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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老儿动容,一时之间犹疑不定。
我细看祖老儿神色,做出这样的推测:
丁坚之于祖老儿,比我们三个人的性命之于祖老儿要重要得多。再加上韩雪此刻跳出来求情,这样的好机会我怎能错过?
跳到何足道身旁,匕首便抵住了丁坚的下颚。我笑着对祖老儿说,“放了我们,不然玉石俱焚。”
祖老儿看着我手中的刀子,虽然神色未变,可是那眼睛之中,被我捕捉到了一丝紧张。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今天的宝,可能押对了。
叶茂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
或许是怕丁坚的性命真的葬在我的手下,也或许是真心为他将要出世的孩子积一点阴德,祖老儿没拦我们。
他静静地看着我们离开这个大院,离开神偷门。
只是他的那些弟子们,直将我们送到了门口,才恨恨地回去了。
虽然只是门里门外的区别,我却觉得仿佛重见了天日。觉得外面的空气也清新异常。
从鬼门关里走过了一遭,看着湘西漫无边际的草原,我比原来更加珍惜当下。
听说,最快乐的生活,就是活在当下。
何足道在一旁拍着我的马屁。一个劲儿地夸赞着。
比如:丑丑你真是女中豪杰,刚才破釜沉舟的法子,我便想不出来。
比如:丑丑,若是你下定了心思做一方的霸主,恐怕没什么人能拦得住你。
比如:丑丑,谁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儿,那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德。
我听在耳里,一笑置之。
一行四人,慢慢地走在下山的路上。森林掩映,月光婆娑。叶茂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触感一片冰凉。
我惊讶地抬起头来,便看到叶茂半阴半暗的脸。还有一个动人的笑容。
他问我,丑丑,现在我们去哪里?
我借口咳嗽,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你说呢?”
叶茂说,“咱们四个人经过刚才一役,成了患难之交,也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有什么话,我也不会隐瞒。我是峨眉的人,也很需要丁家的地图来壮大声势,扩展财力……”
叶茂的话还没有说完,何足道就讶然道:“什么?”
接着,他警惕地看着叶茂。还将背上的丁坚往上扶了扶。
叶茂失笑,道:“何兄,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不用这样紧张。我刚才想了想,因为丁家的地图,江湖上死了不少人。所以,我代表峨眉,宣布退出这场斗争。还会保护你,一起将丁兄护送至帝都,让他托庇于动少。如何?”
何足道傻呵呵地点头道:“甚好,甚好!”
眼前这令人愉悦的变故,是我早先没有想到的。我重重地拍了拍叶茂的后背,赞了他一句。
叶茂懒洋洋地笑了起来。顺手从树上摘下一根枯草叼在嘴巴里,两只手抱着后脑勺儿,吹了一声口哨。
可是,刚才他抬头的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他的脸红了一点。
这么大的一个人,还会因为一点夸奖就害羞么?我纳罕不已,但又不便相询,于是看着叶茂快走了两步的背影,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丁坚在何足道的背上别过了头去。将视线离开了我们,然后我听到了他沉闷的声音响起。
他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地图。
我以为我没有听清,让他再重复一遍。叶茂也从前面跑了回来,吐出了嘴巴里的枯草。
丁坚重复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地图,那都是骗人的。”
何足道的脸色,立马便垮了下去。叶茂却好像听到了什么过分好玩的事,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白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这样说?难道江湖中这半年来都是白打了?”
丁坚微微一笑,道出了一个我一直没有深入思考的问题:
“如果真的有那一个可以让人富可敌国、甚至延年益寿的宝贝,我们丁家至于落到如此田地?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叶茂很是花了点力气才止住了笑声。他抹了抹眼泪,道:“我就说嘛。唉……江湖,这他妈的就是江湖!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如今,只是听到了流言,就纷纷蠢蠢欲动了。真是一群莽夫,莽夫!”
丁坚也无奈地笑了。
他从何足道的背上抬起了头,看着前方渐渐开阔的土地,道:
“可是,我告诉别人真相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相信。人们只相信那些骇人听闻的东西。”
我说,不是的。“不是人们愿意相信。他们也不愿意。只是因为相信了,就有希望。人活着,不能没有希望。”
丁坚的眼睛忽然红了,他嘶吼着道:
“难道他们的希望,就是让我断了希望么?!我的家人没了,现在我的腿也不行了。我生无所恋,就是拜这些所谓希望所赐!”
我看了丁坚一眼,最后将头低了下去。
我知道,此刻的丁坚不需安慰。
每一个看不到未来的人,都不需安慰。
也许丁坚说的对。世间有太多的悲剧,都是拜希望所赐。希望可以让一个人变成偏执的傻瓜,希望可以让人失去优渥的生活……希望,可以让更多的人,失去希望。
希望究竟是什么?应不应该存在?
又或者,希望是一件奢侈品。少数的人,才有拥有的能力。
虽然丁坚说他们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地图,但我却不太相信。江湖虽然莽夫不少,但不是人人都是。既然祖老儿闹出了灭门的大案子来,那么,没有可靠的信息,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可能,只是丁坚不知道罢了。
还是叶茂开着车,载我们去往帝都。
不知道那个城市,将会以怎样的方式,迎接我们。
调虎离山
汽车安静地驶在湘西通帝都的高速公路上。叶茂开车很稳,眼睛专注地看着前面——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事实上,当叶茂听到丁坚说出“根本就没有什么地图”的消息之后,话就少了很多。
我坐在前面。何足道伴着丁坚,坐在后面。车里有超市买来的,添加了各种防腐剂的食物。这时,丁坚啃着鸡爪火腿和面包。
汽车的密封性很好,外面的风虽大,可是里面几乎听不到。收音机里放着不知名的音乐,与丁坚吃东西的声音参杂在一起,让着窄窄的一方空气更加沉闷。
何足道的心情低落。刚才,他还重复问了丁坚一遍。得到的答案相同。我想,待会儿何足道大约还要再问一遍的。
汽车已经开了六个小时。
东方的天际,亮起了鱼肚白。远方的森林和村落在这样的暗白色之下,显得更加遥不可及。
叶茂打了个哈欠。
我帮他擦了擦眼泪,笑着说,“睡一会儿再开吧。你累了。”
叶茂说好。又开了一会儿,他渐渐减速,将车子停到高速公路上应急的停车带里,靠在椅子上闭起了眼睛。
何足道与丁坚也打起了呼噜。
我将手臂搁置在窗棂上,平放下来,拖住了下巴。看着外面的天空,一点一点明亮,脑袋便陷入了一个没有组织的状态里。各种思绪,如同大片大片被烈风吹来的雪花,飘飘荡荡。
祖老儿没有派人追来。可能丁坚对他说过没有地图这回事,也可能他知道就算将丁坚留在神偷门,也再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才能这般的爽快。
当然,最符合逻辑的是,祖老儿希望通过我们,找到那张地图。然后他再乐享其成。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的眼皮沉重。死死地闭着眼睛,打起了哈欠。叶茂听到声音醒来,揉了揉太阳穴,勉强振起精神,继续开在这条公路上。
我假寐着,说:“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叶茂笑着说不用,“神偷门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早一步抵达帝都,我们就早一点安全。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我也不客气。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额头一痛,感受到了强烈的撞击,我从梦中醒来。入眼是白花花的一片——我暂时受不了这样的光线,将眼睛闭了一会儿,才试着慢慢张开。
视野清晰了。车也停了。我以为是自己睡觉的时间太长,我们已然到达帝都。
叶茂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驾驶位,我看着车窗外,定了定眼睛,这才知道原来不是我们到帝都了,而是出车祸了。
一辆吉普车撞到了我们的车的前脸。
大约是因为叶茂刹车及时的缘故,所以损伤不太大。
下了车,叶茂、何足道、丁坚三个人都在外面了。在吉普车的左侧,他们在说着什么。
车上睡觉是一件很受罪的事情,睡醒之后,我全身酸痛。迎着阳光,前后看了看——我们已经驶离高速公路。现在是在一条算不上宽阔,但两旁风景优美的公路上。
忽然,我看到在吉普车后面一百多米处,有一辆摩托车倒在地上。
看了看刹车线,原来车祸是由那辆摩托车引起的——吉普车为了躲摩托车,所以撞到了我们。
理论的声音大了起来。我走过去。
看到对方有三个人。一个是穿着黑色休闲羽绒服、带着金丝眼镜,干净利落的中年人。一个是女人,长相一般。还有一个,是带着草帽的乡下人,应该就是那辆摩托车的车主了。
这个女人我看着有点眼熟,可一时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便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吉普车主与叶茂都希望各走各的路,互不赔付。乡下的汉子却不依不饶,说是吉普车主撞了他,要带他去看病。
——原来是讹钱来的。我这么想着。
丁坚由何足道扶着,有点虚弱——其实今天大家的精神都不算好。我问那汉子,“你要多少?”
他伸出了两个手指。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两千还是两万,所以不敢贸然答话。如果他只要两千,而我问出一个两万来,那就太乌龙了。
“大叔,您到底是要多少啊?”我笑着问道。
对付这种人,要谨记千万不能在事上发火。哪怕是将他打发完了再报复呢?
宁惹怒君子,不得罪小人。就是因为小人脸皮厚,吃透了有钱的不愿把他怎么着,没钱的不敢把他怎么着。社会上,这种人存在的作用,是为了提高大家的道德优越感。
汉子说:“两千!”
我说两千太多,最多给你一千,要不咱们就去医院看病。
汉子窒了一窒,跟我讨价还价。最后我说,一千块钱,一分都不多给你。再说连这一千块钱都没有了。
汉子这才消停下去。
因为人是吉普车撞的,所以那个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便让他的妻子去车上拿钱。当她打开车门的时候,我听到孩子的哭泣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当时我没有多想。只是奇怪,听孩子的声音,应该还在吃奶的年纪。这跋山涉水还带着孩子,不是让他受罪么?
女人拿钱出来,给了那个汉子。又走过来跟我道谢。
男人也道:“今天多亏了姑娘你,事情能这么快了结。二位……”
听弦而知雅意,我笑道:“顺手之劳不用客气,我看车也撞得不厉害,这是咱们拾来的便宜,继续赶路吧,如何?”
男人扶了扶眼镜,笑道:“好,趁着天还亮,多赶一点是一点。”
道了别,他先上了车。接着,女人也打开了吉普车的后门。孩子的哭声又传了出来,我看到女人的嘴角挂着一抹笑容,猛然想起她就是我在火车上见过的那个赵雅。只是现在换了一身装束,我刚才没有一下子认出来。
“站住!”我喝了一声。
男人开动了汽车。女人关上了车门。
“我叫你们站住!”
吉普车快速地向后倒去,我大步而行,一边喊道。
叶茂虽然不知道我跟他们有什么恩怨,但也明白他们是走不得的。于是也发动了汽车,箭一般地朝他们蹿了过去。
吉普车原地掉头,车轮摩擦地面,刺耳的声音过后,排气管射出浓浓的黑烟开走了。叶茂将车开到我身边,打开了车门,道:
“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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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车在公路上疾驰。叶茂一边频繁地换挡,一边问我他们是谁。
“是一伙贼。”我说,“杀了我的手下以太,掳走韩冰的贼!”
叶茂微微瞪起了眼睛,油门踩得更狠了。他的嘴角飘起一丝冷笑,收起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
走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只顾着追他们了,何足道与丁坚还留在原地。我出了一身冷汗,道:“别追了,回去跟何足道他们会合,别是调虎离山啊……”
吉普车走山路本来就有优势,眼见他们越开越远,叶茂恨恨按下车窗,吐了口唾沫,道:“算你们走运!”
我们顺着来路返回,十分钟后,来到出发地点,却哪里还找得到人?
只有一些车祸留下来的碎屑。
我闭上眼睛,后背靠着椅背滑落,轻叹一声:
“我们果然中计了……”
叶茂没理我,他下了车,在路旁边的草丛里,寻找他们离开的痕迹。最后,他在那边对我喊道:“丑丑,过来,他们朝这里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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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难走的小路。只能容下一个人。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叶茂在前面帮我拨开横搭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