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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竣不置可否。
沉著眼,他无动于衷,看她走出房门。
白日,孔红玉特意留在王府,未与雍竣出游。
挟人情以为胁,她知雍竣不会为一只香袋就冷了人情,更知他应酬她,为的是商道茶路。他有心私揽京城茶路,欲令其畅通无阻,即需孔家支持,这事她明明知情,故要他整日陪在自己身边,不畏府中凉言闲语,她要雍竣的目光须臾不离自己。
孔红玉待在府内,这偌大王府几进屋子数座园子她几乎走遍,除了福晋的院子及下人们的小屋——虽则,她倒挺有兴趣参观那婢女织心的屋子。
“你对她似乎很特别?”巴王府后园内,孔红玉问雍竣。
“她?”他挑眉。
“就是你的婢女,那名叫织心的女子。”
“会吗?”他淡答,冷眸阴沉。
“可我听府内其他丫头说,织心不但读书且画画,你也顺她。”
“那又如何?”
“读者画画不是丫鬟的本行,让一个丫头读书画画,妥当吗?再说,若非主子允可,她能如此态意而为吗?”她试探他。
雍竣邪淡一笑,慢条斯理答:“正如你言,让一个丫头读书画画,是主子允可。我高兴便可视而不见,放任一奴婢的性情,若是哪天惹我不悦,就收回恩典,一项也不允。”
听到此,孔红玉嗤笑。“您是爷,理该当然,可那丫头生得花容月貌,艳若桃李,她不像个丫鬟,却像勾栏院里的花魁,她的美貌让生为女子的我都要嫉妒。”她眯眼,徐问:“美色当前,又是自己的贴身婢女,贝勒爷难道不动心吗?”
雍竣冷眸无色,笑颜沉冷。“就因是婢女,还贴身,想要便可得,何必动心?”
这话,让孔红玉寒到了心坎底。
多无情!
人道男子俊美无俦,必定天生薄幸。可越是如此,却越教女人痴心,为世间这样薄情男子,爱得深沉、爱得狂。
“贝勒爷真是无情!”她啐道,复接下说:“可我不信,这样的美人在贝勒爷眼中,当真毫无轻重,只是丫头?”有意无意,孔红玉斜觑问他。
孔红玉不否认,她有妒心,所以要探个分明。
自第一眼见到雍竣,她便迷上他狂放气质,看似无情,有时却又温存体贴撩酥人心!莫道他家大业大,还是当朝权贵之后,这样的男子还要往何处去觅?孔家在商道上名传遐迩,她孔红玉若要寻郎君,只愿委身雍竣贝勒。
“不是丫头,还能是什么?”他冷眸低敛。
孔红玉犹豫心疑,她仍有不信。
正想著要如何开口,再行打探,忽然见到她介意的那名丫头正朝此处而来,似在寻找她的主子。
孔红玉挑眉,娇笑著对雍竣道:“贝勒爷,您的‘丫头’来找您了。”
雍竣淡眼,连笑容也无。
“贝勒爷,福晋请您到四喜斋。”四喜斋是福晋的院子,福晋要绿荷到雍竣屋里找人,找不到人,便要织心去寻。
然雍竣似充耳不闻,对织心视而不见。
“贝勒爷,您的丫头在跟您说话呢!”孔红玉出言提醒,她心下觉得有异,可也不说破。
雍竣看孔红玉一眼,才对织心冷淡道:“一会儿我会进四喜斋。”
织心见他说话连一眼也不看自己,她的心忽而微微揪痛,可她脸上没有透露出内心忧喜,仅沉默转身,黯然走开。
这是她招来的,她就要他这么对她的,不是吗?
否则,昨日何需触怒他。
她何苦如此?
她不笨,可却固执,可却骄傲。
即使为还人情,她可以为孔红玉再绣一只香袋,他却不该将她日以继夜为他而制的香袋,轻易给了别人。
她知道她傻,为这点不愿而惹他不快,可她无法漠视他如此轻易随便,将她的心意与心血当做是礼馈赠予人。
就因为她是奴,他是主,主愿舍,奴不能怨。
这上下尊卑的现实刺痛她的心,他要她坦露真实性情,可他却从无一刻忘记她是奴的事实。
如今,他冷情待她。这也好,她得偿所愿,安心做个奴。
“贝勒爷怎么了?刚才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怎么冷冷淡淡的?好似对您的丫头不满?”织心未走远,孔红玉便开口问。
闻言,他低笑,邪扬的声调不高不低。“一个奴才罢了,岂能挑动主子的心绪?”他淡冷道。
织心僵住,她的脚步仍走著,心窝却刺痛著,视野蓦然模糊……
“可方才红玉问贝勒爷,您让这个‘奴才’读书画画,这还不够特别吗?”孔红玉再问,眼神有意无意,瞟过不远处织心背影。
“特别?”雍竣薄唇勾起一抹笑痕,邪肆低笑。“倘若这叫特别,那么我待你如此,你岂不应该以身相许了?”
红玉瞬间红了脸。“贝勒爷,您说话轻浮了!”
两人间暧昧气氛浮动,孔红玉内心狂喜,因雍竣虽则阴沉俊美,待她却从未如此挑情……
非但孔红玉情生意动,雍竣露骨的挑情,纵使未尝男女情事的织心也能心知肚明。
她加快脚步,不愿再听男女调笑,匆匆离开了后园。
福晋好不容易盼到雍竣,脸上焦急仍形于色。
“额娘。”雍竣跨进四喜斋,见亲娘立于院落前等候,不免意外。
“你怎么现在才到?我等你许久了,跟我进来吧!”福晋转身回屋,后方丫头绿荷亦步亦趋。
“额娘有事?”进屋后,雍竣笑问。
“没事不能找你吗?”福晋怨怪。“那孔姑娘把你都占满了,这些日你尽是陪孔姑娘,把你额娘抛在脑后了!”
“额娘吃孔姑娘醋了?”他似笑非笑。
“你是我怀胎十月所生,我岂会吃那小姑娘的醋!”福晋啐道。
雍竣低笑。
“不过,”福晋话锋一转。“你阿玛就快回府了,他回府若见你带闺女进府,恐怕要大大生气一番。”
“额娘放心,阿玛回府之前,红玉就会离府。”他淡道。
“即便如此,我还要问你意欲何为?”
雍竣挑眉,诡魅一笑。“额娘此话难明。”
“你岂会不懂!”福晋眯眼。“你把一个闺女带回府,莫道府内下人做何感想,要是传出,京城多所王府贝勒,你要你阿玛出门如何酬对?”
他咧嘴。“孩儿竟不知,京城贝勒,还有规矩后生。”
福晋啐一声。“你晓得,我指的,是她汉女身分!”
雍竣鹰隼的眼微眯。“那便如何?”
“满汉不通婚。你平日任情态意,我都可眼不见为净,就拿你十五岁时要了八岁的织心,额娘也依你,可就这老祖宗规矩你得守著,不得放肆!”
雍竣敛眼沉凝,未置一词。
“如何?”见他不答,福晋逼问。
“织心也是汉女,如此动人美女随侍在侧,额娘不怕我将织心收房?”冷眸一敛,他突然道出此言。
福晋愣住,睁眼间:“你,想将织心收房?”
雍竣咧嘴,邪意一笑。“额娘不允?”
一时间,福晋答不出话。
她眉头紧皱,厘不清此刻矛盾心情。“你真想要织心?”
雍竣淡眼,笑转阴沉。“倘若,我要她,额娘不允?”再问一遍。
福晋噤声,半晌目光直凝她的儿,若有所思。“织心那孩儿是讨我喜爱的,一个水灵玉琢的可人儿,清秀灵透、人间仙骨。如今织心已成年,出落得越发玲珑标致,娇艳绝色,莫怪你要她。”
雍竣不说话,邪魅的眼教人猜不透他心思。
福晋淡眼慢声道:“府中家人,仅收为妾,不足为外人道,王爷未必不允。”
这话,便是福晋允了。
雍竣冷魅的俊颜无色,他不喜不惊,似福晋的允诺与他毫无相干。
“怎么?你不是要她吗?”他淡冷的神色,反而惹起福晋疑惑。
雍竣撇嘴,无声沉笑。“可要,也可不要。”
福晋糊涂了,她向来弄不懂长子诡谲的心思,所以焦虑。“不管你要织心不要,就是不能要那孔姑娘。”福晋警告。
雍竣冷眸含笑,一迳沉默。
福晋低喟。“记著额娘的话,要不,你阿玛第一不饶你。”她没辙,只能抬出王爷,如此叮咛。
不知为何,雍竣虽未当面答应她,可福晋对孔红玉已无芥蒂,她忽然感觉,孔红玉并不是个威胁。然而织心……
较之孔红玉,雍竣对织心,似乎才有真正的兴味。
第七章
孔红玉离京这日,雍竣并未随行。
因回京数日他陪伴她四处闲游,故此需留京城,为处理百箱运回京畿货物发落商号事宜。
雍竣截断茶帮京沪生意,带回几箱金龙雀舌、及几十箱苏绣珍品,消息传出,一时京城贵胄争相至隶属巴王府之富记商号采购,不过数日,雀舌上品与苏绣珍品已抢购一空。
孔红玉此趟先离京也有正事在身,雍竣于南行之时早与票帮联手,将京城贵胄购货钱票,由京城银号汇兑至晋商乔家银号,再透过早先安置妥当的杭州据点,由孔家出面下杀货价,再以汇兑的大批银子以低价购得当地珍品物资,以补京城需索之不足,更与船帮及挑夫帮联结,海陆一并,将干货与湿货分头批送进京。
孔家与雍竣联手,蒙收实利,只要卖个脸面做的是无本生意,除了雍竣令女子多情的男人味外,孔红玉想揽住雍竣的心,也因这番现实的考量。
京城商帮势力,再没有比此番南北联结还要更大的了!
其中雍竣便是个关键人物,以当朝贵胄身分,他已能畅行无阻,再论行商手段,更无人能出其右。
其中,娄阳贝勒便是闻讯而来的贵客之一,然引起他兴趣的并非货物,而是人。
“我记得,带回货物没有马匹,我也不贩马市生意,娄阳贝勒何故来访,令人百思不解。”这话,雍竣说得冷淡。
娄阳笑得狂放。“娄阳虽在行贩马,可也有茶庄与丝绸生意,乃至天下生意无一不能与!大贝勒睿智无俦,绝不至于百思不解。”他话中有话。
雍竣冷笑。“那么娄阳贝勒此番造访,所为何为?想谈什么生意?”
“上回那桩生意,大贝勒考虑得如何?”娄阳忽然提及。
“娄阳贝勒说的,是哪桩生意?”他敛眼问。
“京城马市,在下可与大贝勒,共享其利。”娄阳答得豪迈。
雍竣沉声冷笑。“莫非连女人,娄阳贝勒也能共享?”
闻言,娄阳脸色一沉。
雍竣忽然话锋一转。“大贝勒的提议,我已问过织心,但她毫无离府念头,我爱莫能助。”
娄阳眯眼,沉声道:“织心姑娘不是贷物,确是不该将织心姑娘与生意相提并论。”
雍竣邪意一笑,冷凉道:“娄阳贝勒改变主意了?”
“倘若大贝勒能够成全,就算娄阳欠你一个人情!”
雍竣冶眸矜淡。“刚才我已说过,她没有离府的打算。”
“织心姑娘若愿意,我将花轿迎娶,纳为侧室。”他道。
这是最好的安置了。
娄阳贝勒为京城贵胄,一般平民女子,绝无可能嫁入元王府为娄阳侧室。
然他竟然松口,愿为织心破例。
“烦请大贝勒为娄阳传话,即便只是如此,就算娄阳欠大贝勒一个恩情。”娄阳冷眼沉声道。
雍竣淡著眼,眼色阴黯冷魅。
“如何?”娄阳沉眼,再问:“在下等大贝勒给个答覆。”
巴王府内厅燃著沉木薰香,厅内气氛如烟雾袅袅,飘忽诡异。
“当然。”雍竣冷魅一笑,打破沉寂。
晚间到雍竣屋里侍候的人,不是织心,却是冬儿。
“贝勒爷,冬儿取来热汤,侍候您净身。”冬儿道。
“织心呢?”雍竣眯眼问。
冬儿吸了口气,似乎有些别扭。“织心姐姐在下房,为贝勒爷洗衣。”
“洗衣?”他脸色一沉,厉声冷斥:“这是你的工作!”
冬儿退了两步,似被雍竣的冷脸吓到。“冬、冬儿明白,可织心姐姐愿意如此,冬儿也想侍候贝勒爷。”
“你想侍候我?”他寒眼问。
“是,冬儿觉得这活儿不仅织心姐能干,冬儿也能侍候贝勒爷。”她大著胆子说。
雍竣半天不语,冬儿不明所以,悄悄抬眼看他,却被主子冷锐的神色吓住。
“你以为,任何人都可侍候我?”雍竣眼色阴黯。“糊涂的丫头,有胆量却没有智慧。”
“冬儿是奴婢,冬儿可以没有智慧,可冬儿明白主子要什么。”她有小聪明。
“你明白?”他寒声问:“你以为,主子要什么?”
“要奴婢尽心尽意的侍候。”冬儿答,自以为聪明。
闻言,雍竣冷笑。“你错了,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屈膝的奴婢。”
冬儿不懂,瞪大眼看主子。
雍竣突然转身走出房门。
冬儿呆住了!
她眼睁睁看著主子走出房门,却不敢追上前去。
在洗衣房里,他看到卷起衣袖,蹲在水井边卖力洗衣的织心。
她额上淌著细小汗珠,专心洗衣,浑然不察他已经来到身边,直至身边的小丫头急得猛推她的手,低声对她说:“织心姐姐,快看呀!”
织心回神,抬头,这才见到雍竣。
她立刻站起来,在身上抹几下匆匆擦干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