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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边春家祖孙相聚的时候,白相的内书房里,白敬远也在和白毓秀谈话。
“大门口的事,你怎么解释?”白敬远沉着脸。
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白相虽然老了,如今五十有八,年轻时英俊儒雅的相貌却还在。平是看起来斯文温和,但板起脸来则极其威严,儿孙们没有不怕的。毕竟扶持了两代君主,可说是顶极重臣,那种气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因此,白毓秀一时瑟缩,但很快他就梗起脖子,仗着自己是嫡长孙,倔强地道,“我就知道瞒不过祖父。”
“可你却还是做了!”白敬远语速轻慢地问,“是否觉得祖父平时对你宠爱,你拼着一场责骂,也要给荼蘼丢个大丑?”
见白毓秀不说话,突然就想起自己那惊才绝世,却因为被压制而最后走上死路的长子,心中大痛。生为白家子弟,而且要继承家业的,哪能这么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富不过三代,白家果然要没落了。”他叹口气,对上嫡长孙茫然中带点惊慌的目光,“我白家现在净出你这种绣花枕头一包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祖父!”
“你怎么不想想,荼蘼也是喊我祖父的。你那下马威是给谁看的?丢了她的人,伤的也是国公府的脸面。而且,你这种手段花样,内宅女子玩玩就无伤大雅,将来要带领白家的人却如此做,岂不太幼稚,太小家子气!”
“她本来就没脸!”白毓秀不服气地道,“被军户之家养大就算了,养祖父是低等狱吏也罢了,毕竟她被拐走、被卖到哪家,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可是,她不该不守妇道,抛头露面做状师。那可是贱业中的贱业!有这样的堂妹,我在外面都被人看低了,丢尽白家的人!”
第四十二章 别惹我(中)
“你还敢提白家?”白敬远一拍案,“白家是靠本事能耐撑起来的,不是靠名声!你们谁有那个本事,让皇上对白家另眼相看?你们有谁熟知唐律,倒背如流,那可是国之基石!你们有谁能有她的至孝,不惜名节,上堂为父申冤?你们谁能这样聪明,屡破迷案?她是个女孩儿家不假,可你别忘了,白家前两代,女眷的功劳如泼天之大!”
白毓秀垂下头,不回话。
曾祖那代,白家出过女将军,女扮男装,征战沙场,虽是前朝的事,却为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祖父那代人中,出了位皇后,是当今的亲母。可那个春荼蘼算什么,连姓也不肯敢,只动嘴皮子的人,还能做什么大事?难道……
“祖父,贤王世子与她……我是说六妹妹……”他突然想起一种可能,皱紧了眉,“您不是说过,圣上强势,而白家风头太劲,保持如此就好,不应该再进富贵,徒惹猜忌吗?”不敢说的是:正因为如此,才让大伯尚公主,远离朝政,致使大伯那样的文武全才,抑郁而终。
白敬远点点头。
长孙能想到这一点,也不算太废物。毓秀大约只是年少气盛,所以受不了在他心中的宠爱地位,被那丫头取代,这才做下愚蠢的事。说到底,府里没人看得上那丫头啊。正因为所有人都是一个意思,毓秀才会鲁莽行事吧。
这孩子在学习代表白家出头,可是远没学会代白家看清形势,取舍优劣。更重要的是,他分不清楚里外,看来以后要好好教育才是。
“你如何知道?”白敬远抚须问。
“祖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白毓秀有些愤愤,因为他很高看的两个人,都卷入和春荼蘼的绯闻之中,“京城双骏之前就与她见过。后来在冒充圣上案中,也一直与她有来往。宫中虽然没传出什么闲话,但康正源和韩无畏都去官驿找过她几回,而且还都是在不方便见客的晚上。”
“你打听得挺仔细。”白敬远眯眯眼。
“京城的权贵子弟,谁不知道?罗语琴和罗语兰姐妹还亲口对四姑、五姑说过,说……说……那春……六妹妹,一个人钩着两个呢。”
“混帐!”白敬远登时大怒,把茶盏扫到地上。
他很少这样突然发火。吓得白毓秀连忙跪在地上,下面的话就不敢说。
白敬远气得站起来,在书房中来回走了好几趟才略消了点火。他没有意识到,血永远浓于水,尽管他接回春荼蘼是为了利益,为了女儿的一点念想,但听到别人背后这样说外孙女,还是觉得心如火烧。
他的嫡女,掌上明珠,蔓君惟一的女儿。怎么可以被人这样糟蹋!
“真是混帐!”他又骂了句,“看来。我得让罗立管管他那对双生庶女了。荼蘼行事,嚣张尖锐是很有些,却光明正大,怎么能被说得如此不堪!你!”他指指白毓秀,“听到这话就得给我一巴掌打过去!打不得女人,难道罗家没有儿孙在长安?你有本事陷害堂妹,就没本事去给白家换脸?从小。我教你软胳膊软腿了吗?身为未来家主,你得护着气,一口白家的气。在家里有才什么矛盾都不要紧,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对外,却不能容人泼污水!去,回去告诉你娘,往后不许咱们白家的女孩儿再与罗家来往!”
“遵祖父命。”白毓秀不敢起身,低头道,心中却震惊。
祖母早逝,欧阳夫人只是妾室,之前的公主大伯娘又是不管事的,所以白府的当家主母是他的亲娘葛氏。至于罗家……祖父曾经说过,罗家也是有大功,但行事谨慎的家族。对这样的聪明者,不要交恶。而很多情况下,男人不便交往的,往往就是通过女眷来表达友好。
但现在,祖父不惜为了那个野丫头和罗家翻脸吗?罗氏双姝虽然庶出,人也不太聪明,但长得美,在长安权贵子弟中很有人脉的。
“你回去吧,把我刚才和你说的话好好想想。”半晌,白敬远疲惫的声音响起,又轻蔑的冷哼了一声,“罗家那两个丫头,是自己肖想长安双骏,可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能耐。你连这个小心思也看不出来,人云亦云,太让我失望了。”
白毓秀本来已经站起,听这话说得重,复又跪下,“孙儿不孝。”
“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老实点。”白敬远踱到白毓秀的面前,“你们这些勋贵子弟,最大的毛病是眼高于顶,不明白英雄莫问出处。想当今圣上,祖上是给突厥人养马的,如今不也龙行大唐?你看不起荼蘼之行事,但你懂不懂,皇上一句话,贱业变贵业,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是。”
“你要真懂了才好,不是在这里跟我敷衍。”白敬远有点恨铁不成钢,“在白家,别人可以和荼蘼互斗,唯你不能。你是未来家主,你知道家主是做什么吗?不是逞威风,不是权利,而是责任,很重的责任。你得给白家选择方向,你得给白家善后。所以,任何事,你都不能先表态,要认真观察,然后当机立断。你懂吗?”
“孙儿不懂。”白毓秀倒老实,“但孙儿可以回去认真想想,慢慢会明白其中道理。只是若四姑五姑他们为难春……六妹妹,我当如何?”
“看着。”白敬远道,“只要不闹大就不要管,我也在看,想知道那丫头如何自处。”
“是。”白毓秀闷声闷气的,也不知今晚这些话听进去多少。
白敬远暗暗叹气,负手走出书房。
第二天便是小年,晚上一家子要吃小年饭。之前和白敬远的谈判中说得清楚,重要节假日或者必要的应酬和生日什么的,她要和白家人一起聚餐。以此,换取她平时可以在院子里和自己的亲生祖父吃饭,或者随时出府与春大山相见,白敬远还特别吩咐在凌花晓翠添置了小厨房。
小年这种日子,在此异时空大唐还挺重要的。所以春荼蘼尽管不太乐意,却不能陪伴春青阳,反而得出席那可预见不会友好的丰盛“家”宴。
春青阳不明事情真相,还劝她懂礼貌,态度放低些,“到底是亲人,把你混身上的刺儿都给我收收,别谁也碰不得。看到喜欢吃的。也别跟人抢,告诉爷爷,回头给你单做。”
“我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还抢吃的?”春荼蘼做个鬼脸,带着小凤走了。
过儿是块爆炭,留在自个儿的院子里比较安全。小凤不多话,关键时候还能揍人,是居家旅行之必备人选。
这个时空的男女大防还没到严苛可怕的地步,男女可在饭馆同席,自家人吃饭。自然也混在一起,按两房。分为两桌,再加上白敬远带着欧阳氏和两个未嫁的小女儿一共三桌,摆在正院的花厅里。四周,炭火烧得旺。居中,连主人带随身侍候的丫鬟们,一层子人,挤得更暖。
照理。春荼蘼要坐在三房那边儿,可白敬远却把她叫到自己身边落座,引得又一阵暗暗眼红。那可是上座啊。之前只有去世的白世玉和公主才能坐,白毓秀和白蔓竹,一个嫡长孙,一个幺女,再怎么受宠都没资格,凭什么一个捡回来的丫头可以?
白蔓竹当场就搁了筷子,小脸气得煞白,可惜了精致的容。幸好欧阳氏一向乖觉,觉察到白敬远微微的不悦,连忙在桌下掐了女儿一把,才把这篇揭过。
春荼蘼对这种大家族的生活小细节不太注意,所以反应就有点迟钝,只觉得五姑同学才十三岁而已,其实足岁只有十二,豆蔻年华的好皮肤,为什么还要化妆?没及笄呢,头发留那么长,虽然是少女发式,可也不必梳这么华丽,看起来未老先衰,完全失了小清新。
而除了这个小插曲,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却寂静无比。
二舅舅白世林是知道真相的,但他深恨当年那么宝贝的妹妹与人私奔的事,连带着对春荼蘼也没好印象,端着长辈架子,很冷淡。二房以白世林马首是瞻,加上白毓秀因为要修理春荼蘼不成,反被祖父教训了一顿,他们整体对春荼蘼的态度就像陌生人,客气又疏远。
三房呢?春荼蘼本是他们那房的人,可他们却都觉得春荼蘼给三房丢脸,又责怪外面的白世遗,又怪白敬远的偏爱。只有老七白毓飞,似乎对这个六姐有点兴趣,经常偷瞄,然后欲言又止。想亲近吧,又怕母亲生气,只能生忍着。
其实春荼蘼也吃得不开心,虽说食不言、寝不语是好习惯、好礼仪,但一顿团圆饭吃得这么悄无声息,连筷子与碟碗相碰,或者咀嚼声都没有,也太难受了。更令她无比怀念和春氏父子过日子的时候。虽粗茶淡饭,没有一桌摆上十几二十个菜,却边吃边聊,其乐融融。因她爱吃虾却不爱剥虾壳,祖父和爹就两个人忙活,亲手剥给她吃,不像现在,全是丫头们做……
其实她并不是要人侍候,只是享受那种被捧在心尖上宠爱着的感觉。
那样,才是家。那样,才是亲人。
第四十三章 别惹我(下)
饭后,白敬远被白世林请去书房,说是有事商量。其他的老少爷们儿见此,也都找个由头离开了,只剩下一堆女人,干脆坐成一桌,喝茶聊天。
春荼蘼本来想走,却被二伯娘葛氏留下了。
“你初来乍到,两眼一摸黑,府里这么多人,一时怕也认不清,现在正好和姐妹们熟悉熟悉,你四姑五姑虽然是长辈,到底年纪差不多不是?二伯娘琢磨着,总有姑娘家的梯己话儿说的。”葛氏温言道,一脸当家主母的温柔慈祥。
她都这样说了,春荼蘼尽管想立即飞回去,陪伴春青阳,却也不得不笑笑,努力坐安稳了。
可惜,没人接葛氏的话,场面有几秒钟的尴尬。
春荼蘼的“嫡母”黄氏就拉过场面说,“看荼蘼这孩子,可见是个不会说话儿的,你二伯娘这样疼你,好歹道个谢啊。”她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责备,倒似春荼蘼是她一手带大的。其实从昨天进府,除了认亲时闹哄哄的、别扭地叫了了她一声“母亲”之外,再没见过面儿。
春荼蘼尽管很厌恶这些虚礼,却从善如流,可才想开口说个谢字,就听五姐白毓燕轻声笑道,“娘,你可真是。六妹妹是什么人,这世上的人都哑了,六妹妹也还能开口,她可是状师。”
春荼蘼微一蹙眉。
什么意思?这就要对上了?这白家的第三代是不是都没有脑子?先开始闹的是嫡长孙,第二就轮到本房的嫡长女。这样的地位应该拿人当枪使才对,怎么倒抢着当枪?
欺侮她?以为她会忍就大错特错了。本来考虑到正是年下,有什么对仗明年开春再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嘛。但她们要开战,那就抢日不如撞日吧。
想到这儿,她就又笑了,“世人愚昧,以为做状师就是动动嘴皮子。其实不然。律法较之男人们科举读的书还要难,要研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