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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灵晰看了文件后淡淡的点了下头,“OK,我同意。”
贺锦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PASS,“非常感谢你的支持。”
唐灵晰微微一笑。
“那么不打搅你们说话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贺锦添转身离去。唐灵晰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再回过头来,发现欧阳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她扬起眉毛:“怎么,你有意见?”
欧阳摇头,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风景,忽然说了一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准备一下怎么解释吧。”
他们?言下之意就是他并不反对?唐灵晰不禁抿紧了唇角,有点猜不透这个比她小了十岁的孩子的心思。
欧阳又站了一会儿,回头说:“没事我也走了。”他握住门柄,又似乎有点不放心,回过头来。
唐灵晰二度扬眉:“还想说什么?”
欧阳静静的看了她几秒钟,眼神有点复杂,但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这个小孩真不可爱!唐灵晰想,太过少年老成实在不是什么好事,青春期少年该有的天真活泼通通都没有,性格一点都不像他爸爸。但是——
但是为什么,内心深处却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温暖?
是因为在车祸眼见要发生的那一瞬间,他伸手拉住了她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她吗?
想起那一幕,唐灵晰又是一阵子恍惚,于恍惚中却又想起:其实被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孩子给救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啊……
所以,结论还是——这孩子不够可爱。
欧阳走出医院时,外面夕阳已落,路灯初起,将暗未暗的天空,像一份半沉不沉的心绪。
公路很宽,路面很平,石青的柏油,微红的枫叶。晚风就那样拂过面来,不冷,也不热。十月初,本城最美的季节。
他慢吞吞的走着,放任思绪四下飞扬:十岁那年父母离异;十一岁时母亲另嫁一美籍华人;在美国上学虽然成绩拔尖,但总是被同学歧视欺负,每天故做无事的回家,从来不对父母诉苦;十五岁时继父病逝,一年后妈妈带他回国,再见爸爸,还是记忆中儒雅慈祥的样子……
他喜欢爸爸。是的,比之相处多年的妈妈,他更喜欢爸爸。
然后传来爸爸准备再婚的消息,他以为对方必定温婉贤惠,谁知看见的竟是个精明能干到近乎冷血的女人。
多么不可思议,只认识了三个月,就准备结婚。
心中不是不怀疑的,感情在那个明显理性强于感性的女人心里能有多少分量?让她能够盲目到和一个只认识了三个月的男人走入礼堂?她真的是因为爱才嫁给爸爸的吗?
再后来爸爸死了,在他们刚领到结婚证书5分钟后。接着是一系列的葬礼出殡,连妈妈都哭得双眼红肿,然而唐灵晰却一滴眼泪都没流。
宣布遗嘱时她毫不掩饰她的自私寡情,以及对他和妈妈的反感排斥,这态度却令他顿起好奇——这么直白,反而没了虚伪。
她不像是个虚伪的女人,但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很复杂矛盾的心态:分明不满意她的残缺人格,但另一方面却无法遏止对她的欣赏。
找来贺锦添处理医院事务,令院内所有等着看好戏的老家伙们措手不及,这一手玩得何其漂亮?借贺锦添上任后的雷厉风行,将医院里的顽固派们通通剔除,表面上又对贺锦添示了好。这样的心机城府,对他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如妈妈所说,如果她想要玩些什么花样吞并他的财产,目前而言,他根本没有能力阻止。有这样一个对手,岂非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然而为什么,心里不但没有觉得焦虑,反而隐隐然的有点期待呢?
真是矛盾啊,矛盾的16岁早熟少年的心。
欧阳突然停步,冷冷说:“你跟够了没有?要一直跟我回家吗?”
身后丈远外的枫树后,转出一个人,披肩长发,秀气的脸蛋,却有与外表完全不符的叛逆气质。不是别人,正是兹秀儿。
她吐出嘴里的口香糖,朝他嗨的打了声招呼。
欧阳问:“为什么要跟踪我?”
“喂,你不要乱说啊,谁跟踪你了?我只是想找机会跟你说声谢谢的而已……”兹秀儿小声嘀咕了一句,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凑上前好奇的问道,“喂,那个唐灵晰是你什么人?”
欧阳的眼珠由浅转浓。
偏兹秀儿不识相,又或者是看见了也假装没看见,继续追问道:“你好象很紧张她?我都看到了……那辆奔驰超速了,当时要不是你拉她一把,她也许就被撞到了。”
她从那时起一直跟到现在?欧阳终于吃惊,这女生是怎么回事?一下午没事干跟踪他玩?心里不禁顿起厌烦之情。
“不关你的事。”他转身继续前行。
兹秀儿扁扁嘴巴,还是跟在他身边,继续嘀咕:“喂,今天的事……谢谢你啦!”
欧阳没反应。
兹秀儿又说:“为什么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骗丁建他们的钱?”
“你做什么事情跟我没关系。”依旧是冰冷的语音。
兹秀儿怔了一下,眼中泛起受伤的神情,咬唇说:“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呢,你只是外表看起来很冷很酷,其实人很好,原来是我看错了……算我来错了,抱歉浪费你大少爷的时间了,再见!”说完调头就跑。
欧阳回头看了她一眼,很有些莫名其妙。她做什么事本来就跟他无关,他干吗要细问理由?之所以当时会出手相救,纯粹是英雄主义作祟,看不惯那么多男孩子欺负一个女孩子而已,跟女孩子是谁可完全没有关系。
妈妈阿姨她们老说他太早熟,在他看来,是因为现在的同龄人都太幼稚的缘故,才显得他很另类。
而刚才跑掉的那个,恰恰是最最幼稚的一个。
陆石鼓的开除命令宣布后,果然引起轩然大波。但第一找到唐灵晰这来要个说法的人,竟然是最没立场的卢佳慧。
她一下飞机接到陆石鼓的电话,连家都来不及回就匆匆赶到医院。一推门,唐灵晰正坐在病床上绘图,四下图纸散了一地。
“唐小姐……”卢佳慧正待说话,唐灵晰已做了个禁止的手势,头也没抬的说:“10分钟后再进来。”
卢佳慧一呆,没反应过来,“可是唐小姐……”
唐灵晰啪的将便携桌上的手稿拂落于地,抬起头就发火道:“我叫你10分钟后再来你没听到吗?谁允许你未得到我的同意就自行推门进来的?”
卢佳慧顿时被吓到,手足无措进退尴尬。
唐灵晰看见她这个样子,颓然一叹,揉了揉额头说:“算了,找我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我、我、我……”被那么一吓,卢佳慧哪还说的出兴师问罪的话。最后还是唐灵晰问她:“是为了陆石鼓的事?”
“呃对!”卢佳慧走到床边急声说,“你怎么可以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解雇陆老呢?他可是帝嘉的元老啊,小阳爷爷创办帝嘉时他就已经在了。三十年来对医院做了很多贡献……”
唐灵晰打断她:“你也说是三十年了,他今年都五十八岁了,是时候该退休了。”
“可是他根本不是正常退休,而是被解雇啊!被一个新上任才半个月的年轻人给炒了,这说出去了脸往哪搁?”
唐灵晰目不转睛的对着卢佳慧瞧了半天,有点啼笑皆非的说:“原来只是这样?面子问题吗?要不要我颁发个奖状给他以纪念他这三十年来在医院里的所做所为?”
卢佳慧一时间摸不透她的意思,没有接话。
唐灵晰往枕头上一靠,抄起手慢悠悠的说道:“这三十年里他的确做了很多事啊。收受制药商的贿赂和高额回扣,买入不合格药品;排除异己,安插大批亲属进医院;隐瞒手术事故,导致病人死亡……听说他还年年有送生日礼物给欧阳,并且去年的生日礼物是一条猫眼石项链?”
卢佳慧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猫眼石项链,名义上是给欧阳,其实还不是给她?唐灵晰的话分明是在暗讽她是收了陆石鼓的好处,所以才拼命帮他说话。
“所以喽——”唐灵晰叹口气,摊了摊手说,“证据确凿,我没办法留这样的人继续待在医院。谁叫他的宝石项链不是送给我的?”
卢佳慧听到最后一句,差点没晕过去,但还是不肯死心的说:“新官上任杀鸡骇猴没有错,大刀阔斧要踢除拦路石我也理解,但是你这样纵容贺锦添,等他势力坐大,连你也管不住了怎么办?”
唐灵晰哦了一声,“继续说下去。”
“你有看过《铁齿铜牙纪晓岚》吧?和绅那么坏那么贪,但乾隆还是把他留在了身边,为什么呢?因为他要用他来牵制纪晓岚。让两个臣子斗来斗去,从而渔翁得利。”卢佳慧很诚恳的建议,“我的意思是,没错陆老是犯了不少错误,但功大于过,你能不能再给他个机会?就当是让贺锦添有所顾忌也好啊!”
唐灵晰哑然失笑,没想到卢佳慧居然还有这样的说辞。她以为生活是唱戏?戏说历史就是真的历史?开什么玩笑!真正的乾隆年间和绅可是第一宠臣,纪晓岚凭什么跟他争?编剧编出来逗老百姓们笑笑的闹剧也可以拿来当金科玉律?
见她长时间不说话,卢佳慧不由忐忑了起来,喏喏道:“我难道说错什么了?”
唐灵晰笑笑说:“帝王之术中乘者才分臣子而治之。上乘者则运筹帷幄,无所不能,比如唐太宗。为什么你不把我想的好一点,也许我能当唐太宗而不需要当乾隆?”
卢佳慧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被她的话弄晕了。
唐灵晰挽了把头发,淡淡道:“行了,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要绘图了。”说完捡起地上的稿纸重新铺回便携桌上,重新埋头工作。
卢佳慧见说服她无果,只好无比郁闷的回家。
回到家里,看见欧阳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禁心中酸楚,在儿子身边坐下,神情难掩的委屈:“小阳,怎么办呢?怎么办好呢……”
欧阳对母亲神经质的敏感多愁早以习惯,不以为然道:“是因为医院的事情吗?”
卢佳慧惊讶:“你知道?”
“嗯,贺锦添请示她的意见时我在场。”
“那你为什么不反对啊!”
欧阳挑眉:“为什么要反对?陆石鼓每年都送那么贵重的礼物给我,司马昭之心可想而知,身居要位这么多年,早已成了一个大毒瘤,除了也好。”
卢佳慧错愕的看着儿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发现——这个儿子的性格不像他爸爸,也不像她,反而十足十的像那个唐灵晰!
天啊,这可怎么得了……
第四章
周一再回学校,欧阳发现周遭人看他的目光变得全数不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不难猜到必定同周六那天的打架事件有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见义勇为的英雄事迹在经过N个人嘴巴的添油加醋、断章取义后竟成了他与兹秀儿的一出绯闻。
欧阳在座位上坐下,拉开抽屉,一张硬纸片啪的掉了出来,拾起,上面的字只有三个:“我恨你”,但是惊叹号却占据了整张纸面。
谁那么无聊?欧阳抬头,旁观的同学们连忙假装若无其事的回过身去。他将纸片揉成一团,反手轻轻松松的投进身后三米外的簸箕里。
这时,绯闻女主角兹秀儿顶着睡眠不足的两个黑眼圈也款款登场,将书包往座位上一挂,就趴下补觉。然而她就没那么好命,同学们不敢去问欧阳,但向她求证真相的勇气还是有的。没一会儿,她的身边就围拢了大批八卦人士。不知道她们问了些什么,最后只见兹秀儿啪的猛拍桌子站起大吼说:“谁要跟那种冷血的家伙有关系?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好不好?我警告你们哦,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不客气!”
不愧是展华独一无二的一枝“太妹花”,她一吼,同学们顿时不敢再问,各自散了。
晨读的铃声响起,却见兹秀儿砰砰砰的把书往书包里一塞,大步走了出去。班长忍不住喊道:“喂,你又逃课?”
教室外传来兹秀儿没好气的回答:“要你管!”
前桌的女生开始咬耳朵:“其实秀儿也真是的,有时候看着她,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气。”
“唉,她爸爸妈妈离婚了,两边都不肯要她,任她自生自灭,是挺可怜的。”
“可你说她那脾气,谁乐意跟她一起住啊,像刺猬一样,受的了才怪!”
“就是,本来就没人有义务哄你开心,又不是欠了你,非得忍受你的尖锐敏感……”
在她们的谈话声中,欧阳看向窗口,窗子对着学校的后墙,兹秀儿正站在一棵大梧桐树下,先把书包抛过墙,然后爬上树,再通过树枝跨向墙头。然而就在一只脚跨过墙而另一只脚还在树上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一头朝外栽了下去。
欧阳的心不禁一紧,又观望了几秒钟,确定出事了,当即起身赶往那。此举不出意外的引起同学们又一通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