐,转头想聆听墨染的回答。
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似在示意他开口。“见过一面。”隋曜权淡然道,不受文宽泽怒火的影响。
他的回答让文宽泽的怒气猛地爆发。“进去!”他厉声朝女儿命令。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叫喊自外头传来,“爹……爹……”
挡在门口的翟启允急忙让路。“承先,别跑,小心滑跤。”紧跟在后的是软哝的女声。
五岁的文承先自外头跑进来。“爹……”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大眼瞅着大人转,似乎没预料到会有这多人在厅上。
文宽泽怒斥道:“没规没矩……”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名美丽的少妇奔进屋里,当她瞧见厅上有外人在时,惊讶地睁大眸子。
隋曜权则震惊地注视来人,不!不可能……
“母……亲……”他不自觉地往前跨一步,几要撞上站在他身前的墨染,但就在这刹那间,他已控制住自己,没再往前,可深黝的眸子仍紧锁着美丽少妇。
墨染离他最近,因而听见他冲出口的一声低语,这饱含情感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由门口拉回,但她还没来得及闪开,他往前的步伐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将被他高大的身躯撞倒在地。
但他及时在她身前一寸之处停下,她则反射性退后一步,仰头注视他脸上未加掩饰的惊愕之情,察觉到这惊讶来自于门边的少妇,她的二娘明媛瑷。
“对……对不住……”明媛瑷在瞧见有外人在场时,便急忙低下头。“承先,快出来。”
文宽泽瞪了小儿子一眼,就见文承瑟缩了一下,拔腿就往外跑,翟启允也乘机赶快离开,免得被姨丈的怒火扫到。
“墨染?”文宽泽声音凛冽。
她点个头,不发一语的往外走去。
文宽泽直到女儿走出视线外后才又开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走吧!”他对隋曜权下逐客令,他现在心绪纷乱,想一个人静一静。
“方才那位夫人与我母亲有何关系?”隋曜权直言问道。乍见文宽泽妻子的震惊仍在他心中余波荡漾。
文宽泽愣了下,一抹暗红在他脸上浮现。“这不关你的事!”他的声调显得有些恼怒。“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
他羞恼的神情让隋曜权拢起眉。
“出去!”文宽泽怒视着一动也不动的他。
隋曜权没应声,只是冷眼瞟着他恼火的表情,而后跨步离去。
文宽泽在他走后,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手指紧握着信,双眼茫然。他缓缓地打开紧握的掌心,盯着手上的坠链。
“嫣妹……”他苍老而粗哑的声音在厅上回荡而过……
“公子请留步。”
隋曜权在步下台阶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他微转过身,与来人对望一眼。
“可否借一步说话?”墨染询问。
他颔首,墨染领着他往厅旁的小径走去。“有些事想请教公子。”墨染没走进,选了块偏僻的角落后便停下脚步。
“什么事?”隋曜权习惯性地蹙眉。
墨染原本严肃的神情在听见他的语调时,露出了笑。“公子是京城人?”
他颔首,不仅她为何而笑!
“你的口音很特别。”她仍漾着笑,使得清丽的容颜添了几分柔媚。“我得很努力的听你在说什么,不过,公子似乎没这方面的困扰。”
“我是个生意人。”他简短的解释。
墨染明了地颔首。他是个买卖人,自然懂得许多方言,不过,这也让她的疑惑更深了,因为父亲向来对商人没啥好感,怎么会与他有牵连……这件事情愈来愈让她迷惑了。
“不知公子在何处歇脚?”
他没回答,不知她是何用意。
“我有许多不解之事想请教公子,可这儿不是谈话之地,所以……”她没再说下去。
“来客旅店。”他说。
她明白的颔首。“午膳后我会去找公子。”
“我有事要忙。”他别了一眼开始泛灰的天空,眉头皱起。“接下来的几天都抽不出空。”
“我没法子等到几天后。”墨染也蹙起眉心,她急于想解开心中的疑惑。
他将视线自天空移回她姣好的面容。“我是来做生意,不是来听候你问话的。”
她凝眸注视着他冷淡的表情。“非常尖酸。”她微杨柳眉。“不晓得你在谈生意时是否也这么冷嘲热讽?”
闻言,他挑起浓眉。
“在商言商,如果我掏出银子,你是否就有空了?”她直视他。“一刻钟五十两银子如何?”
她的话让他微感诧异,她眸中挑衅的眼神让他不自觉的勾起唇角,谈话至今,他第一次“正视”她的存在。
“或者我能用一箱黄金砸花你不可一世的脸?”她冷言问道。
“非常尖酸。”他故意学她说话的口气。
“很好。”她扬起下巴。“那就扯平了。”
“耍嘴皮子并不能改变我的心意。”他抬眼又望了一眼天色。“我没法子为你拨出时间,下午我会在虎平街,找得到我,我们就谈。”其实他也想弄清楚堂上的妇人跟她是何关系?
她没说话,只是不悦的瞪他。
“告辞。”他二话不说的转身离去。
墨染立在原地,深吸口气,找回自己的自制力。一个粗鲁、自以为是的北方蛮子,她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未时一刻,云层愈积愈厚,远处响着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