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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奴才世代都是风国人。”沙小日闭上眼匍匐在地上,一种灭亡的感觉从头而来,这一刻他忽清醒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来都是风国人呀。”惜云淡淡的点头,目光移向一直静候着的裴求。
“王,您要如何处置?”裴求上前一步请示。
“忘宗弃国者,斩!”惜云的声音忽冷如冰窖寒风,在场之人皆是全身一颤。
而地上的沙小日却已摊成一滩烂泥,晕死过去了。
远远的,一名内侍急急跑来。
“王,宫外有一自称是您的厨师的人求见。”内侍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可一至跟前却只觉得此处气氛十分冷肃令人打颤,不由赶紧收敛气息。
“哦?”惜云略一偏首,然后微微一笑,剎时肃冷的气息全褪去,昱升宫前又恢复七月高温,“快请他进来。”
“是。”内侍急忙退去。
而裴求看一眼摊在地上的沙小日,小声的问道:“王,他……”
“即刻拖下去,斩!”惜云的声音冷厉无情,眸光如冰剑扫一眼沙小日,“传本王诏命,有如是者,一律斩无赦!”
“是!”裴求躬身领命,然后挥挥手,命两名内侍驾走地上的沙小日。
而远处的宫门前,一个瘦长的青影正缓缓走来,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那渐渐清晰的五官,裴求有些好奇,这人竟能让王褪去那一身冷肃之气,笑得那样的温暖。
一眼看去,比起兰息公子那无双的俊逸雍容,这只是一个十分平淡普通的人,扎在人堆里便找不出来的,可转首之间又似觉不对,再看第二眼,却觉得这平凡的五官蕴着一种常人未有的灵气,令人过目难忘。
“拜见风王。”那青衣人虽语气恭敬,但却只是微微躬身,并未行大礼。
“久微,你终于来了。”
在裴求隐觉这人礼节稍欠时,却见王正微笑的看着那人,目光清澈,语气温和,仿佛等这人等很久了一般。
“是的,我来了。”
久微抬首看向高高丹阶上的风夕………不,那不是风夕,虽依然是一袭白衣,但那直披的长发已挽成雅逸的流云髻,即算是那一袭素衣也有变化,那袖口的龙纹,裙摆的凤羽,腰际的九孔玲珑玉带……更甚至那脸上优雅的微笑,那眉宇间的清华气度,那清冷自律的目光,那静立的高贵仪态……这些都不是那个简单任性的白风夕会有的,这是风王………风国的女王惜云。
心头似有些失落,仿佛有什么从他眼前消失,可是……这不就是他一直期盼的吗?他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吗?
“裴总管。”惜云转头唤道。
“奴才在。”裴求躬身应道。
“请安置久微先生住霜痕宫,他以后即为本王御厨,他只待于本王一人,宫内任何人不得擅使且不敬于他!”惜云的声音淡而清。
“是!”裴求答道。
惜云吩咐完即转首看向久微,“久微,你远道而来,今日便先休息吧。”
“多谢风王。”久微再微微躬身道谢。
光阴荏苒,荷败菊开,夏尽秋来。
昱升宫乃风王日常批阅奏折、处理政事之处,所以此宫不似紫英殿轩昂大气,也不似含露殿的小巧精致,它既有英寿宫所有的端庄持重,也有青萝宫独有的开阔闲适。
放开手中折子,微微揉揉眉心,侧首看向窗外,一丛白菊正怒放。
朝局已稳,新选的官吏也各自进入状态,这两月来,各地呈上的折子也少有让人忧心之事,似乎一切都渐入佳境……可是……这种平静能维持多久呢?当那种局势展开之时,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保有风国的安定,免风国的百姓受战火之苦,这是她作为风国的王的责任,而她……也仅能保风国百姓!唉……不自觉的心头便一叹。
忽然,一种极微的声响传来,那仿佛是一片落叶舞在风中,细微得人耳几不能察。
“什么人?”惜云淡淡的开口问道,目光注视着窗口,长袖垂下,白绫已握于手中。
一抹极淡的黑影从窗口轻飘飘的飞入,有如一缕轻烟绕入室中,无声的落在地毯上。
“暗魅,拜见风王。”那抹黑影是模糊不清的,让你看不清他面貌如何,体形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是大略的可知,他是跪着的,正垂首向风王行礼,唯一清晰的是他的声音,却是听过后你想不起他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暗魅?”惜云的眼光落在那一团模糊的黑影上,即算是这种大白天,即算是以她之修为,却也无法将那团黑影看个透彻,“你是兰暗使者?”
“是。”暗魅答道,“奉公子之命,送信与风王。”
话落之时,一股清淡的兰香便在室中散开,一朵墨兰从黑影中飞出,直往惜云飞去。惜云松开握绫之手,摊于半空中,那一朵墨兰便轻轻的落在她的掌心,微微吹一口气,墨兰慢慢舒展,慢慢散开,然后一张薄如蝉翼似的白纸从墨兰中露出。
惜云拈起信,只一眼便将信看完,玉脸微微一红,似饮琼酒,醉颜如霜叶,但也只是一瞬间之事,转眼即褪去了那一层似略带羞意的红晕,面如雪玉,既白且冷,眼眸深幽如海,又清澈如溪,却无法从中看出任何情绪。
“公子说,风王阅信必将深思才复,所以暗魅明日再来。”暗魅的声音无波的在室中响起。
惜云眸光扫过,看着跪于地上的那一团暗影,忽然微微绽颜一笑,只是笑中却未有任何欢欣之意,“那么明日的这个时候,你再来吧。”
“是,暗魅告辞。”黑影又轻轻的从窗口飘出。
眸光落回手中那封信,一瞬间,一抹略带悲凉的笑浮上她的脸,眸光投向窗外,秋高气爽,秋菊烂漫,却无法让心头微微开展,无法让心稍稍暖和一下,长长叹息,那样的无奈而忧伤,真的要走这一步吗?可是……那确实……
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然后门被轻轻推开,一股菊花的清香便漫延开来,移目看去,只见久微手托一雪玉瓷盘走了进来。
“看折子累了吧?我给你做了菊花清粥,可以提神醒恼。”久微将粥碗放在桌上,看一眼惜云,意外这个自为王后即神思不露的人此时眼中竟闪着一抹悲凉,不由问道,“怎么啦?”
惜云却只是笑笑,端起粥碗,闻一闻那菊花的清香,心神不由一清。
“喝粥吧,我特意煮得清一点。”久微也不再多问,自动递上玉勺。
“嗯。”惜云接过,轻轻拌两下,然后舀一勺入口,“嗯……好喝,又清又凉,香绕唇齿,我还要!”一碗清粥三下两下便被她喝完了,完后抬首看着久微,原本微敛的眉头此时已展开,那眸中此时只有馋意,其意很明显,还要喝下一碗。
“没了。”谁知久微却摊摊手,“我只煮了一碗。”
“再煮。”惜云微微祈求道。
“不行。”久微却一摆手,看着惜云,似乎只有贪吃这一点,才能让眼前之人与昔日那个白风夕划上等号,“你知道我的规矩,一种东西我从来只煮一次。”
“我例外!”说得理所当然得近乎无赖。
“你例外?”久微眉头一扬,然后微微一笑,抬手指向惜云犹是微蹙的眉心,“那么告诉我这个,因为我也例外。”
惜云闻言勾唇一笑,放开粥碗,眸光扫向桌上的那朵墨兰,片刻后才道:“久微,你知道要让两个国家融为一体,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嗯?让两个国家融为一体?”久微闻言眉峰微敛,然后道,“结盟?”
惜云笑笑摇头,“换一个说法,让两个人融为一体,你知道是什么方法吗?”
久微闻言不由瞪目,似隐约猜到却又似不想相信。
“夫妻。”惜云却自答,起身拈起那朵墨兰,摊在久微面前,“夫妻一体,而让两个国家完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那最简单也最好的办法便是两国的王结为夫妻!”
“这就是你不开心的原因?”久微看着惜云,没有漏过她说到夫妻时眸中那一丝茫然。
“不开心?”惜云又是一笑,笑意却未达眼眸即断,指尖拨弄着墨兰,淡淡的道,“其实我早就料想过,只是没想到他真会如此,我以为……他总还会保留一点点的,我们最后的……可惜他还是走这一步了。”
“那你决定如何?”久微双眉蹙在一堆,似极不赞同。
“我吗……”惜云走至窗前,看看手心的墨兰,然后伸出手,轻轻一吹,那一朵墨兰便飞出窗口,飘向空中,“我当然是要答应他。”话说出了,可神情却是那样的无奈而悲哀,目光依依追着那朵墨兰,仿佛是亲手拋出了什么重要之物,那样的不舍而绝然!
“你真的要嫁给他?”久微走至她身边,扳过她的身子,“夕儿,不能答应,十年情谊……并不止这些的,若答应了他,你们之间便算走至尽头!那样……那样你们都会终生憾恨的!”
“久微……”惜云拍拍久微的手,摇摇头,微笑,笑得云淡风清,却也笑得空然无绪,“或许这是天定,从相遇之初便已注定,这么多年……还不够吗?可是我们总是无法靠近……靠得最近时也隔着一层……他无法,我也无法!”
“一定要如此吗?”久微放开手,似有些不忍却又无能为力。
“时局的发展已如此。”惜云依然笑着,却笑得那样的荒凉,目光穿过那丛丛白菊,“况且这真是一个好办法啊……王是一国的象征,是国之民心所向,两国的王结为夫妻,那两国也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毫无间隔的合为一国,这样……才能真正凝聚两国之力,然后……”
“可是……”久微忧心的看着惜云,那双蕴藏着灵气的眼眸仿佛可穿越时光看透日后的种种,“你呢?为着这个天下,你这一生便要如此吗?你和他真的只能如此吗?”
“我和他……”惜云那一刻是茫然的,眸光空蒙的仿佛落向遥远的时空,看着那久远的故事,“十年相交,竟让我们走至如今这种地步,我也不想……可是我和他都没法。”
“若我只是白风夕,当日在高山峰上我便拖着那人一起走,管他什么天下,管他什么霸图……管他是丰息还是兰息,管他到底有多少九曲肠沟……我只做我纵情任性的风夕,拖着那红尘知己笑傲山林,踏遍那五湖烟霞……可是……我还是风国的惜云!”惜云淡淡的、怅怅的看着窗外,“我一生最重要的部分还是风国的惜云!人一生,并不只是为着理想、为着情感,更多的还是责任与义务!”眸光转向久微,“你不同样如此吗?”
久微哑然,良久后深深叹一口气,“我每天都会为你做好吃的,定会让你健康、长命百岁!”
二十九、王道之远
仁已十七年九月中旬,风王惜云开始了对风国各城的巡视,此次巡视,除应有的仪仗、内侍、宫女,随行的大臣只有太宰冯京、太律周际、禁卫统领谢素、风云大将齐恕,再加五百名侍卫,比之前风王出行之时那上万之众,这实可说是“轻车简从”了。
闻说女王出巡,风国百姓皆翘首以待,他们想亲眼看一看那才名扬六国、那武卫国护边十余年的女王,他们想亲自向他们年轻而英明的女王表示他们的忠心与敬爱。
篆城,这是女王出巡的第一站。
当那车驾远远而来时,夹道相迎的数万百姓不约而同的屏息止语,静待他们的王的来到。
近了,由八匹纯黑骏马拉着的王车终于近了,紫金为顶,白玉为壁,丝幔飞舞,珠帘环绕,隐隐约约可见车中端坐一人,虽未能看清容颜,但那端庄高雅的仪态已让人心生敬慕。
或因路旁百姓太多,王车只是缓缓而行,侍卫前后拥护。
“王!”
“王!”
“王!”
“王!”
………
不知是谁开口高唤一声,剎时便有许许多多的声音跟随,一致高唤着他们的王,虽未曾言明,可那心愿是相同的,只希望车中的王能露出玉容,让他们见这一生才得一次的一眼。
终于,那密如雨织的珠帘被一双素白如玉的纤手勾起,露出座中端姿静仪的女王,那样的高贵,那样的美丽,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