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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入温暖的营帐,欧阳慧茹心里松了松,见世宗要走,心头又是一紧,想也没想便死死拉住他衣袖,楚楚可怜的哀求道:“父皇,别走!”我害怕!
她是真的怕了,什么拍戏抢镜,这样的想法真是幼稚!这压根不是可以重来的戏剧,而是你死我活的搏杀!她今天,差点就像只牲畜一样,被人猎杀了,这种如坠冰窟的恐惧感已经深入了她的骨髓,她想忘都忘不了。
世宗见她脸色苍白,平日明亮的双眸黯淡无光,满满充斥着不安和恐惧,心里钝痛,连忙坐到她身边,反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拍抚她手背,柔声安慰,“父皇不走,父皇出去一会儿,待你换了干净衣服再进来。”
欧阳慧茹皱眉,考虑了半晌,终于不甘不愿的放开了手。
世宗担心的睇她一眼,眉头紧皱,脚步迟疑的退出营帐。
皇帝一走,侍女们立刻扶起太子妃,让她浸泡进屏风后早已倒好的热水里,伺候她洗浴,又给龙床换上干净的被褥,动作快速而麻利。
世宗出了帐门,借旁边臣属的帐篷匆匆换一身干净衣服,出来时正好看见领着太医,满脸焦急赶来的太后和丞相。几人聚在一起,把刺杀的经过轻声讨论了一遍。
在皇家围场内竟然发生这样重大的刺杀,几人心绪都很凝重。等在帐外,望眼欲穿也看不见自己女儿,欧阳丞相咬牙,主动揽下调查刺杀的任务。
世宗对丞相自是放心的,略略考虑便答应了下来。
几人谈话间,有马匹奔跑的声音传来,外出游猎的人们陆陆续续赶回,俱都是满脸的焦虑。
见皇上表情阴郁,大臣们虽然好奇,却都不敢上前询问,反正,回去后派人打听打听,自会知晓。
郕王和卫王毕恭毕敬的给父皇请安,见父皇只摆手,脸色难看,并没有开口的打算,便知道这事是他们不能问的,也都识趣的准备退下。
“等等,太子呢?怎么还不回来?”人都到齐了七七八八,却还不见太子转回,世宗皱眉,语气不悦的朝两王问道。
小丫头又是受惊,又是受伤,太子却迟迟不见人影,他一想,便对太子愈加不满。这样的太子,真是小丫头的良配?
太子又不能预知刺杀,提前在营帐里候着,世宗这想法,明显是对太子的迁怒,更有些潜意识里自我暗示,以迎合内心深处渴望的意味儿。
郕王听出父皇语气里浓烈的不虞,心里暗喜,面上依旧淡然,拱手道:“回父皇,儿臣没有同太子一道,不知太子如今人在何处。许是进入密林太深,来不及赶回。”
进入密林太深?游猎时虽然准许深入丛林,但为了应付紧急状况,却是不许超过一定的范围,这距离,一定要在半个时辰内赶回营地才算,太子会不知吗?
想罢,世宗面色更加阴沉。
正当此时,又有马蹄声扬起,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赶了来,当头那人正是太子无疑。太子火急火燎的赶回,本想先行回帐收拾一番,却没料到会看见父皇笔直的站在龙帐门口,正眼神灼灼的朝他看来。
那眼神略带几丝煞气和不满,直盯得太子头皮发麻,只得先行过去请安,面色犹疑不定。
“你怎么才回来?”世宗语气阴沉的问,又伸手指向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一名裹着连帽大氅,将自己包的密不透风的人问道,“那是谁?”看身形,分明是个女人!
太子还不知世宗遇刺,太子妃负伤的事,见他一问,心头只略略紧张一下,便老实的行礼答话:“回父皇,这位是邢芳兰姑娘,光禄寺卿纳合宝彦的外甥女,这几天随儿臣一同外出游猎。”女真人生性不羁,看对眼了私会是常有的事,何况太子身份高贵,身边更不缺少投怀送抱的女人。
邢芳兰掀开兜帽,低眉顺眼的给各位贵人请安,赫然就是那日宴会上跳舞摔倒,被太子扶住的少女。
世宗,太后,丞相见状,俱都黑了脸色。
西山围猎
若是在往日,太子看上哪个女人,世宗和太后绝不会干涉,反而乐见其成。太子不贪恋女色,至今无有子嗣,这一直是他们的心病,然而,今天,他们着实高兴不起来。
太后瞥一眼丞相漆黑的脸色,心头叹息太子竟然在这个当口给丞相和太子妃添堵,这选女人的时机也太不对了。
丞相内心的苦涩自不必说,哪个父亲看见自己女儿伤痛在床,而她的夫君却在外风流快活,都高兴不起来。没有当场出离愤怒,已经算是丞相自制力过人了。
而世宗的心情最是复杂。太子与太子妃感情不睦,按理,他应该觉得不悦,可心里,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一种安定,仿佛这样才是正常的。另一方面,想到太子妃知晓今日境况后该是如何的伤心难堪,心中的揪痛和愤怒又令他对太子无法摆出一个好脸色来。
连他自己都不忍心让小丫头伤心难过,太子如何有那个资格?
想罢,世宗眉头紧皱,仔细打量眼前行礼问安的女人,眼神极为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邢芳兰被世宗看的几欲软倒,双腿战栗不止。
太子见世宗阴沉的双眸里满满都是煞气和冰寒,额头的冷汗刷刷的直往下淌,心知自己这个时候风流快活,被欧阳丞相当场逮到,定是触了父皇的霉头了。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嫡妻受了伤,正在床上躺着。
一直默默跟随在世宗身后的江映月内心暗叹:这个邢芳兰是个有本事的,短短几天就勾·搭上了太子,成了好事。只可惜出现的太不是时候,欧阳慧茹受伤还躺在床上,她就大咧咧上位,还被欧阳靖宇当场撞见,让世宗和太后难堪,看来,进宫后想迅速攀升是难了。不过,结局也还两说,单看她笼络人心的本事如何了。笼络住了太子,有太子力保,上位也不是难事。吴氏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这样一想,江映月低头,浅浅的笑了。
世宗的眼神越来越冰冷,连带的,看太子时也带上了几分煞气。
太子心中忐忑,手足无措,郕王和卫王悄然站在一边,心中冷笑不迭,面上却一点不显。场中气氛极为压抑。
正在此时,龙帐中一名侍女掀帘而出,走到世宗跟前拜倒,恭敬的回道:“启禀皇上,太子妃已沐浴更衣,可以请太医前去探看了。”
世宗移开冰冷的视线,朝太医瞥去,自己率先大步走向龙帐,边走边抬手催促道,“太医赶紧跟上。”
太医诚惶诚恐的躬身行礼,快步跟上。皇上语气里的急切,他可是听的很清楚。
太子妃受伤了?有离得近的,听到只言片语,纷纷暗自忖度。太子更是大惊,连忙跟上世宗,语气急迫的问道,“父皇,太子妃受伤了吗?怎么回事儿?”
世宗冷冷瞥他一眼,抬手将他挥退,“这个时候知道着急了?方才你去了哪里?这里无需你跟着,自回你营帐吧!”
话落,他意味深长的瞥一眼远处表情惊疑不定的邢芳兰,轻嗤一声。
邢芳兰脸色瞬间苍白,屈膝行了一个福礼,踉踉跄跄,颇为狼狈的退走了。
太子脸色一白,终于明白自己今日不但触了父皇霉头,且霉头还触的不小。太子妃负伤,他姗姗来迟,来迟了也没什么,还带着一个女人,这是在狠狠扇欧阳丞相和太子妃的脸啊,更是让父皇在臣下面前失了颜面,难怪父皇火气那么大。
没有皇上特准,谁也没资格随意出入龙帐,欧阳靖宇在帐前停步,心神不宁的绕着紧闭的帘门走了几圈,睇一眼魂不守舍的太子,脸色一沉,甩袖离开。
既然进不去,他去询问那些侍卫们也是一样,刺杀一事,他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太子见丞相公然给他脸色,心中不忿,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连父皇都礼让三分的人,他自是不敢随意得罪。但转而一想,他今天不但把人得罪了,还得罪的很彻底,心中不由郁郁,只得自认倒霉,垂头丧气的走了。
龙帐内,因是晚秋,夜来天冷,侍女们早已燃上火笼,挪到床边,供太子妃取暖。
世宗和太后相继进帐,只见太子妃躺在床沿,凑的离火笼极近,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怀里牢牢拥着被褥,瑟瑟发抖。
那惶惑不安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躲避猎杀的小动物,令世宗和太后齐齐皱紧了眉头。
世宗手指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太医会意,悄然走到太子妃身边,轻轻拿起她雪白的皓腕,正待把脉。
“谁?”欧阳慧茹乍然睁开双眼尖声问道,整个人惊的差点弹跳起来,倒是把那太医吓得够呛。连太后都变了脸色。
“父皇!”欧阳慧茹谁也不认,瞅准了世宗就光脚蹦下榻来,缩进他怀里,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不肯离开。她疲累不堪,只小眯一会儿,便做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噩梦。
显然,她整个人还惊魂未定,只有在世宗身边才能感觉安全。
世宗心疼的不行,连忙揽住她肩膀,半拖半抱的把她弄上床,动作间小心避开她脚踝上的伤口,待她躺下,又细细替她掖好被角,握住她白嫩的小手,安抚道:“小丫头别怕,朕在这里。朕让太医给你瞧瞧。”
欧阳慧茹心中安定了些,脸颊贴近世宗的大手,眷恋的磨蹭,鼻尖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她动作一顿,眼里浮上自责。她怎么忘了?为了救自己,世宗也受了伤,而且比她伤的重的多。
她眼里氤氲出一层水气,朦朦胧胧的看向世宗,软软的开口,“儿媳不看太医,父皇先看,父皇手受伤了。”
世宗心头大为感动,滚烫滚烫的,偎贴到不行。小丫头受了这样大的惊吓,竟然还记得他的伤势?
太后闻言,眼睛朝世宗手上瞥去,见他虎口裂了个大口子,也很心疼,又觉得小茹这丫头当真孝顺,都被吓成这样还能记得关心父皇,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朝侍女招手道:“无事,一起看。去,再招一名太医过来。”
太医很快来了,给世宗清洗了伤口,又仔细包扎起来。欧阳慧茹一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定定看着他,寻求安全感,也不排斥太医的把脉了。
不久,她浑身忽冷忽热,只觉得疲惫非常,身子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很快就昏睡过去,人事不知。
太医把完脉,处理了她红肿的脚踝,又用手在她额头上稍试温度,忧心忡忡的朝世宗拱手道:“回皇上,太子妃受惊过度,又沾染了寒气,现今正发起高热。但是,奴才此次出行,只带了伤药,并无可以抑制太子妃病情的药物,若要退烧,还需即刻送太子妃进京为好。”
进了京,不但有充足的药物,生活环境也好些,有利于太子妃调养。世宗只略略一想便点头同意,准备先行回宫,留待太后和众位大臣第二日再出发。
负了伤还不辞辛劳的要亲自护送太子妃回京,太后暗地审视世宗表情,眼神晦暗不明,似有所感。
世宗察觉到了太后审视的目光,只略略对她点了下头,薄唇抿了抿,语气坚定的开口,“儿子就先带太子妃回去了,稍后拔营事宜就交予郕王和欧阳丞相负责,劳母后代传朕的旨意。”
他如今对太子的观感急剧下降,仅仅想起太子就没了好脸色。
这是明显的迁怒啊!太后眉头紧蹙,却依然应承下来。
得了太后应承,世宗紧绷的神色舒缓下来,走到营帐边,朝侍卫们高声下令,“你们去准备一下,朕即刻要启程回京。”
侍卫们大声应诺,精气神十足,显然并没有被这场刺杀挫了锐气。
世宗满意的颔首,走进帐中,定定看着床上满脸潮红,昏迷不醒的小丫头,眼里的痛惜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他伸手,用轻软的被褥将小丫头整个裹好,温柔的抱进怀里,踏上侍卫们准备好的马车,绝尘而去。
太后定定站在帐前,目送一行人远走,消失在夜幕里,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世宗抱起太子妃时那罕见的温柔表情,心中惊疑不定,重重叹了口气。
世宗离开的消息传来,刚收拾妥当,准备去龙帐前请罪的太子愣住了,心头隐隐懊悔今日的冲动。因为憋的太久,对着自己不感兴趣的面孔又硬不起来,他也不会这样迫不及待的要了邢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