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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父亲坐拥势力,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害处。皇后是何等精明的人,她甚至还梦想着,有一天,她能象今天的庞太后一样,做到外戚专权,尽管大势已去,还能余威尚存。不,她甚至,要拥有比庞太后显赫的权势,到那时,她林皇后,该是何等荣耀!
只是,这陈光安,虽然善于官场经营,怎奈先皇已御批“永不录用为京官”,而太后,明显对他成见甚深,如今已经闻风而动,先给了父亲一个警示,林皇后暗忖,太后那条路,肯定是死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那么,皇上那里,她又该如何做呢?
或许,可以利用太后和皇上母子不和之事做文章,她深知,皇上历来反感太后干涉朝堂之事,如果能找到突破口,兴许这事能成。
那天,她正愁不知该如何向皇上开口提及此事,皇上忽然就来了,她心生一计,叫来贴身宫女小声嘱咐一番。
皇上正兴致勃勃地逗着女儿,心慈撅着嘴,将玩具丢了一地,皇上也不恼,柔声细语地说:“告诉父皇,你想要什么?”
“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皇后假意责怪。
皇上却娇惯她:“小孩子嘛,叫他们都去找找,看心慈喜欢什么玩具,都拿过来!”
片刻,屋子里便堆满了玩具,心慈还是不高兴,皇上也开始不耐烦了:“还有没有?!你们都怎么办事的?连个小孩都哄不了——”
这时候,宫女拿来一串五彩缤纷的小风铃,铜风铃精致小巧,每个风铃上都缀着五彩的小香包,好看极了。心慈的眼睛乌溜溜地就瞪了过去,努力探起身子,'奇·书·网…整。理'提。供'口里“啊,啊”地叫着,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抓,皇上一手抓过风铃,一手抱起女儿,开心地笑了。
“哪来的风铃?倒也别致。”皇后问。
宫女回答:“好象是福建的那个,什么陈光安吧。”
“陈光安是谁?”皇后明知故问,偷眼望向皇上。
“打赏。”皇上心情甚好。
“这个人,倒是满善解人意的。”皇后又拿起风铃看看,顺口问道:“皇上,赏什么好?”
“他现在官居几品?”皇上随口问。
“不知道,不过,”皇后建议:“他现在还在外放,不如,调进京吧,以后叫他做些新颖别致的玩具给心慈,倒也方便。”
皇上闻言,陷入沉思。
还是因为先皇御批啊,皇后眼珠一转,假装不知原委关切地问:“怎么了,皇上,不行么?”
皇上没有开腔,在喉咙里“恩”了一声,沉吟片刻,说:“不好办。”
“为什么?”皇后故意冒失地问:“是太后不允么?”言毕又装做悟起失言的样子,诚惶诚恐地望着皇上。
皇上眼神凌厉一斜,在皇后面上一扫,鼻腔里“哼”一声,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皇后慌忙起身,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怎么看?”皇上突然问。
皇后连忙恭敬地回答:“朝堂之事听凭皇上做主。”
“说吧。”皇上的眼光停留在心慈身上,见心慈粲然一笑,他也笑了。
皇后小心翼翼地说:“对小孩的玩具都如此用心,想必他这个人,应该是非常细心的。”
“你怎么不说他善于揣摩人的心思呢?”皇上漫不经心地说,话锋却是犀利。
“那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皇后麻着胆子回答:“如果臣子们都能和皇上一心,皇上做起事来,也就轻松多了。”
皇上忽然一愣,旋即笑了。
这句话,真真说中了他的心事。如果朝中臣子都不唯太后马首是瞻,而是直接按照他的意图行事,那的确,省了他不少心。如果多几个知心的臣子,推行他的新政,也不见得会遭遇重重阻力。他的确,需要太多自己的亲信,而不是太后的喉舌。
皇上深深地望了皇后一眼,将眼光移向女儿。
皇后,的确聪明。如果她将自己的聪明用在正道上,也不那么让人厌恶。
可惜,她给人的感觉,始终是心机太重,让人太不放心。
这个陈光安,为了攀附皇后,竭尽心思,虽然人不太可信,但为了跟母后抗衡,我仍然可以暂时先用一用。母后干涉朝堂之事不是一次两次了,永远都不能安份地坐在后宫,对我始终还是有制肘之势。她排斥的人,我都应该拉拢,将先皇御批“永不录用为京官”的陈光安调入京,一了他的夙愿,他必定感恩戴德,对付母后,我又多了一张牌。
陈光安,也是颇有手段之人,用得好,未尝不可成就我大业?!
皇上静静地看了心慈片刻,走了出去。
皇后忐忑地站在原地,她看不出,皇上对她的话,是赞成还是反对;她不知道,皇上今天的态度,是对她看法改观还是成见愈深;她无法确定,这件事,到底是成还是败。
可是,还没出几天,今天一觉醒来,好消息就来。
在朝堂当差的公公偷偷派人传话,说皇上颁旨,陈光安已调任京官,十日内到位。
皇后还没来及高兴,另一个好消息传来。
皇上决定削去清妃封号,送其出宫。
这叫她怎么能抑制得住心中的畅快。
皇后兴冲冲地抱起心慈,就要去明禧宫。
出宫,这或许,也是清扬盼望已久的事情,一旦她们不再是敌人,那她,还是很希望和清扬成为朋友的。两天后,清扬就要起程回归真寺,宫里没有了风清扬,皇上,就是她一个人的了。从此以后,整个后宫都将属于她。
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清扬,她甚至,还想跟清扬做朋友。尽管她知道,皇上肯放清扬出宫,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深爱清扬,不忍看自己心爱的人在深宫里沉沦,但他,毕竟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毕竟还是决定放手。由此更加可见,他爱她之深。
可是这一回,皇后没有了醋意。
纵然他再爱她,她还是离开了,皇后深信,时间和距离会让他们彼此淡忘。后宫里,美丽的女子太多了,而皇上,正值盛年。见异思迁,是男人的本性,皇上,难道会例外?
踏入明禧宫,清扬正在装点行装,小小的一个包袱,就是全部。
“清扬!”皇后叫道。
清扬回过头来,微笑着接过心慈。
“你这一走,我还真有点舍不得。”皇后幽声道,她嘴里难得吐出些真话,惟独这句话,却也是真情流露。
清扬愣了一下,放下心慈,走近她,牵她坐下,轻声说:“以后你要自己多保重。”
想到清扬明里暗里多次相帮,皇后沉默了。
她也并非无情之人,只是权欲之心太重,占有欲太强,清扬静静地看着妹妹,心中有些感伤。
“来,”清扬忽然起身,拉起皇后:“跟我来。”
皇后被她拖进了厨房。
“我教你做锅贴烙饼。”清扬热情地说。
皇后怔怔地站着,莫名其妙。
“来吧,你一定要记住。”清扬停顿了一会,压低声音说:“皇上很爱吃。”
皇后这才如梦初醒,急急地挽起了袖子。
“你记住,油不能太少,火不能太大,心不能太急,芝麻要压碎,这样才不会显糊点,而且香气能充分出来。”清扬手把手地教,一遍又一遍,直到皇后做出的烙饼几可乱真,两人才惊觉,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就吃这个吧。”清扬提议。
“好,”皇后本来也没吃早饭,这下顾不得一手白白的面粉,抓起一张饼就往嘴里塞,支吾着说:“饿死我了,好吃,好吃!”
清扬望着她如此模样,觉得好笑,忙倒了一杯水给她,皇后哼哧哼哧地吃着,猛抬头,只见清扬爱怜地望着自己,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吃了?”清扬关切地问。
皇后便又将饼塞进嘴里,一双眼睛还兀自盯着清扬。她心里说不出的奇怪,清扬怎么会这样看着我,清扬为什么老是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清扬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香儿,姐姐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缓缓地开口了:“你若真的爱他,就再也不要象以前那样,要知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少用点心机,多一些诚心,终是能够感动他的。”她不好讲穿以前发生的事,皇上都知道内情,再自作聪明,只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这样点到为止,想妹妹如此聪明,定能听懂自己的暗示。顿了顿,复又柔声道:“皇上性情决绝,万一,”她忧心忡忡地看皇后一眼,沉声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会烙饼,万一有什么事,真的无可挽回,你就烙一次饼给皇上吃,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你要记住,任何方法,都只能使用有限的几次,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清扬始终还是担心皇后,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自己不在宫里,万一妹妹一时糊涂,又做出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出来,谁还能救她?如今自己要走了,也只能给她这最后的一个保命符。清扬深知,文举用情至深,到时也只能用这薄薄的一张烙饼,唤起他心底的柔情,让他看在对自己的情份上,放妹妹一条生路。生与死,都系在皇上一念之间。
“不到紧要关头,勿用此招。”清扬徐徐地闭上了嘴,满怀心事走了出去,将皇后一个人留在厨房。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一张饼,就可以让事情转圜么?
你也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太高估皇上对你的感情了!
皇后鼻子一耸,刚想不屑地“切”上一声,却脸色骤变。
她教我烙饼,是想为我铺就一条后路么?
她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啊……
隐约的阳光从窗棂射进来,投射在皇后错愕的脸上。
风清扬,你到底是谁?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真是一个谜——
天蒙蒙亮,清扬挽着包袱,扶着沈妈,出了明禧宫,上了一辆青顶马车。
马车缓缓地从皇宫深处驶过来。
初冬沉重缄默的宫门,冷清寂寥,,静静地打开。
马车停住了,是太后的声音在唤她:“清扬——”
清扬急忙下车,跪下。
太后只带了一个宫女,前来送行。
“这就走了么?”太后轻声问,依依不舍地说:“我真是舍不得你,可是,做人也不能太自私。你也太狠心,也不来跟我道个别,是怕我老婆子哭哭啼啼罢?”
“对不起,母后,辜负了您的期望,清扬实在是无颜去向您辞别。”清扬羞愧。
“唉,”太后爱怜地扶起清扬:“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文举已经在转变了,只是你还没有察觉。”
清扬疑惑地望着太后。
太后笑道:“他肯放你出宫,就证明他不再是唯我独尊,而是懂得替人着想了。转变固然是慢,总比没变好,是不是?”
清扬默然了,文举的确,不似先前那样霸道了啊。
“人生的际遇啊,真是让人搞不懂,当初我一再阻止你进宫,你还是进来了,如今我不想放你出宫,你却是真的要走了。”太后有些惆怅。
“母后,您要保重身体,”清扬伤感地说:“如果闷了,就到归真寺去小住,清扬这一世,想来都不会离开归真寺了。”
太后故意道:“或许有一天,皇上会准许你嫁人。”
清扬决然地摇摇头:“清扬不嫁。”
“你还是放不下他啊——”太后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正说着,忽然面色一定,清扬回头一看,身后,徐徐走来的,不是抱着心慈的皇后么?
看着妹妹一步步走近,清扬的眼眶湿润了。
她当真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啊,香儿——
能等到你今日相送,姐姐我,知足了。
“清扬,”皇后走近,并不似往日那般甜笑,脸上,平静略带忧郁。怀中的心慈探手过来,要清扬抱,清扬接过去,紧紧地抱着,亲下去。
皇后迟疑片刻,低声道:“如果以后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上你的忙,就捎个信。”
清扬诚挚地说:“谢谢。”
“说谢谢的好象应该是我吧,”皇后嗫嚅道:“你自己保重。”
清扬点点头,作别太后和皇后,踏上马车。
马车缓缓地驶出宫门,“得得”的马蹄声在安静的清晨分外清晰。
清扬挑起车帘,回望一眼晨光中的皇宫,虽然金碧辉煌,却是落寞寂寥。这一刻,她怅然若失。
文举,你为何不来送我?
我多么想,在分别的最后一刻,见到你啊——
哪怕只一眼,也可以让我,回味余生……
宫门外,阴暗的一角,便装的文举牵着马,静立,侍卫蛰伏旁边。
“师父,皇上已削去清妃名号,准予清扬回寺了。”戒身进禅房向空灵禀告。
“知道了。”空灵正在坐念经书,话语平静,并无半点欣喜。
这是好事啊,师父怎么如此淡漠?想是突如其来,太令人意外了吧,所以反应有些失常。戒身心中虽然疑惑,却未及多想,转身欲走。
“你去干什么?”空灵不紧不慢地叫住他。
戒身有些兴奋:“弟子准备派人去打扫佛唱阁。”
“不用了,”空灵淡淡地说:“为师自有安排。”理理袈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