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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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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什么办法?”踏云只管附和她。
  窗边的人抿嘴一笑,忽然惊喜地叫道:“好了,来了!”
  就在“彩云间”所在的南北大街上,一支由近半百的人所组成的游行队伍打一露面就引起了轰动。一身统一的白色丧服在欢乐的人群中显得特别突兀刺目。他们手中挥着白色小旗子,行走在最前面的则拉着一条巨大的横幅,白底红字写着八个大字: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队伍在“彩云间”楼下停下来,一干人等开始高呼口号:“纵马行凶,天理难容!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如此有针对性的呼喊,君安若是还不明白,他就是白痴了。瞪着显然是造反头子的鱼非鱼,用眼光凌迟着她。
  鱼非鱼假装看不见,自顾洋洋得意地自夸:“踏云呀,你说我是不是很能干?就这么大点的工夫,居然号召起了这么多人,还真是振臂一挥,从者如云啊!不过呢,天上不会掉大饼,这些人能参与进来固然是好事,但同时呢,我也得有所表示不是?等会儿,怎么着也得请他们吃一顿吧?‘云来酒楼’吃不起,这寻常的馆子点上十几二十几个菜总是应该的吧?这部分花销打哪儿出呢?自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由那个草菅人命的家伙来承担。”
  说着就是一顿,有意无意地朝着君安瞟了一眼:“长这么大,愣没见过那样的孬种,敢做不敢当的。一出了事儿,立马跟王八似的缩了起来。以为跟县令大人吃顿饭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么?也不打听打听,我鱼非鱼岂是好惹的!”
  腰杆抖地一挺,冲着楼下的人群振臂高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呜呼哀哉,昊天罔极!”




☆、23 发财

  声音之大、声调之尖,不但激起了下面民众的热烈响应,同时也成功地把挨骂的人逼上了悬崖。
  踏云很庆幸自己终于脱离了魔爪的蹂躏,但下一息,看到那个混帐男人钳住了鱼非鱼的脖子,她感同身受地抽了口冷气。
  “说,你到底是谁?”此刻的君安睚眦欲裂。手底下一使劲,换来的是鱼非鱼杀鸡宰猪般的号叫:“杀人了!——杀人灭口啦!——救命啊!——”
  “你,凶手?”呼号戛然而止,鱼非鱼故作恍然大悟般直勾勾地盯着君安白无常似的的脸,十分肯定地问。
  变脸之快让君安的呼吸停滞了数息。稍后,他忽然意识到他似乎中了计,暴露出了最不该暴露的足以令他在平芜城身败名裂的丑陋形象。
  他顿感进退两难。放手吧,无疑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和错误;可是不放手,这众目睽睽下,自己势必要落一个恃强凌弱的坏名声。人言可畏,难保哪天这事儿不会传到主人耳中,届时,他又该作何解释呢?
  鱼非鱼透过他的眼睛,直直地看到他的心里。她不禁面现奸笑,慢慢地将身子朝窗外仰去。
  君安并未察觉到她的这个小动作。
  而此时楼下的人早已是抽气声成片。在他们眼中,楼上的情况十分危急:一个凶巴巴的中年人死扣者一个半大孩子的脖颈,只要他在稍稍用力,那孩子便会从二楼载下去,到时候,不死即残。
  围观者中有不少人认识鱼非鱼,见状不禁替她捏了把冷汗,同时对君安的敌意和恨意越发地增强了。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这人真残忍!这些贵族真可恶!
  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杀人偿命”,如石头抛入池塘,激荡起层层涟漪朵朵水花。于是,成百上千个声音汇成了一条澎湃的江流:“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你想怎样?”君安已经忍不住发抖了,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纯粹地给气到了。
  小人果然不能得罪。这些下等人统统都该杀。但前提是,他必须先把自己从漩涡里择出来。
  “你想怎样?”鱼非鱼斜睨着他,丢还了他的话。
  “你想公了、私了?”君安不是一般二般地郁闷。身为“桂阁”副总管,十多年来何曾对谁低三下四过?而今竟给个臭小子要挟到了,这脸面若是找不回来,他便只好“自挂东南枝”去也!
  “你想怎么个解决法?”鱼非鱼抓紧了他的手腕,表面上看似乎是怕他撒手丢她下去,实则是不想放开这个明晃晃的罪证,“或者说,你打算赔多少?”
  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问。
  “你、就是想要银子么?”君安感觉头有些开裂的迹象,心里一个劲儿地骂着不要脸、卑鄙、下流、无耻、恶劣。
  “没错!”
  鱼非鱼的爽快与赞赏的眼神逼得君安当下破功,张口就骂:“真恶心!”
  “没关系。只要给的银子够多,随你怎么骂。”鱼非鱼完全一副街头痞子破罐破摔有奶就是娘的丑陋嘴脸。
  君安从未遇到这样混的,不禁给气的气血翻滚,眼前发黑。旋即又想,其实这样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既然她图的是银子,索性就拿银子堵住她的嘴好了。
  于是,一咬牙,道:“开个数吧!”
  “五百两!”鱼非鱼睁眼说瞎话。
  “一言为定!”君安驷马难追。
  鱼非鱼傻了,嘴唇哆嗦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五百两……银子,你确定拿得出来?”
  真是个鼠目寸光的小子!君安的怒火消了一点,那被砸扁了的骄傲一点点地鼓胀起来。
  鱼非鱼吞咽了几大口口水,紧张地盯着他,干巴巴地说道:“吹牛不打草稿。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虚张声势?口说无凭,立据为证。敢不敢?”
  “一言为定!”君安倒巴不得马上了结此事呢,回答得干脆利索。
  “那好,一言为定!”鱼非鱼豪情万丈地叫了声好,刚要喊踏云准备纸笔,突然,身后楼下飘来一个甚不和谐的声音:“在那儿!那小子在上头!”
  鱼非鱼恨声骂了声娘,浑身从头到脚冰冷一片。脑袋“唰”地转向下边,噩梦般看到了十几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
  一回生,二回熟,这第三次再见,理当亲如家人,却为何要对她赶尽杀绝不留后路?这世道,真TM不是人混的!太没有天理了!
  眼见几只黑色大鸟拔地而起再次袭来,鱼非鱼暗叫一声“不好”,猛地推开面前的君安,撒腿就往外面跑,临走不忘提醒他:“五百两,骗我是小狗!”
  她再快也快不过那些身怀绝技的黑衣人。但是,鱼非鱼却得了个“天时、地利”的便宜。仗着路径熟,她一口气跑到了后院。
  刚才她跟姬凤音就是从这个后院进来的。这也是她出入“彩云间”的必经之路。相较前面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后院一向清静,平时只有厨房的东西或人进出这里。后院相当大,沿墙根搭有马厩车棚,专门停放客人的车马。
  鱼非鱼顺手就解了一匹马的缰绳,死拉硬拽将马牵出来,飞身上马,双腿狠狠地一夹马肚,那马长嘶一声,腾身冲出了大门。
  要问她为什么会骑马?很简单,以前她曾经有过一头毛驴,每天骑驴在平芜城内外晃悠,早就练出了一身畜牲背上起伏颠簸的过硬技术。加上在“彩云间”混的时候,也曾偷偷地牵着客人的马出去溜达过。所以才有了这危难时刻的奋力一挣。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鱼同学的霉运马上就要开始了,命定的相公们开始陆续登床——哦不,是登场了……




☆、24 起解

  金丑等人眼见她又想要从眼皮子底下逃走,岂肯罢休?当即征用了马厩里的其他马匹,狂追不舍。
  鱼非鱼紧紧伏在马背上,耳听得风声猎猎,远远地马蹄声、喝止声跟叫魂催命似的,她连死的心都有了:这都些什么事儿啊?她干什么人神共愤的罪恶勾当了?不就是救了个人么?她可是平民呢,是受火凤国的律法保护的阶级呢。有事说事,有理告状,又是刀、又是剑的,打谱要她的小命么?这是恐吓、是胁迫、是犯法的!正经的罪犯还有申辩的权利呢,怎么到她这儿就成了一纸空文了?“桂阁”啊“桂阁”,我前世跟你有仇么?你这样独断专行就不怕触了皇帝他老人家的霉头?自古“功高震主”,小心哪天激怒了九五之尊,虒夺了你的大权、削掉你的脑袋,瓜蔓抄掉你的家,到那时你就会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马上就报。……
  风中似乎有所异常。“嗤”的一声,像是刀刃快速地划过冰面,尖利纤细。
  鱼非鱼正在分析那个声音的性质,忽然感到坐驾抽搐了一下,像是羊癫风病人发作前的征兆。她心神一凛,下意识地抱紧了马脖子。
  那马发出了撕裂般的悲鸣,两条前蹄高高抬起,直直地立起了身子。
  鱼非鱼像块烂泥巴似的仰面朝天给甩了出去。这一变故如白驹过隙,根本没容她多想。当她看到灰暗的天空时,她首先想到的不是恐惧,而是那五百两银子。
  “便宜你了……”
  她嘟囔了一声,条件反射兼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却还在想:顺其自然,顺其自然。或许待会儿就回去了呢。色即空,空即色。恐惧是相,这一切都是相,都是空,不必在意。有得有失,若想灵魂自由,就得舍弃这个皮囊。……落吧,落吧,就让尘归尘、土归土吧,就算摔成豆腐渣,化作春泥更护花。……
  咦?怎么停止了?怎么不疼呢?这腰间、背上,柔柔韧韧的是什么?
  纳罕地睁开一只眼,毫无防范地一头撞进了一双洞彻乾坤、澄明如星的眸子里。没有最冷,只有更冷。那双眼睛的温度,较霜雪更胜三分;其纯度,比一代禅宗大师的境界还空灵。
  鱼非鱼激灵灵帝打个寒颤。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有一种被看穿了前世今生的恐慌。
  而恐慌还不仅限于此。
  就在她身边,同时响起了两个熟悉的声音,一个是金丑,一个是五百两,那声音啊,那叫一个销魂。
  “多谢太史大人!”
  我的那个亲娘哎!——
  鱼非鱼惊惶之下自然而然地想要抗议一下,不料嘴唇刚一动,就感觉到了一股排山倒海的酸疼从身体的某处瞬间流窜至整个身心。
  当下她双眼一翻,正式昏了过去。
  ……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经过数日的急行,金丑一行离开了平芜城所在的临海县,朝着都城方向行进。他这边负责追缉戎歌的共有十二人,结果戎歌没抓到,只抓了个假小子。虽说聊胜于无,可是,阁老那边未必会这么想。到时候他们会领到什么样的惩罚,还得等审讯了鱼非鱼之后才有结果。
  相对于他这边的阴气沉沉,君安那边则春意盎然。他此番南下,为宫里采集了六车二十多名姿色上佳的处女。加上保镖十二人,跟金丑的队伍合成一处,规模甚是可观。
  这几日他们日行夜宿,走的并不轻松。那些处女自始至终就没消停过。第一次出远门,虽然不免忐忑紧张,可是沿途的风物很快就消泯了她们的离愁别绪,加上同行的很多都是老乡,彼此有诸多共同之处,从一定程度上消减了对不可知的将来的恐惧和担忧。
  陌生的景物在她们看来都是新鲜的,往往是一人欢呼,众人附和,所经之处,狐兔惊走、鸟雀仓皇。而金丑等人更是给吵得耳鸣眼花直皱眉头。
  这时,金丑身后的唯一的一辆马车里,悠悠地响起糯米酒香般的声音,似有所指,又似自言自语:“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要知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笑闹声渐次消失了。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车厢里的处女们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拘谨和自卑。
  刚才的吟哦,她们并不能全部明白,但正是这样的似懂非懂愈发烘托出了说话者非同一般的神秘。她们都是寒微的平民家的女儿,因为种种原因,需要这一笔典身为宫奴的银两贴补家用。平日里,生活尚且难以保证宽裕,又哪里会有足够的财力和精力读书?不,读书本来是男子的事情,本来是奢侈的事情,就连她们的兄弟都不敢有这奢望,作为女儿身的她们,更是不曾想过要认字。差不多的年纪,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就完了。只有贵族之家的女郎才有那个闲情逸致舞文弄墨。
  可是,那车厢里的女子却是个有知识的。这一认知沉重地打击到了她们。刚刚一路上,她们一直嘻嘻哈哈,竟不知自己的言行举止很不恰当,竟然是“多嘴多舌”、是“不知”的,是“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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