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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都是潜在的客户,谁敢说过个五六年家里不会来上一出丧事?于是乎,她就为此跟同袍们商量了一下,最终通过了一项决议,那就是:“汉风成衣店”负责裁制丧服,凡社团成员,不管谁家办丧事,一律跟成衣店租借服装。并且丧礼期间,社团将会派出部分成员免费协助治丧,这就免去了丧主另外请人主持大局的麻烦。
一句话,其实就是一个“自产自销”。用自己的人,打自己的品牌,创自家的效益。
这项决议一经推出,开始在平芜城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几乎都是非议,说他们胡闹,心不诚。死者为大,哪见过这样把死去的亲人称斤论两解决的?说什么火凤国世风日下,越发地不像样了,年轻一代真真的无可救药了……
但是不久,随着“汉风社”成功地协理了几起丧事后,这些蜚短流长就消失了。以往必须由年长者才能经手的生死大事,却给一帮子少年铺排得归整有序,光是那个体面呢,上百号人,白花花一片,那气场委实镇住了一干心怀质疑的人。
此时,众人方知,原来丧事也可以程序化啊!原来,能够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啊!
于是呢,“汉风社”声名鹊起,成为了远近有名的仪礼组织。不光是丧事,后来连娶亲这种大事,也专门来请“汉风社”安排布置,自家不知道省下了多少心思。随着对外业务的扩大,“汉风成衣店”的生意跟着水涨船高。城里制衣的店铺不少,可是因为名声在外,许多有钱人家宁肯多跑些路,也要“汉风”家的做的衣裳。
所以,冬月那晚挨了训斥后情绪极其低落那是有道理的。成衣店的生意很火,他又是真正掌柜的,每天迎来送往接触的都是面子上的人,别人一口一个“掌柜”的称呼他,时间久了,他都忘记自己的贱民身份了。而鱼非鱼那番话,无疑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突然清醒了:他,得意忘形了!
所以,那晚之后,他明显地沮丧了,话没有以前那么多了,还有意地躲避着她。
☆、追捕
到底留下阴影了么?
鱼非鱼拢在袖子里的两只手相互揉搓了两下,心想回去后得骂他一顿。那家伙是个贱脾气,不骂不振奋。枉称自己乃她的嫡传弟子,小有所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不过就是跟他提了个醒儿,心里有数就对了,那至于把自己好好的一棵树苗砍成木头桩子啊?
对,一会儿回去就说说这事儿,要跟着她,就得学会肚子里一套,面子上一套。阳奉阴违,趋吉避凶才能活得长久。
暗自点头,再抬起眼皮来时,发现场中的火焰已经消失,只剩下股股青烟散入空寂。跑去旁边树林方便的同袍陆续走出来,相互揖别。她也跟身边的人致谢道别。转过身来,只见负责焚化的执事者正蹲在灰堆旁边,拿小铲子铲了一些灰烬,装在一个陶瓮中,阖上盖子,交给丧主这边的执事。鱼非鱼远远地作揖道谢,跟着众人返回城里。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飘来一缕腊梅花香,一个身穿白色直裰外罩灰色氅衣的男子跟她肩并肩走成了一列。
鱼非鱼的唇角悄然扬起,眉眼之间落英缤纷:“你的病人怎样?”
“救治及时,无碍。”
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微微笑了。
城门口簇拥着很多人,因为今天是“春社日”,是向土地“社神”祭献的日子,满城的人都出动了,扶老携幼、呼朋引伴,担酒抬牲、敲锣打鼓,以各种方式欢欢喜喜地庆贺一年劳作的好收成,同时郑重地迎接新一年耕作的到来。
鱼非鱼的小身子在这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中显得格外单薄弱小,所以,她不得不一边跟熟悉的人打招呼,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被撞倒、踩到。
正左支右绌呢,手上忽然一紧,一只温软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拽,便贴上了一具挺拔馨香的身子。
含笑抬头,望见的是一个熟悉的仙人一般美好温婉的侧脸。
人群中响起数声惊呼。那些三里之外就循香赶来欣赏平芜城第一美男子兼大医的女人们的表情可以用五颜六色来形容。怯弱的女孩子看着两个人交握的位置,咬着红唇水着眼睛,一脸的幽怨委屈。而胆大的却不管这么多,照旧挤过来拦住去路,狠狠地盯一眼那美男子,扬手将果子、香包、手帕什么的往身上一丢,霍地车转了身子就跑。也不跑远,停在目所能及的地方,抿着嘴儿含情脉脉或虎视眈眈地瞅着他。结果就惹得笑声四起,纷纷打趣:“这姑娘害了相思病,大医该给瞧瞧才好。”
“大医好象应该成亲了吧?”
“大医岂是你们该取笑的?都安分些吧。”
“大医是平芜城的骄傲,你们谁也不配独霸了他。”
……
眼见堇色脸上浮上樱粉,鱼非鱼不由得心里发闷,顺手揭下旁边一熟人头上的冥蓠,翘起脚戴在了堇色的头上。
手上一紧,他低下头来看着她,虽然隔着一层黑纱,她却能感觉到他正在朝她微笑。
她一点也没觉得好受。说起来今天有点失策,忘了过节这一茬儿了。平时他走门串巷给人看病,也没觉得怎样,现下掉进人海里方才明白,他这张脸绝对是个大麻烦。瞧瞧,瞧瞧,那些姑娘妇人的,都是啥眼神、啥表情啊?当他好吃么?没廉耻,不知羞!要不怎么说来着?没有知识真可怕,不会遮遮掩掩,不懂含蓄委婉,就那么直勾勾、恶狠狠地盯着,什么心思全写在了脸上,真气死人了!
不成,回去后得给他定个规矩,往后凡是遇上这种大规模的活动,必须戴上面纱,遮住这张女人见了羞愧男人见了流泪对生活丧失信心的见了安慰慕名光顾她家店铺的顾客排队的俊脸,也省得给心怀不轨的窃贼惦记上。财帛不外露,美妾不示于人。她的堇色绝不容许旁人染指。刚才谁说的?对,她们统统不配!……
一念至此,暗中更是抓紧了堇色的手。
前方的人群突然起了骚动,一个小乞丐跌跌撞撞地狂奔而来,在对上鱼非鱼的眼睛后,身形一顿,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呼:“老大,快……快跑!……他们要抓你呢!……”
耳听得身后混乱加剧,小乞丐神情大乱,端起肩膀直接就从鱼非鱼和堇色之间冲了过去。
“臭小子,站住!”
“再跑打断你腿!”
……
恐吓声夹杂着跑步声,似两军交战马蹄狂乱,转眼就杀到了跟前。
鱼非鱼因为方才那一撞,差点仰躺到地上去。堪堪地稳住身形,眼睛一花,几个黑衣人就跟铁柱似的横在了前方路上。一个个提刀横剑,杀气腾腾的。
她心下打了个突,出于条件反射地错开两脚,亮出了一个随时开跑的姿势。
“小子,是你?!”打头的这话有点怪,听不出是肯定还是疑问。
鱼非鱼倒是十分地肯定,眼前这人可不是那晚被她勒索了金银去的家伙么?冤家路窄,还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呢。
“我不认得你。”她快速地截断对方的话,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的空档儿,小身子像是一枚楔子,“嗖”地钉入旁边的人群中,如鱼得水般几个穿梭就不见了影子。
“该死的,追!”金丑的脸都青了:这真是破天荒啊破天荒,一个半大小子居然一而再地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脱,说出去谁信?他以后还要不要在世面上立身了?
得益于今天过节人多势众,加上熟门熟路,再加上个头小目标薄弱,鱼非鱼穿街越巷,很快地就遥遥领先了。听到身后的呼喝声有些距离了,她从容地折向旁边的小巷子。
这条巷子素有“夹死驴”之称,细长逼仄,稍微胖一点的人根本无法通过。游刃有余地穿过巷子后,鱼非鱼没有急着逃跑,而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另一头的追兵们。
现场的情形有些滑稽可笑,先是一个大男人没有很好地做到知己知彼,贸贸然试图穿过巷子,结果才走了几步便给卡住了,待要回头吧,身后自己的同伴已经跟了上来,退无可退,不得已只好侧了身子,含胸收腹,一点点地往前挤。这情景好像是挤牙膏,而且还是那种忘记盖盖子有些干燥的牙膏。
鱼非鱼笑得直打跌,两头看热闹的也是,指指点点,笑得肆无忌惮。
“喂,该节食了啊!”她可没有胆子看完全场,大声地撂下一句打趣的话,返身撒腿就跑。
☆、16 贵人
金丑气得眼前发黑,但是夹在墙壁之间提不起身、出不得手,便只能把那股子邪火狠狠压下,心里暗暗发誓,今天无论如何也要逮住那小子,逮到了一定要狠狠地给他吃些苦头,求爷告奶都没用。
好不容易挤出了巷子,一行人的冠也歪了,衣也脏了,发也乱了,带也松了,不知道的,还道是刚刚经历过什么恶战呢。偏偏周围都是目击证人,那无所掩饰的轰然大笑生生地打击到了金丑的自尊和自信心。
他第一次有了想焚毁一切的冲动。那小子可恶,这些刁民更是可恶,穷山恶水出刁民呐!
森冷地目视如织的游人,他突然纵身而起,踏着一颗颗脑袋飞速向前。
其他人起而效之,纷纷跃起。数十条黑影如大鹏般遮住了半边天空,激起惊呼连绵、瞠目万千,整条街道顿时陷入了沸粥般的混乱中。
听到身后声响不对头,鱼非鱼忍不住回过头来,这一看不打紧,一颗心差点没蹦出嗓子眼儿:天,鸟人,都是鸟人呐!天杀的,这些人摆明了是要拿住她呀!
心头越慌、越怕,就越不想落入敌手,于是就越发拼了老命地四下乱窜。结果一个不小心给绊倒在地,身上一疼,只道是要遭,今天怕是要命绝于此了,就算不给人拿住,也得给行人踩死。
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处空隙,她想也不想,就地一滚,就钻到了一辆牛车的底座下。
进去后,稍稍换了口气,看到四下里都是走来走去的腿脚,但凡有心,只要弯下腰就能发现她。
想到这儿,四肢并用爬到了牛车前方。看到头顶位置有一截彩绣帏帘,果断地掀起帘子爬进了车厢里。
一股子暖香扑面而来,如同给人兜头砸下一床大厚棉被,一口气梗在了嗓子眼儿里,险些没昏厥过去。
眨眨眼,定定神,不偏不倚对上一张圆嘟嘟粉嫩粉嫩的小脸,稚气未脱,故作严肃,可是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光彩横溢,泄露了她真实的感受。
鱼非鱼一个没忍住,媚眼一抛,脱口来了一句:“怎么,以为是你的情郎来了么?”
那女孩儿的脸“刷”地红了,两只大眼睛反倒是越发水润清亮了。
金丑等人已经追了过来,几个人绕着牛车转悠。那一叠声“穿深衣的小子呢”吓得鱼非鱼直咽口水,眼珠子四下转悠,然后就瞄上了那女孩儿身上的狐裘风氅了。
天不亡我也!她急中生智,刺溜钻进了女孩儿的风氅下边,害怕对方会叫嚷,叉手攥住了女孩儿的腰带,低声道:“拜托,千万不要声张!”
女孩儿的身子跟着就是一僵,身子绷得紧紧的。
鱼非鱼心里直叫苦:这孩子真不上道啊,连演戏都不会。就这么个姿势,任谁都会看出有问题。
想给她打打气,却不能开口,因为听到那些人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这辆牛车上了。鱼非鱼的心吊到了半空,手心里汗津津的冰冷。
五十两黄金啊,真不是人赚的!那晚掩护得挺好的啊,这些人不也是相信了么?怎么会去而复返?到底她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还是戎歌给他们抓住了,受刑不过把她给供出来了?可是,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个软骨头啊!……总的来说,这次是她冲动了,事不关己,自当高高挂起,没事拔什么刀?难不成还想着当官的给她颁个“见义勇为”奖啊?……但愿没有牵连到堇色和冬月……当家作主,真的得事事小心、步步谨慎啊!……
手下的小身子忽然一动,似乎有要起身的意思。鱼非鱼大惊,奋不顾身地张臂将那具小蛮腰捆了个结实。
那女孩儿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变,不由得又是一僵。但这次跟方才不同,竟是很快地就和缓了下来。她微微低头,合拢了衣领,遮住了腰间的青色手臂,然后望着前方的帘子不悦地问道:“平奴,怎么了?”
声音脆亮,带着几分奶气。
前面浑厚低沉的声音回答道:“有几位官差想搜车。”
“放肆!”女孩儿这一声回的又快又厉,同时感觉到紧贴在身后的那小子瑟缩了一下,面色一愕,继而抿嘴笑了,心想原来他也会害怕啊!
轻轻咳嗽了一声,接着训斥:“连热闹都不许人看么?这是你们主人的意思么?”
外头的人沉默不语,似乎颇有些踌躇。
“平奴,打起帘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