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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一。二十三岁,有秀才的功名,一边行医为生,一边读书,准备继续参加科举考试。他是本地人,土生土长。父母早亡,跟祖父相依为命长大。祖父金有德,也是名乡间医生,今年五十九岁,没能等得及六十大寿,因病去世。
康正源还告诉春荼蘼,那金一就是他们进城当天遇到的出殡队伍的主家。
春荼蘼仔细回忆了下,似乎没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只记得大约是个长得萌萌的、个子中等,略有些胖的小伙子。
“他招了吗?同伙呢?”春荼蘼问。
“他不肯招,一直喊冤。” 康正源皱眉,“只说为了贴补家用,把他家的东院租给了来做生意的几个胡人,不知道那个密道是怎么来的。”
“密道确实在他家东院吗?”
“确实。”康正源点头,“他家办丧事也是真的,他的祖父因病去世,停灵数天后发的丧。”
春荼蘼又回忆了下,记起那天的送葬队伍中确实有胡人,十个上下的样子。她把这个情况和康正源一说,康正源就道,“已经审问过他,他说那些胡人帮着送葬后,就退了房子,说是要回乡过年了。”
“过年?倒没听说过胡人也过咱大唐的年。”春荼蘼立即找出这话的漏洞,眉头皱紧,“如果他所说属实,那些胡人才是真正的盗贼,那么,咱们之前的推测是对的。盗贼提前做了一年的周密准备,得手后先四散藏匿,要等风声过了,再取出珍宝分赃。”而且,胡人是大唐人对外族的通称,具体是什么民族,其中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还有,这些胡人怎么知道罗大都督有两大箱的财宝,而且带到了幽州呢?又怎么知道,珍宝在密库里呢?
“问题的关键是,金一不肯招,我们就没办法打开坟墓,取回贼赃。”康正源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事情闹这么大,弄不好长安都得到了消息,罗大都督就不敢冒险去赌。因为,若打开棺材,里面是赃物还好说,万一是死人,面子里子就都丢了。”
说的倒是。春荼蘼也有点犯愁。虽然有密道,但谁也不能保证棺材里装的是什么。金有德的死是真实的,因为这年代不像现代人那么人情冷漠,比邻而居很久,没说过话也可能。古代的邻里间都很热情,谁家有事都会帮手,大家互相照应。在这种情况下若要作假弄出个许死什么的,是很难瞒得过的。万一打开棺材,发现是一具腐烂的尸体,这不仅是丢脸的问题,还可能惹来大麻烦。在京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而康正源此时正在幽州的地界,开始时或许是助力,现在倒成了掣肘,罗大都督不敢随意行事。若真有什么违法的,康正源也没办法掩盖。
“那就这么陷入僵局了吗?”春荼蘼问。
“罗大都督明天要亲审,想必会有结果了吧?”康正源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烦扰。“疑犯找到了,密道也有,却缺乏直接的物证和犯人的口供。而那个金一看起来为人温厚,哪想到嘴却硬。到时候我只怕他要受皮肉之苦。”
春荼蘼心里一凛。
在古代,刑讯逼供是合法的手段。在现代时看影视剧就知道,判官们常说一句话:不动大刑。谅你不招。来人哪……大刑侍候!
她还在美剧中看到过一句台词:是人就会招的。
所以,事实上的刑司案件,屈打成招的人很多,这也是皇上要每年录囚的原因。
但是,罗大都督相当于被逼到了绝路上了吧?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撬开金一的嘴。首先,那些盗贼太狠决,令罗大都督不得不大张旗鼓的搜捕。然后事情闹大又一无所获。无法收场。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了突破口,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冲过去的。甚至,都不需要金一招供,只要他点头答应开棺验“货”就成。
只是金一会答应吗?应该不会。假如他真是被冤枉的。出城门那天,为了死者的吉期,他敢和守城的官兵及巡狱史大人作对,应该是个至孝的人。那么,难不成真得上大刑?虽然这手段合法,可康正源真能眼睁睁的看着吗?罗大都督真能不管不顾?
答案在第二天揭晓了:金一,手无缚纸之力的秀才,长得白白胖胖像个包子,人都说脾气好得很。却真的熬住了刑罚,就是不肯吐口,让官府开他祖父的棺。
第三天仍然如此。
然后是第四天……
春荼蘼不断听到消息,心尖上麻麻的。虽然她知道跟自己没关系,可寻找密道的主意是她出的。如果金一真是被冤枉的,她感觉自己好像助纣为虐了似的。但之前。她哪知道罗大都督会蛮干?最可气的是,康正源在第二天就病倒了,不是装的,是真病了,而且来势很凶,不致命,却起不来床。春荼蘼严重怀疑是罗大都督为了不让康正源陪审,阻止他用手段,而在康正源身上做了手脚。
“有办法让这案子转到小正手里吗?”韩无畏找过来,一脸怒气的问。
他生气的对象是罗大都督,连春荼蘼都看出康正源的病有问题,韩无畏如何能看不出?这两位是天潢贵胄,一般人不敢得罪。可罗大都督是权力极大的一方番镇,在幽州这个地方像土皇帝一样,真犯起拧来,韩无畏和康正源都没有办法越过他去。很明显,他被这个案子逼得铤而走险,甚至不惜得罪韩、康二人,已经有些疯狂的态度。
反正,过了这个难关后再努力陪罪,也有转圜的余地。平时面儿上不显,一做起事来,罗大都督就显出战场上武夫的狠劲儿和壮士断腕般的激烈。
但春荼蘼隐约觉得,这不太可能只是因为那两大箱珠宝吧?就算再价值连城,就算财帛再动人心,姓罗的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犯不着做这么多浑事。以韩无畏的脾气来讲,极可能和他发生过冲突,他却仍然我行我素,难道那箱子中还有什么要命的东西?
“正常情况下,没办法。”春荼蘼想了想,“非正常情况,有办法。”
第七十三章 我娶了你呗
“告诉我要怎么做?”韩无畏的脸色严肃凌厉,显然是真生气了。认识他这么久,春荼蘼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生气的模样。仍然很好看,却也有点吓人。
“那麻烦韩大人带我去趟大牢,我得见见金一。”春荼蘼看着韩无畏“做得到吗?”
韩无畏一笑,黑宝石般的眼瞳烁烁生辉:“那金一是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的,但我韩无畏要做的事,没人挡得住。等着吧。”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春荼蘼愕然。
等着吧!什么意思?他马上就去想办法让她见见金一?他能怎么做?据春大山所言,他将来是要接任罗立,担任幽州大都督的,此时和老罗闹翻似乎不大好,毕竟顺利交接是压倒一切的必要。之前,他也好,康正源也好,表现得和罗大都督非常亲厚。可是,大都督府的密库失窃,似乎瞬间就打破了表面上的友好平静,花团锦簇,很多最深层的利益和纠葛立即浮上了水面。这其中的秘密她不知道,可罗立为了尽快破案,好找回失去的财宝,或者比财宝更重要的东西,不惜用阴私的手段让康正源病倒,而韩无畏的军职比罗大都督低不少,又不是在自己折冲府的地盘,如今却要以下犯上,为自个儿的表弟撑腰。
在这种条件下,罗立和韩无畏、康正源二人算是心照不宣的撕破了脸,罗立也会谨防着他们二人,那韩无畏如何能带她去见那么重要的要犯?
说起来,罗大都督真是流年不利,丢了东西就算了,偏偏身边的好事都变成了坏事。
迎接康正源,是为了借康正源嘴,向皇上禀明幽州在他的治理下有多么稳定。可没想到出了巨盗之案,碍着皇差的面儿,他一手遮天的土皇帝做派不能施展,手段用得谨慎小心。不然他直接掀起腥风血雨,也未必不能在第一时间追回赃物。可到头来,还是得罪了大理寺丞大人。
请来韩无畏,是为了和京中勋贵兼下任大都督搞好关系,也算是为了给那些不能随他离任的老部下们铺人情路子。何况,他那两个女儿还恨不得瓜分了这两位年轻权贵。而请韩无畏帮忙带兵搜寻贼盗,也是无奈之举。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韩无畏已经无法被轻易打发走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两个他极力要拉拢的人,现在却成了两颗钉子,楔在他前进的路上。
不过春荼蘼对罗大都督这种人并不同情,她就是想了一整天,也想不出韩无畏要如何带她去大牢。罗大都督对康正源都下手了,自然绝不会让任何人接近与本案有关的人和事。那韩无畏要怎么做呢呢?
当晚三更天(夜里十一点到凌晨一点)的时候,答案揭晓了。
春荼蘼这才发觉,她的思维也进入了一种定式,结果要被韩无畏打破。韩无畏确实没办法带春荼蘼去大牢,却把金一这个重得不得了的重犯带到了她面前。
这么晚了,春荼蘼自然已经睡下了,只是不太安稳。所以,当房间里进了人,她立即就惊醒了,猛然坐起。好在尖叫声还没出口,韩无畏已经轻声道:“是我。”
“你吓死我了。”春荼蘼有点生气“转过身去!”
春荼蘼住的地方是一个小巧的偏院,离康正源下塌的正院不远。院子中有一正两偏三个房间,春大山心疼女儿,硬逼着春荼蘼住的正房,他和过儿分别住在左右的偏房。
夜已深,房间内没有点灯,不管韩无畏为何而来,春荼蘼叫他转身,是想要套上衣服。
“不用。”
“不用?什么叫不用!”春荼蘼怒了。
难道,要她当着他的面穿衣服,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小声点儿。”韩无畏的语气中似乎有些笑意,但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房间内已经亮起灯火。
春荼蘼吓了一跳,连忙裹紧被子,能视物时发现,她床前五六尺处的地上,坐着两个男人。
一个背对着她,看那矫健的身姿,那宽肩窄腰,就知道是姓韩的混蛋。他这是摆明非礼勿视,虽然他大半夜闯进姑娘家的卧房,行为已经等同于yin*贼了。而正对着她坐的人,身上套着个麻袋,只头部露了出来。不过他也看不到春荼蘼,因为眼睛上蒙着块厚实的黑布。
至于说他长什么样……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反正猪头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而且是掉进染缸的猪头,青青紫紫,伤口遍布。可以想象,脸上如此,身上如何了。
春荼蘼看清此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即就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
有句话叫,山不到我面前来,我就到山前去。同理,她进不了大牢,韩无畏就把人弄到她的住处。看韩无畏的装束,不是平时爱穿的军装,而是夜…行…衣!他居然不顾身份,直闯到大牢里。可是,他既然能爬墙头,能偷入闺房,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贵族子弟,尤其他这种等级的,尽管有时会行事胡闹,但总体上是很讲规矩的,但像韩无畏这样说好听点叫潇洒不羁,不好听叫肆意妄为,完全无视行为准则和社会礼法的人,真是少见。不,是奇葩!
“我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韩无畏又道:“你要知道,不仅大牢防守严密,此地也有很多暗哨。放心,我已经把他们料理了,等他们醒后也只会怀疑,不会发现什么。你只要小声些,不让隔壁听到动静就行。我们坐在地上,也是怕灯影映上窗纸。”
“你这么细心体贴,怎么就不怕影响我的闺誉?”春荼蘼冷笑。
因为当着外人的面,不知道韩无畏是什么打算,她没有向往常一样称呼他为“韩大人”。
“没人会知道的。”韩无畏似乎有点抱歉,随后,想也没想的冲口而出:“真有妨碍……大不了我娶了你呗。”说完,自个儿倒先吓了一跳。
他成亲算晚,定亲也没有,但惦记他的人颇多,以致令他产生了厌烦心里,可是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他之前好像没这么想过,怎么就顺嘴溜出来了呢?
他以为春荼蘼会局促、羞涩、甚至愤怒,哪想到她是穿越来的魂魄,对男女感情与婚姻是光明正大的态度,此时只是嗤笑一声,冷冷的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她的意思是,她是不给人做妾的。侧妃什么的,其实也是妾,不过说法上好听。而且,她也绝对不允许自个儿的丈夫除她之外再有别的女人。当然了,她知道在这古代行不通,所以她有一辈子不嫁人的打算。韩无畏什么身份,他能娶她为妻?既然不能,当然没资格。
可韩无畏误会了,以为她是觉得他配不上她。他是天之骄子,从没被人嫌弃过,闻言只觉得纳闷、尴尬、不服气,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隐藏在心底的东西,突然摆到明面儿上了。
这种明明白白的感觉,很不错。
“我……”
“别废话了,正事要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