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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十二点四十。”她简单地说,“如果你愿意让我高兴的话,请不要请我去比利时餐馆吃午饭。”
“希腊餐馆呢?”
“很好。”
“那明天见。”
卡莱伯挂上电话的时候,体重至少减了一百公斤。
柏林闪电战(1)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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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某种时候,危险反而能起到兴奋剂和催化剂的作用。它会刺激血液中肾上腺素的分泌,加快心脏的跳动,加速生理反射,让人有一种精神抖擞、神气激扬的感觉,一种超人的感觉,甚至有一种刀枪不入的感觉。此刻,玛利娜?沃尔夫斯坦就处在这种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出神入化、无所不能的神了。
这个年轻女人径直朝摄像机探头照不到的栅栏的一角跑去,她步履轻盈,冻得坚硬的沥青路上几乎都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只有她呼出的热气还能让人在几秒钟之内看到,一团|乳白色的雾飘荡在沉沉夜幕之中,接着,就消失了,被刺骨的严寒吞噬了。
她早就发现了围绕工厂的那圈栅栏上的一个死角。人类生存的一个本能就是,当你处在危险之中的时候,在进入某个地方之前,首先要找到出口。她在潜入罗森堡氢化厂的时候,这种谨慎、警觉使她避免了很多麻烦。玛利娜从来不会在安全问题上搞节俭,在人世间活了三十四个年头以后,她学会了怎么活着。
玛利娜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已经被发现了。鉴于工厂方面没有任何反应,她开始觉得自己的行动可能有点操之过急。不过,前面确实没有武装的警卫,后面也确实没有追赶的恶狗。
来到栅栏前面以后,她开始翻墙。她手上戴着绝缘手套,脚上穿着绝缘鞋子,这使她可以免遭电网的伤害。她身穿一套既结实又轻便的黑色恒温连衣裤,显然,要想保护自己,首先要让人看不见自己。连衣裤里面是有反射作用的保暖内衣,腹部有一个口袋,口袋里面装着她的袖珍摄像机。是个V10型摄像机,最新型号,260万兆像素,有CDD设备和能在黢黑的黑夜里摄像的高级LED设备,对黑暗的敏感度比猫的眼睛都要高,却比一本袖珍本书还要轻,而且,就像德意志银行一样坚不可摧。可谓铁证如山。它甚至还能够记录拍摄时周围的温度。玛利娜基本上把最后一部片子的全部收入都投入到购买这颗高科技的“珠宝”身上了。她和它,他们将共同完成一个壮举。她是带着《雨和雾》参加第72届柏林电影节的,她对自己在艺术道路上所跨上的新高度充满了自信。
年轻女人攀援到栅栏顶端,从两道铁丝网中间滑了下去,接着,就跳到栅栏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她大概误解了第四实验室主任的目光,后者对这个女用人今天提前半个小时就打扫卫生感到纳罕。玛利娜的解释——今天是她儿子的生日,她不想回家太晚,否则,等她回去的时候,她儿子就已经睡着了——大概说服了他。
此前,那个真正的女用人收到一封信,说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很晚才能结束,今天晚上打扫卫生的任务就由专门请来的人负责。而她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也不会有任何麻烦。玛利娜向来都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并且,能够做到无影无踪,不留一点痕迹。当然,工厂内部也有人帮她,不过,她不会让任何人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和怎样做。
她动作轻盈地跳到栅栏里面,然后,小步朝工业园区跑去,那里有高大的路灯,也有一片片阴影。玛利娜在这种地方倒从来不怕。在园区里,你总是可以讨价还价,争论,证明自己对任何人都不会构成任何威胁。玛利娜已经把那些人给拍摄下来了,她曾经在他们中间生活过。她在二十三岁时得的第一个奖项就是由她的《园区》而获得的,那是一部关于感染千禧病的年轻人在汉诺威那宽敞的工业园区里找到栖身之所的纪录片。
不过,今天晚上,就连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也远离了刮着刺骨寒风的街道。玛利娜继续朝前跑着,就像一个执著的以慢跑锻炼身体的人朝着汽车站或者自己那舒适的汽车跑去似的。
那个真正的女用人每天都在各个办公室和第四实验室的人下班以后,在安静的夜晚,乘公共汽车来这里上班,打扫卫生。今天晚上,玛利娜也跟她一样,只是乘坐了前一班的汽车。她化了装,戴上发套,穿上皮靴和厚厚的大衣——这一切都将在匆匆离开的时候被扔进工厂的焚烧炉里烧掉——以便使自己尽量像那个真正的女用人。
玛利娜刚一回到自己的汽车里,回到安全地带,肾上腺素的作用就消失了,她立刻感到疲惫不堪。她很想睡一觉,就靠在汽车座位上,立刻就睡,睡上五分钟,十分钟就行,但是,经验告诉她,这种疲倦的感觉很快就会过去,正相反,她应当让自己活动活动,应当处于警觉状态。廓落的街道上还有几辆汽车行驶;说不定还有人跟踪她呢。
柏林闪电战(2)
没有。一切顺利。
现在,她必须冲个澡,换身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出席电影节的开幕仪式。刚才她告诉罗尔夫,说自己要在开幕式的当天晚上去偷偷拍摄时,罗尔夫简直勃然大怒了。这件事几乎搞得他们夫妇关系破裂。但是,玛利娜不能再等了,这种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今天就有一个多年不遇的机会。他们那本来一直停留在手工作坊水平上的工作,从此要变得规模宏大了。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再加上柏林电影节开幕,那些负责人都会提前下班,员工们的警惕性也会大大放松。
玛利娜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好让自己精神集中,然后,她转动了一下车钥匙。发动机先是像动物似的哼了一声,然后就流畅地嗡嗡叫起来。好了,咱们回家了。
回家。参加柏林电影节。所谓家,就是雅特大酒店。对他们来说,住这种酒店也是一种奢侈。可是,罗尔夫有一部片子参展,这部名为《红色天使》的电影是获奖呼声最高的片子之一。如果他能捧得金熊奖,这将是十五年来第一次德国人获此殊荣。因此,他们必须让自己服从这种场合的需要,逢场作戏,即使玛利娜觉得这样做极为虚伪。
当她把自己那辆克西乃尔III汽车交给门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酒店里一大群技术人员正在铺红地毯,安装放映机。她穿过大堂,对自己这身超人的打扮感到很不自在。好在今天晚上来的大多数记者都不认识她,再说,人们出席今天这个晚会,惟一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引人注目啊。
“沃尔夫斯坦小姐?”
她半转过身来。
“约翰?泽贝尔,《新浪潮》记者,我想……”
“请稍等,我已经迟到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那人后退了一步,消失在人群里。玛利娜则按了电梯按钮。
赶快。罗尔夫该等得不耐烦了。
罗尔夫站在落地窗前面等候着,背对着门,用拇指和食指姿态优雅地掐着一支香烟。罗尔夫的每一个姿势都十分优雅,无论是拍电影还是性生活无不如此。她觉得,她丈夫就好像在生活中也总是面对着一个无形的摄像机似的。他从来不乱说一个字,不随便做一个动作,从来不会有一丝乱发。然而,她却非常爱他。玛利娜,这个大无畏的斗士,这个没有学会优雅的战士,这个满脑子过时的伦理道德思想的侠女,这个捍卫那些没人再感兴趣的事业的勇士,这个玛利娜由衷地深深地爱着他这样一个国际商业秀的产儿,而且,她爱那个乘坐地铁的他胜过那个拍电视剧的他。但是,罗尔夫身上却差不多集中了她在自己的片子里所抨击的一切,集中了她所憎恶的一切。她本来应该憎恶他的,可是,事实上却不然。世界上就是存在着这样令人费解的现象。
“我有证据了。”她说道,同时用手拍着腹部口袋里的袖珍摄像机,“我没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拍摄了,然后就出来了。人不知,鬼不觉。”
她只字没提自己在冻得硬邦邦的柏油路上奔跑和翻越栅栏的情景,也没提穿过工业园返回来的情景。这些情况都是罗尔夫无法理解的。爱情不一定会使一个人成为被爱的人的同谋。
“有一个记者打电话来,”罗尔夫回答道,仿佛她刚才跟他说的是去商店购物的情况似的,仿佛是自己下午去菩提树下大街商店购物的情况似的,“他说,希望在晚会开始以前拍一张我们两个人的合影。你快换衣服吧,再过十分钟他就到了。”
好啊!我刚才冒着生命危险,为的是向全世界披露一个非常重大的国际丑闻,而你呢,心里想的却是拍照!
只不过,正如罗尔夫可能会向她指出的那样,谁都没有要求她用自己的生命冒险,尤其是他不会这样要求她。还有别的办法。当然,那些办法可能会慢一点,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有别的办法。如果玛利娜每拍一部片子都要这样冒险的话,那只能说她自己喜欢这样做。
淋浴使她感到很痛快,紧张的肌肉放松了,她可以适应电影节的氛围了。她很想再多洗一会儿,可是,罗尔夫的那个摄影师要来——他为什么就不能对这些人说声“不”呢?——于是,她只能满足于已经得到的享受,穿上她特意为今天晚上的活动买的裙子,吹干了头发,化了点淡妆,但很可靠,足以防止午夜出现皱纹和凌晨两点时皮肤变得暗淡无光。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柏林闪电战(3)
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刚好有人在敲客厅的门。罗尔夫飞快地打量了她一眼,那是专家一般的目光。
“完美无瑕。”
进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大概就是刚才在大堂里跟她打招呼的那个人,但她不敢肯定。另外一个显得更年轻。头发理得很短,肩上背了一个很重的挎包。
第一个人向罗尔夫表示感谢,朝屋子四周看了一眼,寻找最好的拍摄角度:“不,不能背对着窗户,因为要使用闪光灯,最好坐到沙发里,请坐在沙发里,沃尔夫斯坦夫人,请您坐在沙发里,您呢,先生,您站在她旁边……”
玛利娜很不情愿地坐了下来。这个人的某种作风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成了一个性格孤僻的人,不喜欢再跟那些普通人打交道,那些既不愿意参加大规模的创造性活动,又不愿意拯救世界的人。
那个小个子在他的挎包里翻找着,挎包盖子挡住了视线,让人看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您真是完美无瑕。”摄影师说道,他不知道自己正在重复罗尔夫刚刚说过的话,“现在,请你们两位都看着我。”
玛利娜霍然如醍醐灌顶,骤然一惊。他刚才说到闪光灯。自从有了超感胶片以来,压根儿就没有人再用闪光灯了。然而,她脑袋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小个子就已经直起腰来,手里端着自动手枪瞄准了他们俩。他连射了两枪。果然是一次迅捷而又完美的谋杀啊。
2
“咱们要个孩子怎么样?”苏西?多乃尔说道,脸上带着微笑,一种介于挑衅与忧伤之间的微笑。
安内特?文德尔抬起头,望着天空。
“不要因为我们终于得到了与异性恋夫妇同等的权利,就非得跟他们干同样的蠢事不可。”她回答道,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幽默。
接着,她又用一种“舞台腔”说: “亲爱的,咱们的关系完了,让我们要个孩子吧!”
“我并没有说咱们的关系不行了。”苏西又说。
“你是没这么说,你只是说你现在已经陷入了感情的死胡同,你看不出我们的关系将把你带向何处。”安内特说,“‘亲爱的,咱们的关系很好,不过,我需要看得更远些。’ 不错,现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看来我就不该说话。”苏西轻轻地说,起身走到厨房里。
每次跟安内特吵架都会使她产生一种吃巧克力的欲望。
“啊哈!你越走越远了!”安内特大声喊道,“你是想说:‘亲爱的,咱们的关系完了,不过,我不想谈这个问题。’”
苏西拿起一板巧克力,掰下两块,全都放进嘴里,然后,满足地深深叹了口气。她感到心里好受多了。
“我大概应该换个工作了。”她嚼着黑糊糊的巧克力,又叹了口气,轻轻地说道。
“对,换吧。去个远一点的地方。这样一来,咱们就只能一个季度见一次面了,你就有的是机会碰到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了……”
“还更加性感……”
“对,比我性感。”
她们互相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也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是真的出了问题,还是仅仅为了发泄一下而已。这时,苏西的呼机发出了银铃般的清脆响声,安内特的呼机也响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