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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荼蘼点头,很明白自己就是那个递梯子的。也许,皇上之前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做,但她的出现,给了皇上另辟蹊径的机会,以律法为媒介、为规范,形成最后的中央集权……她历史学得不怎么好,但也知道,这样的方式是绝无仅有的。
“晚上,我会去天牢探望阿苏瑞,皇上已经答应。”春荼蘼通知白敬远。
白敬远怔了怔,非常想不同意,可转念想想,若要插手此事,就必须要赢。白家一向稳妥行事,自从荼蘼进了家门后,就开始险中求胜,既然如此,什么手段也要用一用的。
晚饭时,春荼蘼再怎么要求自己淡定冷静,也还是吃不下东西。常言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她站在超级月亮之下等着韩无畏来接,不禁油然而生感慨: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虽然长安没有海,但夜叉和她被同样一片月光照着,他,会感觉到她的心意吧?
而此时,天牢中夜叉正倚墙而坐。因为是重犯,被关押在防卫最严密的底层,完全看不到半片月色。但不知为什么,他忽有所感,仰头望着牢顶,好像会看到月亮似的。
她知道了吧?从昨晚开始,他总是不定时心悸,他觉得那是她的担忧,他能感应到。也不知她急成什么样子了,又要做什么冒险的事。他很想告诉她不要这样,可惜他无法与她传话。
他这样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也不知多久,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心尖蓦地一抖。
来者有三人,一个是牢头,一个是武功很高的人,另一个……他的荼蘼!他曾经研究过她的脚步声,好在见不到她的时候,让那脚步声也能在心中响起。
他猛然站起,冲到牢门边。
天牢不同于普通牢房,天牢内关重犯的地方更加森严,足有一米多厚的石墙,儿臂粗的铁栏和铁链,锁头足有男人的拳头大小,而且一锁就是三道。
夜叉的眼睛瞬也不瞬的望向那黑暗甬道另一侧。
他可以夜间视物,因而当那苗条的身影一出现,他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连眨眼也舍不得。
她穿着男装,凉爽的白色丝质长袍,斜襟宽袖,终于长长的头发全束在顶上,看起来就像在这黑沉之地吹拂进一缕清新的微风,令阴暗角落中的灰尘都开出花来。而甬道两侧的火把闪烁的光芒,映得她脸上仿佛浮着淡淡的金色,清丽不可方物。
当她走近,四目终于相对。她就僵住了,就站在那儿,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片刻难分。
“把牢门打开。”被夜叉无视的韩无畏对牢头说。
“世子,这怕是…… 不行。”牢头的为难中带着惊恐,“这个突厥人武功太高,您之前又吩咐不能伤他,若他暴起…… ”
“他不会伤人,也不会逃的。”春荼蘼断然道,眼神仍然与夜叉在空中缠绵。
韩无畏侧过身去,心中绞痛到无法面对这一幕。如果阿苏瑞没有因他而入狱,他还有自己的立场。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在人生路上被迫前行,又不断回头,却离荼蘼越来越远。若阿苏瑞出事,他不敢想象荼蘼对他会有什么看法。就算荼蘼原谅,害她失去心爱的人,他能释然吗?
“开牢门,凡事有我。”他对牢头再说。
牢头没办法,战战兢兢上前,打开三道锁后,立即后撤。
“只有两刻时间。”韩无畏极低声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了。
牢头拼命跟上,生怕晚半步,被这个可怕又尊贵的突厥人生吃同时,夜叉拿下了锁门的链接,推动沉重的大门,打开殳有走出半步。
春荼蘼在原地又站了片刻,才一步步向前。但她越走越快,跨过那道门后,几乎是飞扑进夜叉的怀里。她使劲往夜叉怀里钻,恨不能嵌入他的血肉,永不分离。
夜叉也紧紧抱着她,抱得她双脚离地。他很想说她不该来,但这时候却无比庆幸她在。他被抓了整整十二个时辰,一天一夜,时间不长,但因为他身处危局、死境,两人之间却有那种隔着生命的感觉。就像生离死别,见面时就更加渴望。
不知为什么,春荼蘼泪流满面。她抱紧夜叉的脖子,略一侧头,嘴唇就擦过他的面颊。夜叉立即寻到她的唇,急切的吻下来。许是这样的环境刺激了他们,他们吻得极为激烈,几乎是奋力捉住对方。夜叉一手扣在春荼蘼脑子后,一手揽紧她的腰,近乎把她折断。
可是,两人都残存着一丝破碎的理智。夜叉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更不能进一步,春荼蘼知道时间有限,于是他们分开,都喘得气息纷乱,好半天才能开口说话。
“虽然你哭的样子也很漂亮,但我还是喜欢看你笑。”夜叉伸手,抚过春荼蘼的脸,第二次对她这样说。
“我会救你出来。”春荼蘼往后退了两步。
夜叉同样后退。离她太近,实在太危险。
他张了张口,想说不用管他,他不想为这件事,让她为难痛苦。但,终究没有出声。荼蘼不是那些娇弱又没用的长安贵女,她说能救,就一定做得到。他坚信着她,何必拒绝?他只有五年的时光,不能坐牢,更不能现在死。他要用尽所有去爱她,给她最美好的回忆。
那记忆会存在她心里,保护她,不让她在任何情况下失望。
“想到办法了吗?”他也知道,要救他有多么困难。
春荼蘼点了点头,“只要皇上让你上公堂,我就能用律法保护你。很多人以为,律法只是惩罚人的。但其实,它也能保护人。”
“他允许?”夜叉略皱了皱眉。
春荼蘼知道这个“他”是指皇上韩谋,就先摇了摇头,再点了点头,“他在犹豫,但是我不能让他考虑太长时间。”时间越长,对夜叉越不利,也越危险。若还没等上公堂,夜叉已经被人害了怎么办?所以,她表面上平静,其实心焦之及。
要想个什么理由,让皇上立即点头呢?还需要,再加强一下天牢的防卫。
看到春荼蘼皱起眉头,夜叉非常纠结。
他有个秘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不想深挖出来,想把它埋葬,就像这世上从来没有那样荒谬的事。但,如果能帮到荼蘼的话,他还要坚持吗?
“荼蘼……”他轻唤了她一声。
她嗯了声,抬头望他,目光如水。如果说,他今晚没有看到月光,现在他看到了。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记得我给过你一个礼物吗?”他问。
“当然记得,那是你送我的。”春荼蘼道,“只要是你送的,一根草也是宝,何况那真是一件宝贝。当时锦衣开价二两,可我看得出,它价值很高。”
说着,脑海里出现那宝贝的样子:男人拇指粗细的金属杆儿,略有弧度,一节一节看似杂乱,却是连起来的。扳正之时,能听到咔咔的机括之声,而当整个连接起来,就是一把小小的弓箭。不过半尺长,但它不是玩具,而是一种图腾!
弓身上雕有花纹,单看时无意义,但若连起来看,就是特殊文字组成的咒文,就像唐军将士军服或者抹额上绣的。在弓身的最中央,镶嵌着一块绿色宝石,中有黑轮,狼眼形状。弓弦是银白色,不知什么材质,韧性十足。在弓身上以铁环扣着一只小箭,箭头上雕刻狼头,旁边两个倒钩,有如狼牙。
“拿给韩谋看。”夜叉沉声道,“说我是那小弓箭的主人。他听了,就会答应你的要求。”
春荼蘼一愣。
那宝贝还有特殊意义吗?与韩谋有关?是涉及国家大事,还是私人秘密?这么说,当初夜叉把它送给她,是送出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怪不得锦衣会不高兴。但这份无言的,甚至无需她知道的信任,却令她动容。
第二十七章 什么东西?
“听说哦,那个突厥人长得非常凶恶,红眉毛、绿眼睛,平时要生吃人心的!”
“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不过是身高丈二,臂长八尺的野人罢了。据说,还是西突厥王的王弟呢!”
“是啊是啊,突厥人本就凶狠,何况是什么狼神之子?他们那边的人都知道,是他的娘和狼神在一处后,才生的他。狼啊……哎哟我的娘,想想就吓死人。”
“告诉你们吧,还有可怕的。那天我不是回家看我娘,回府时晚了吗?正看到几个突厥的商客站在街口朝西跪拜,口学狼啸。我还当是谁中了邪,后来一打听,他们突厥人对狼神之子非常尊敬和崇拜的。之前流传说狼神之子被天火烧死,哪想到还存活于世?”
“对对,我出去买菜时也听说这话。那些突厥商客平时老老实实做买卖,吃点亏都不会计较,最近却都聚集在一起,打算去衙门请求,要放了他们的狼神之子呢。没想到,一个半人半兽的王子,竟然那样受突厥人的爱戴,只怕他要当突厥王,百姓也是拥护的吧?”
“什么半人半兽?瞎咧咧罢了。人和狼还能生子?定然是老突然王的妃子不检点,偷人生的小杂种。奇之怪哉,越是这样出生的孩子,越是厉害。”
“我哥是给兵部负责军械的官爷当随从的,他说京尹兆为了长安城的治安,已经调了戍卫京畿的府兵们来,就怕突厥人要闹事。你们知道,他们那脑子未经圣人教化,一根筋的。”
“你们说他来咱们大唐干什么?居然还是长安,天子脚下,万邦来朝的长安哪!”
“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我有第一手消息。那突厥人虽然相貌丑陋,却专爱漂亮姑娘。居然在五年前就看中了才十三、四岁的前奉国公杜府的嫡三小姐,这才冒着风险追到长安来。啧啧,真真是色胆包天啊。”
“怪不得是杜家的长公子告密的。惦记自己妹妹,他能不急?”
蹲在矮墙后听八卦的春荼蘼在听到最后几句时,终于忍不住气愤了。这明显不是她叫人传出的话,八成是杜三自己。谁说古代女人矜持来着?不要脸起来。现代的女汉子根本够不上人家这种级别。千防万防,就是没想到杜含玉出的这一招,恨得她牙根痒痒,却没有办法。虽说只是谣言罢了。也不会对她和夜叉的感情产生影响,但这是癞蛤蟆掉在脚面上,吓不死人但各应人。而且真的让她有点抓狂。偏偏这种绯闻在其他封建朝代会影响女子的名节。在大唐却不会。反而因为只是传言,却没实质性的发生什么而变成美谈,抬高杜含玉的身价。简直龌龊死了,难道造成舆论,夜叉就会注意到她吗?真是痴心妄想!
不过,连在矮墙那边洗衣服的粗使婆子都在议论这些,可见全长安对这件事吵嚷得是怎样的沸反盈天。才不到三天的时间而已。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只是,她真是听不得人家这样说夜叉。她非常想上前为夜叉辩护几句,但想想还是忍了。现在情况特殊,她不能节外生枝。
去大书房转了一圈,正好白敬远下朝了,就问起朝堂上的情况。白敬远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杜家上窜下跳,表示要为皇上解决这件棘手的事。当朝就有不少意见,但比较占上风的正是杜家提出的:杜东辰愿意担任使节,把阿苏瑞遣返阿尔泰山。当然,西突厥王庭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这样做,即彰显大唐的威武,又有理有节、宽容大度。除此之外,阿苏瑞无论是杀是留,都有很多麻烦。”
“皇上的意思呢?”春荼蘼皱眉问。
遣返?那等于审判了夜叉的死刑。如果他活着回去,巴戈图尔的王位就会动摇,毕竟夜叉的图腾感太强烈了,几乎代表了当地人民的信仰。何况,他还有超高的武力值,更有一支绝对属于他自己的隐形力量。纵然,争取皇权不是江湖约战,夜叉的实力处于绝对的下风,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夜叉占的是民心,那可是当权者最想得到又最难得到的。
但大唐和突厥毕竟还处于敌对状态,做为遣送使,是要承担生命风险的,朝中大官们肯定没有人乐意去。这时候,杜家挺身而出,是多么救国救民的姿态。夜叉在明面儿上是由杜东辰举报的,随后再由杜东辰亲自送走,这就是好大一件功劳,东山再起的绝佳开始。和江山社稷比起来,小小的德行有亏,不过是偷娶罪属为妾,不过是买凶杀人,算得了什么?杜家,女的是因爱而不得,生了我得不到也要毁掉的肮脏心思,男的则是要踩着夜叉的尸体重新上位。
呵呵,左右得利,还真便宜啊。可惜,得问问她答应不答应。
“皇上没回答,任大臣们吵嚷了半天,一直坐在龙椅上不动,然后直接退了朝,真是天意难测。”白敬远下意识的手抚胡须道,“不过这才多久的时间,京里都出了好几起西域人私下联络密计的事了。真没想到,阿苏瑞一出现,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