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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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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非鱼叹口气,说道:“我没有同他真的生气。——你不觉得他锋芒太露了么?那样的姿态,那种神情,还有说话的语气,岂是小门小户能培养出来的?连我都能看出来,那阅人无数的开云两姐弟,你道是瞎子、聋子还是傻子?君子不立危墙下。既然他懂事,就该明白这个道理。若是不懂得藏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至理。你我眼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说不定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我是说真的,要不要现在就把他丢回原来的地方?……”
  “你说……囚犯?”堇色心下略有些活动。
  鱼非鱼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榻上的人忽地转过身来,义愤填膺地质问:“你当我是什么?贪生怕死的鼠辈?这么推来推去的算什么本事?你不是天生奇才么?想办法从这里大大方方走出去,我才佩服你呢!”
  鱼非鱼冲他龇牙一笑,反问道:“佩服?佩服有银子分么?”
  “你!”珷儿再次给气到,彻底地滚进被窝里装睡去了。
  “你呀……”堇色宠溺地摸摸她的额头。
  这声口、这动作,让鱼非鱼油然想起了另一个人。舞枫好像也很喜欢做这样的小动作。
  此时此刻,皇宫中的他,应该知道她的遭遇了吧?身处在这滴水不漏的石头城中,任他是“战神”“天神”,只怕也要望洋兴叹无处下手啊!
  “我现在是数着日子过活,一条链子怎么能承受生命之重呢?你救活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只怕会连累你枉送了性命……”
  堇色微微气闷:“你这么见外,到底还是不愿意啊……”
  鱼非鱼一惊,赶忙表忠心:“不是,不是!你那么好,应该找个更好的,至少,也得是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你瞧瞧我这样的,能不能生养还是个大问题呢。万一害得你家断了根绝了后,我情何以堪啊!”
  堇色莞尔一笑,如露圆花好:“这个你不必担心,身为医者,若是连这个都解决不了,还怎么好意思悬壶济世。你从来都说别个的好,就从来没发现,其实你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么?鱼儿一向信心满满,怎么事到临头反倒畏首畏尾了?……可恨他们不了解,竟然伤你伤的这么重!这明明就是想要你的命呵!”
  蹙起的眉头表露出深深的自责与痛惜。那次千里道逢,若是一直不离不弃,或许,这一枪就可以代她受下吧?
  “你是说,有人想我死?”鱼非鱼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一句,“为什么?不应该啊?”
  她在天阙应该没有招惹什么仇家,才过去多久啊,地面人面都还没有踩熟呢。再者,她挂着校书之名,身为军中之人、身为舞枫大将军的身边人,谁就是想杀她,也得顾忌一下大将军的面子。那个马背上的人到底是谁呢?他的眼神,那么冷、那么绝,毫不惊诧,倒像是胸有成竹一般。
  为什么杀她?开始她只当是因为自己在天阙是黑户,但是,黑户也不必上来就下杀着吧?不是应该抓起来,严加拷问么?
  还是因为她是另两拨人的必争之物?马背上的人眼见无法得手,这才使出了一招鱼死网破?
  问题是,另两拨人又是什么来历?彩衣人的身份是已经确认了的,乃是开云的花鸟使,那么,黑衣人是干什么的?
  这些问题,越想越头疼,不想就肉疼。
  “我还没跟你说吧?从桂阁劫走我的,是天阙太子舞枫。……”
  不知怎地,说起那个名字,她浑身不由得颤了一下,竟然有种做错事的担忧。
  她跟舞枫可是有契约的,这事儿该怎么跟堇色解释呢?
  堇色听到舞枫的名字,也是一怔。他并非珷儿说的那般真的不谙人事。从桂阁到天阙,中间相隔数千里,一朝一夕不能达,孤男与寡女,相依相偎,同行同止,同食同宿,生死与共,唇亡齿寒,那份隐性的牵绊纠葛、任谁都无法楔入的亲密无间,不必亲眼目睹,光是想想就令人揪心。良人她、没有同那人怎么样吧?
  不是他狐疑心性,只能说鱼非鱼的性情太怪异了。写色*情传奇、混迹女间,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操守可言?必要时,真的能把自己零碎分割了换银子。
  想到这一点,看着鱼非鱼的眼睛里就多了几分探究和酸涩。
  鱼非鱼一时慌得麻了手脚。上一刻她还在为自己强辩,认定自己是无辜无罪的,然而下一刻,在堇色的目光里,她看到了一个邪恶的、阴暗的、用情不专的、见异思迁的丑陋万恶的自己。
  多好的一个男人啊,怎么就被她亵渎了呢?罪恶、这罪恶万死难辞啊!
  
  




☆、108直面

  赶忙拿自己的身体作掩护,假装不胜疲累地闭上眼,假装用心地追根溯源,她强迫自己忽略他的忧戚隐痛:“太子殿下为感谢我助他逃脱,后来在军中给我安排了一份校书的差事。还答应帮我打听一下你们的情况。后来,太子就回他家了。他前脚刚走,城里就出了事。说是有俘虏逃跑了,官兵们挨家挨户地搜查。当时我正在大街上看热闹,不知怎的,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打得热火朝天地。有官兵,有黑衣蒙面人,还有几个打扮得跟暴发户似的彩衣人。数了数,至少是三拨。彩衣人看来是志在必得,可惜伸了几次手,都给蒙面人挡下了。但是,官兵好像也不允许蒙面人染指我。当时的情形是:官多匪少。你想啊,在大将军的眼皮子底下出现的官兵,一定是大将军的熟人。我怎么会傻乎乎地跟着不明究竟的人走呢?……”
  “我就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心里想,其实彩衣人和蒙面人完全可以达成暂时的合作同盟,冲出官兵的包围圈。仗着他们的好身手,不说能完胜吧,至少是不会有生命之虞的。结果呢?彩衣人突然放出烟雾来,就是那种叫人昏头昏脑浑身无力俗谓‘下三滥’的东西。另外两拨人就一起骂‘卑鄙’、‘下流’,就有一些人猝不及防地噼里啪啦倒下去。倒也不是致命的,一个个地大睁了眼,气鼓鼓地像是青蛙,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两句话: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你说我这样的弱女子,中招就中招吧,不丢人。可是他们都是响当当的汉子,跺一脚城墙抖三抖的主儿,就那么轻飘飘地给放倒了,说出去不得给笑话得有皮没毛?……”
  “那种迷药后劲不小,迷迷糊糊地叫人犯困。忽然间,我就觉得自己四脚离了地,整个身子都飘了起来。耳朵边上风声呼呼的。睁开眼,就看到一只大蝴蝶跑的飞快。当时我还不知道花蝴蝶的来历,不明白他们抓我干什么。干苦力能累得哭,做花娘,会导致不举,做小妾,铁定能让人家不合、事不兴。若说是给人做千金小姐,你们一定会认为我得了失心疯。……”
  “我正在天马行空呢,忽然听到有马蹄声冲了过来。我当时就吓了一大跳,心都要蹦出来了。真的,那感觉简直太强烈了!我想我虽然瘦了点儿,可是跟人家赵飞燕还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那人想演绎一段‘马踏飞燕’的传奇佳话,也不该选我这种很没有挑战性的蹩脚货吧?不过,当时我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就是、那匹马想踩死的不是我,而是花蝴蝶。于是,我就跟花蝴蝶说:丢下我这累赘,你快逃命去吧!结果,那匹马并没有踩下来,倒是我的胸口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了。我就想这是要胸口碎大石么?TM的,我哪有那功夫啊!
  一睁眼,就瞧见马背上的人了。全身包裹在甲胄里,只露出了俩眼睛。不枉我风尘打滚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决绝之意。丫地,还真是冲着我来的!敢情就没打算让我活着!……
  胸口这时才反应过来,疼得不敢喘气。那个骑马的把长枪刷地抽回去,我就看到一股血箭吱吱地蹿出来,就知道我完蛋了,天下三分,我就是那兵家必争的可怜倒霉的荆州城!不过还好,我总是是见识到了血如喷泉是个什么景象了。……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再后来,就听到你跟珷儿的争辩。你说这是石头城?绥宁帝巴巴地要救我,为什么?……我以前总觉得,人生可以很简单,只要你想要。可是近来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很浅薄。人心果然费猜,人生果然疑窦丛生疑云漫布。……绥宁帝什么时候会派人来?我真想锣对锣、鼓对鼓地当面跟他要个清楚明白。一日解不开这谜团,我就一日寝食难安呐!……”
  堇色听得心里一股一股低生凉,待到听了最后这句,更是吓得眼皮突跳:“鱼儿,你是说真的?!”
  她是真大胆呢,还是不知厉害?敢跟那暴君要东要西!
  鱼非鱼摩挲着他的手,笑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都是个死,怕什么!难道我不问,就没事儿了?”
  “就怕戳到他的痛处……”堇色忧心忡忡。
  这也有可能。想到绥宁帝和开云的恶行,鱼非鱼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以往听人说起那二位的所作所为,就跟听天书似的,觉得有天地之遥,此生都不会有那一觐天颜的机会。没想到一觉醒来,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得不说,人生无常,从来天意高难问啊!
  “堇色啊,我在想,上天安排我出现,也许不是偶然,而是别有深意。当我对这个人世间感到困惑时,或许、可能、游戏刚刚开始。”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已经不能自主,已经无法把握生活与生命的方向节奏与速度。较诸平芜城的安宁,现在的她,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将棋局摆布,让种种的不可能变成现实。她像是一只提偶,有惊无险地穿梭于波谲云诡中。
  她的生命,或许不会是之前所想的寿终正寝或是突然而逝。或许、充满悬疑;或许、水深火热;或许、万劫不复。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令好奇心超强的她隐隐地期盼。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灵魂游离了这具肉身,居高临下地静待事件的进一步发展、变化。
  “堇色啊,你说,我们会以何种方式死去呢?……”调笑,重新复活。刚刚从地狱走出来的人,犹带着三分令人望而却步的阴邪诡异。
  真给珷儿说中了,一旦鱼非鱼醒过来,利刃就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依着堇色的意思,鱼非鱼至少还需躺上五六日时间方能下地。可是,圣旨之下,就算你是死人,叫你站起来,你也不能横躺着。
  一乘坐辇将鱼非鱼抬出了死气沉沉的神殿,送往绮丽奢靡的后宫。
  路上看得到占地百余亩的池塘,水清波翠,楼阁倒映,龙舟漫游。听说这石头城是六十万苦力花费近百年时间方才建成的,其宫殿之多、建筑面积之广、规模之宏大,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因一人之贪念,置万民于涂炭,不得不说,这大鹰国的国主真不是玩意儿!
  绥宁帝的接风宴设在“合欢殿”。看到这殿名,鱼非鱼的嘴角抽了半天。合欢……真怀疑那暴君有没有读过书,这等引人遐想的名词也敢胡乱用!他的臣属们,全是瞎子么!
  合欢殿殿高数十仞,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殿中可以坐一万人。大门为磁石门,为防止行刺者,以磁石的吸铁作用,使隐甲怀刃者在入门时不能通过,从而保卫皇帝的安全。进入大殿,鱼非鱼感觉到自己仿佛行进在一个巨大的广场中。抬辇着的脚步声形成回声,沙沙作响,像是蚕食桑叶,令人毛发悚然。
  从殿门口努力地往里看,一个个的人好像蚂蚁一般渺小。尽头背北面南的座位上,只见一团金灿灿,像是码放着一堆金子。绥宁帝的面目根本无法看清。
  内侍们接过步辇,继续前行。鱼非鱼渐渐地看清了殿里的情形:自皇帝之下,两边的众臣一律身穿黑色长袍,官职的不同则用冠帽和绶带来加以区分。一溜下来,黑压压地一片,让鱼非鱼油然联想起了穴居的蝙蝠。
  人虽多,但是谨肃严整,如果不是眼珠子在转悠,鱼非鱼一准当他们是一群木头人。所有人都席地而坐,面前各设食案一只,上面摆着羹肴蔬果。每个人的身侧各有两名侍女,随时以供使唤。同衣冠楚楚的大臣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侍女们却是衣着清凉,襦裙薄透轻盈,纤毫毕现。发式是石头城中流行的“高髻”和“堕马髻”。眉毛的化妆有两种,一种是细而长,一种宽而广,但画得都很淡。嘴唇却是用“注乌膏”做了涂抹,眉心贴着花钿,配上那白妆,说不出的妖冶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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