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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润玉也使出撒手简来。“二哥,如果你硬要强迫我回去,我就向爹爹告密,说你去完洛阳之后打算偷偷溜到关外。”
“妳--妳知道了?”该死!
由于关外地区属于蒙古人的势力范围,宫老爷子为了安全顾虑,不许宫氏产业在该地设立分号。但是宫家几个兄弟全看出来,关外经过连年的征战,物资缺乏,此时运些好货过去贩卖正是绝佳时机。说穿了,大伙儿全想发一笔战争财,所以他才瞒住老爹,假藉前往洛阳名义,其实沿途搜集了不少杂货,打算运到关外去试试运气。
这下子被小妹发现了,倘若她回去向父亲大人告密,家人铁定会发出十二道金牌押他回来。
必须转换策略才行。
“妹子,二哥其实是为妳着想呀!妳不是最讨厌臭男人吗?”宫泓的语气当下来个乾坤大挪移,轻声哄她。“妳可知道这一路赶到洛阳,途中会遇见多少个臭男人?想想看,沿街叫卖的鸡贩子黏着鸡毛鸡屎,挨到咱们身前来兜售,那种气味说有多难闻便有多难闻;还有小乞丐啦、癞痢头啦,身上全是脏兮兮的跳蚤,一不小心就跳到妳头发里,更何况那杀猪的……”
“别说了。”润玉脸色苍白地跌坐进椅子里。
“还有蒙古人!我有没有告诉过妳蒙古人的异味?”宫泓越掰越起劲。“妳也晓得,在沙漠里清水的价值比同等重量的黄金更昂贵,蒙古人当然不会把它们浪费在洗澡上面,所以他们散出来的那股子臭味,真是……唉!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好。通常鬼蛮子一生只洗两次澡,一次是他们出生的时候,一次则是踏进棺木之前。倘若妳闭上眼睛走在他们的营帐,包准分不出前头散发出臭味的究竟是一匹马或一个蒙古人。”
“住……住口。”老天,她快吐了……
“很臭吧?很脏吧?所以我才劝妳赶快回去。”嘻嘻嘻,宫泓心里暗来。
润玉的额角淌下冷飕飕的汗水。原来,男人都是如此粗鄙恶心的动物。决定了,这一生她宁可死也不要让男人碰到她。
“的确很臭也很脏!”她挥挥额角的汗水。“因此,从现在开始我会紧紧跟牢二哥,绝对不离开你三步远的距离。如果这一路上二哥让那些脏臭汉子碰着了我的衣襟,小妹立刻掉头回家……”
“真的?”那……太好了嘛!宫泓当场打定主意,立刻用十个叫化子来搓跳蚤给她瞧瞧,再叫十个杀狗的过来泼她黑狗血。
非常时刻,虽然运用这种对付魑魅魍魉的手段来招待小妹稍微下流了一点,但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然后告诉爹爹你打算偷溜到关外!”她说完其后的但书,撩起裙襬,捧着作呕的胃部回客房里吞酸梅子去了。
若非妹妹和他正好同胞所生,宫泓绝对会跳起来诅咒她的祖宗十八代。
“他奶奶的!”他忍不住藉用老爹专用的口头禅。难怪父亲大人平时和妻子女儿吵架时永远敌不过她们,原来女人耍起手段来,阴狠的本事比男人高出九丈九。
也罢,见机行事吧!或许他在出关之前,就已拟想出一条赶妹子回家的好方法,也可能她先看厌了沿途的风景,自动请求他派人送她回去哩!
当然,天性中务求实际的部分正在嘲笑他:姓宫的,你太天真啦!但是宫泓决定暂时把耳朵关起来。
※※※
大宋边陲。
虽然在版图上青秣镇位于大宋的辖境,其实它已经建构在沙漠的边缘,天苍苍、野茫茫便是这个小镇最好的写照。
漫延至天际的黄沙广地围绕着小镇,由北、西、东三面望出去,除了远方几堆矮小的沙丘以外,再也见不到其它特殊的景观。任何人纵马驰骋一时辰,视野所及只有那片凄凉荒冷的漠地,再奔跑一个时辰,看见的还是那片长不出半根青草的黄沙。任何人对这种景致存有其它幻想或惊喜,只会被同伴以“你疯了?”的眼光看待。
既然青秣位于边缘地带,照理说应该成为旅人们歇脚和补充食水的最后一站,即使该镇的人口再零落,多多少少也应该具备基本的客栈和商店市街,不至于沉沦到如今的落拓样。
然而连续好几年,边关的宋军和蒙古人的马蹄时时交锋,旅人们已经绝少涉足这个动荡的地域。镇民的屋宇则成为两军相战的牺牲品,四处可见塌了屋顶的、颓了土墙的,有些地点甚至只剩下几把椅子留在中央,提醒路人这寸许的土地上原来盖着一栋砖瓦房。
直到两军对垒的沙场渐渐转移到襄阳,辛勤的镇民终于缓出一口气,开始利用有限的资源试图重整家园。偏偏近四个月来,城邦西区驻扎了一队抢匪,专门挑中残破的小镇进行最后的洗劫,因为他们看准了小镇里没有足够的壮丁与他们对抗。
小镇居民几乎要绝望了,先是经历过战争的摧毁,继而是匪徒的威胁,他们的家园再地无法恢复成当年的平静小镇。因此,当撒克尔领着手下路过青秣镇时,发现镇民面临极度的困难,因而自愿留下来帮助他们打退嚣张的恶贼,建立坚固的新房屋,人人惊愕得不敢相信。
撒克尔从来没有直接说明自己的来历,然而他轮廓深俊的五官和挺壮拔高的身长,在在透露出他并不是汉人的事实。久而久之,当村民发现他的西夏语、契丹语、蒙古语说得和汉话同样流利,丝毫寻不出端倪,他们终于放弃臆测他和那队形影不离的死士究竟来自何处。
天下本一家。即使他真的和蹂躏大宋江山的蒙古铁蹄是同一伙的,那又如何?
起码他留下来援助边陲的难民们重建家园,而应该保护自己人民的大宋天子却只会缩在京畿的龙椅上发抖。
大伙儿胼手胝足地打拚下来,青秣镇民们终于卸下怯怯不安的心防,开始对撒克尔和他的人感激得痛哭流涕,只差没以活菩萨的牌坊来供奉他。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伟大的撒克尔对于自己的“伟大”已经觉得非常无聊兼不耐烦了。因为只要伟大的他一踏出大门,总有人膜拜着每一吋他走过的伟大土地。
他都快怀疑自己是否八百年前已经咽气了,否则怎么会有人一天到晚对着他的影子烧香膜拜?
“老大、老大!”他的得力助手嘎利罕大惊小怪地冲进营帐里。
“干什么?是不是又有哪家姑娘自愿以身相许,报答我的大恩大德,请求你替她们转达诚意来了?”他平均每隔三天就要受理一次类似的请愿。
“不是。通常遇见这种姑娘,顶多上呈到我的阶段,小弟我就会替你“接收”下来,何必还进来惊动老大呢?”嘎利罕抹掉额头上的热汗。“七里外的探子回报,有一队不明人马往本镇的方向驰过来。八成是上回被咱们打退的土匪,咽不下这口闷气,招呼了伙伴回来寻仇。”
“不会吧?”嘎利罕记得清清楚楚,那票土匪已经被他们杀掉一半,要恢复元气好歹也需要三两个月的时间。“或许他们只是普通的商团而已。”
“不可能的,探子观查得清清楚楚,他们推过来的十车宝贝全是刀枪剑戡之类的,摆明了不怀好心思。咱们的手下上前询问他们来意,被他们莫名其妙抡起刀来砍了两记,这样的“商旅”也未免太普通了吧?”
撒克尔立刻拧起了眉。那票人马居然敢动他的人?这下子他万万不能姑息他们了。
“我倒要会会看,是谁长出这一副狗胆子?”
他领着七名随从来到青秣镇的入口,只见满天飞舞的沙石凝聚成烟黄色的迷雾。尘土中央,他部署在小镇外围充当侦察兵的手下们正和“抢匪”们厮杀个你死我活。
“杀千刀的!各位兄弟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这群不识相的家伙居然先和咱们干上了,走!大伙儿一齐上!一个也不准放过。”葛利罕挥动流星锤,一马当先地战斗圈里。
撒克尔挺立在风暴圈外,一眨眼的工夫便判断出己方的人马占了八成赢面。抢匪之中真正好功夫的员将不过一、两个人,而他的将从人数却高出他们一倍以上。
光是打车轮战,自己便立于不败之地。
场子里,宫泓发现另外有五骑兵马踏破沙尘,冲进打斗地点,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方才接近青秣镇时,一个外族蛮子突然跳出来朝着他们大吼大叫,但是宫家一行人当中没有人听得他怪腔怪调的语言,结果那个蛮子居然得寸进尺,动手翻查他们的货物。
当黑蛮子发现这十辆大车子里装满了兵器,眼睛一亮,居然抽出刀子来要胁他们,俨然想索取过路费的意思。开玩笑!这家伙当他宫泓破人唬大的吗?
宫泓眼珠子一转,发现小镇里四处萧索,镇民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而这些蛮子又超人一等的霸道,立刻明白他们正是闻名边关一带的匪徒,非但占领了青秣镇,甚而妄想私吞过往商旅的财物。
于是两方人马就这样正式同彼此宣战了。
原本他们即将擒住黑蛮子和几个同伙,没想到他的伙伴越打越多,到最后居然一窝蜂一窝蜂地涌出来。这下子还得了?他们误入土匪的大本营啦!
倘若只有宫泓一个人沦陷也就算了,偏偏他身旁还跟着细皮嫩肉的小妹妹。幸好途中他事先吩咐润玉改扮为男装,所以混战当中暂时不会有人发现她真正的身分,然而她脂粉味儿的语态、姿势瞒不了盗贼多久的。他真不敢想象一旦己方的人马战败了,润玉会受到匪徒们如何凄惨的凌辱。
不行!即使奋战到最后一滴血,他也要保全小玉儿的名节。
“润玉,跟紧我!”他抢过一面盾牌,竭力冲向受惊的坐骑。
“噢!二哥,我好害怕,他们到底是谁?他们会不会杀死我们?他们--”正说着呢!她的眼前突然晃过白花花的人影。“咦?二哥?二哥?你在哪里…”
刚才明明站在她跟前的,怎么一转眼之间就消失了?二哥!她惊慌失措地张望着。
“小玉,我在这一边,快点过来。”宫泓遥遥站在街角上,单刀奋力砍向纠缠不舍的盗贼。
“你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她泪眼汪汪地奔向二哥,死命黏回他的身边。“下次要跑之前先告诉我一声嘛!我好害怕”咻!一枝响箭破空射向宫泓的面门,宫泓没有时间理会妹妹凄惨兮兮的呓语,赶紧弯身使出一招“懒驴打滚”避过翎簇,箭尖堪堪划过他的左脸颊,留下一道血口子。
润玉尚未搞清楚状况,总续无意识地蠕动嘴皮子。
“我又不像你会武功,你一下子跑向东、一下子窜到西,我怎么跟得上--啊!二哥,你在哪里呀?你又不见了!”她放声大哭。
“我在这儿,快过来。”宫泓挺身跃回马背上,对她呼叫。
“你怎么又跑到马背上?你什么时候上去的?”她哭叫着奔向二哥的坐骑。
蓦然间,一颗流星锤从黄沙土中窜出来,结结实实地击中宫泓的胸口。宫泓猛地觉得眼前军士黑沉沉的暗影,一口鲜血哇地喷出口腔。
啊--润玉吓得魂飞天外。
宫泓脑中闪过强烈的晕眩,终于支撑不住,颓然跌下马背。
“二哥,你--你没事吧?”润玉急忙扑到他身边,仓皇失措的泪水霎时如同瀑布般,倾泻得更加汹涌。“二哥,你不要死呀!二哥……”
“他……他奶奶的。老子还没咽气,妳……妳就诅咒我……”宫泓勉强从嘴角迸出怒气。
还有力气骂人?那么二哥应该没有大恙。
“二哥,我带你离开这里。”她抹干眼泪,试图伪装起坚强的面具。
靠妳?我不如自己爬出去。宫泓无力地叹息。
他端坐起身子,体内的真气缓缓流转一周天,勉强将刚才那记重槌造成的瘀伤镇服于擅中穴内。一股巨力逐渐贯注于右臂,他忽然大喝……
“润玉,快跑!”猛然揪起妹妹的娇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扔出战圈外。
能救一个算一个!
润玉感觉自己突然腾云驾雾地飞起来,一时之间产生错觉,以为她终于中了敌人的暗算,小命升上西天去找王母娘娘聊天了。
直到她的臀部砰通落在泥土地上,同时扎进好几颗尖硬的小石子,她才醒悟过来……
二哥把她送出击斗圈外。
“二……”她从地上跳起来,正想放声大叫。“呃……”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尖叫声化为无形。
一尊巨人雕像!
不不不,是一个男人!一个巨大无比的臭男人!不偏不倚地杵在她面前。
哦!老天,她从来没见过如此阳刚的男人,他足足高出她一尺,一袭微沾着风尘的毛裘裹住他壮硕的体魄,将他形拟得更像个凶狠绝伦的大灰熊。他的手臂有如铁箍一般粗厚,整副块头无论是直向或横向发展都比她结实好几倍--典型的野蛮人。
野蛮汉子的脸上蓄留一部大胡子,除却两只炯迫逼人的眸珠,其它四官压根儿看不清是圆是扁。
菩萨保佑!他一定很臭,一定的!虽然她尚未闻到从他身上传散出来的体味,然而长相像他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