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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赶车的听命下车,走前去尽力搬那石头。上官兰注视着史思温,其他的一切地都有如不闻。但她立刻便被史思温那种漠然的神态,从遐思中惊醒。那位英气勃勃的男儿,竟然流露出一种庄严的、冷漠的神色。生像一位大佛,又像石头雕刻成的塑像。
她的心直往下沉,一种十分不祥的阴影笼罩着她。
史思温现在纵目四望,只见大道一边是田野,一边却是山丘,丘上丛树处处。若果有人潜伺树后,绝对无法发现。上官兰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他摇摇头,道:“咱们得认栽了,那车夫如何搬得动这些石头,要不然咱们过了这一关,一定可以平安抵达天柱峰。”
“为什么你能够这么肯定?”她奇怪地问。“你看,玄阴教的人若然要现身,应该已经出来。因此他们一定反而被咱们的计谋哄住。闯过这一关,他们哪敢再罗嗦只可惜那车夫无法搬动那三块石头。”
上官兰俏眼一转,叫道:“赶车的你去弄根木混,便可以把旁边那块石头撬开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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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车的听了此计,瞧瞧靠田边的那块石头,果然有一处空隙,可以插进木棍,便欢呼一声。车下有根坚实木棍,那车夫抽出来,插入石隙中,用力一撬。大声一响,那块大石掉向田里。这样车子已勉强可以通过。赶车的一手牵住马辔,回头道:“俩位客人可要下车,否则车过时不小心倒下田去,那时便得弄了一身泥水哩!”
史思温自个儿嗟叹一声,上官兰却应道:“你小心点把车拉过去,我们不下来了。”
赶车的小心地拉马前走,车轮紧紧靠着中间那块大石边缘擦过去,弄出吱吱的刺耳声。上官兰紧张地瞧着,好不容易提到大车安然通过,这才嘻笑一声,道:“我们毕竟过了这一关。咦,你为什么没精打采?你不是说,我们只要闯过这一关,便可以安然直抵天柱峰么?”
史思温缓缓道:“话虽是这样说,但你出那个主意,虽然把大石撬开,却反而收到相反的效果而已。你再想想看,假如咱们真的没事,岂会耐烦命那车夫这样子去撬石开路,而又如此可怜地通过那缺口。诱敌也不是这样诱法呀!”
上官兰微微变色,道:“那么我们反而暴露了弱点啦,对么?”
史思温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料不出一盏茶的工夫,玄阴教的人必定出现。”
“那么我们怎么办呢?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咱们只好如此了。”史思温淡漠地道:“你不要这样惊慌,反正一切事都不会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上官兰默然半晌,然后不服气地道:“虽然你可以不怕死,但难道你处此危境,却也不害怕那灾难的来临么?”
“也许应该害怕。”他说,口吻变得十分老练和智慧:“但凡心有所求者,必有患失之惧。我们只要冷静地想一下,我并不要求任何东西,那么还有什么害怕呢!”
“生命也可以不要么?”她带点儿讽刺地问。但话一出口,忽又后悔起来恐怕会刺伤他的自尊心。
“是的,这具臭皮囊终须解脱,又何恋之有?不过世人痴迷不悟,是以营营役役,永无稍安之时而已。”
“你说得好像是个出家人似的,我不跟你争论了。”她歇一下,忽然听到后面有点儿异响,不由得向车后张望。
史思温道:“有辆大车迫将上来,大概是那卓栋。”
“啊,你已听到了。”她稍稍一顿,忽然鼓足勇气道:“现在我们无疑已陷入危境,已没有多少时候,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史思温忽地举手道:“别说话,那辆车好像又不追赶咱们了。”
两人侧耳倾听,果然车声渐微。上官兰忖道:“不管怎样,我也得把我扯的谎话说出来。纵使他和玲姑姑是对头,但他一定不会对我怎样。那么,他也不会再叫我做石大嫂了。”
老实说,未后这一点,才是她最关心的。她必须要对方明白尚是小姑独处才成。于是她鼓起勇气,道:“我要告诉你,我一直欺骗你……”刚刚说了这两句,史思温忽地矍然道:“我已想到一个方法,可以让你安抵天柱峰。”
上官兰只好闭嘴,只听他说:“现在我跳下车,匿在那片树林中,玄阴教之人瞧见了,定然不敢追赶上来。他们一定以为我要殁灭他们,故意这样从后面拦截。你赶紧直赴天柱峰,找到乌木禅院,拜谒血印大师,立刻请他老人家来找我。”
“来得及救你么?”她的面色变成苍白,只因她又想像到史思温独个儿被擒之后,被玄阴教的人杀死或施刑的情形,因此脸色为之苍白起来:“不,不要这么冒险,最多我们死在一起。”史思温怅然微笑,想道:“可借你已是有夫之妇。”当下奋然坐起身,猛可一掌击在她后背心的灵台|穴上。
上官兰咳一声,吐出一小块血团,史思温喜道:“我虽不曾为你尽解那郑敖所点的|穴道,但这一掌记治好一半,足可奔上天柱山顶了。”话声一住,大车已驰到林边,史思温暗运真气,勉力纵下车去,身形敏捷如常。
他向上官兰扬扬手,便纵入树林之中。上官兰忽然一阵怆然,生像他们这一别,人天永隔,再也难以见面。想起他的侠胆豪气,不由得痴痴凝望着那片树林。
车行数丈之远,渐上斜坡。上官兰从车后架望,忽见来路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大路中心,隐约还可以辨认出那个御车之人,正是清江钓徒乐予的门徒卓栋。转眼间大车落坡,不但瞧不见后面的那辆马车,连史思温隐没的那片树林也看不见了。
她突然心跳加速,惊煌地想道:“假如他被玄阴教的人捉住,他一定会被那些恶人杀死。他是这么硬骨头的人,因此他绝不会向那些恶人低头输口……哎,他的危难,乃是因我而起,在这最危险的关头,他已负了内伤,毫无抵抗能力。我能够置他不顾,自个儿直上天柱峰么?”想到这里,心跳得更厉害。深深吸了一口气,但觉因车行过速,震荡得连仔细想想也办不到。
时机异常迫促,地努力地平静一下紊乱的思潮,俱她办不到。
赶车的已是惊弓之鸟,这时不待人家吩咐,拼命挥鞭。驰驱了数里之后,忽觉车辆抛荡得特别厉害。心中犯了疑,回头向车内张望,只见车厢里空空如也,哪有人影。这一对少年男女坐车坐丢了,诚然出奇。但车把式反倒暗念一声观世音菩萨,独自挥鞭磷磷而去。只因这一对青年男女失了踪,他本身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且说史思温纵入树林之后,一阵剧烈的晕眩,使他摔在地上,昏迷过去。幸好林中的地面甚是柔软,因此他没有摔伤。到他回醒之时,忽然感到一匹马穿林而入。他努力振作一下,先设法让头脑完全清醒,然后想站起来。但四肢疲软,完全不听他的指挥。
他苦笑一下,想道:“命运真是奇妙,任你有通天本事,但若果注定要你死在一个凡人手中,你纵然千方百计地逃避,也不中用。”几年来跟随着师父石轩中,在岭南遁迹苦练的情景,历历掠过心头。想起了那位坚毅侠义的师父,他不由得叹口气,心中浮起一阵内疚之情。
石轩中数年来是这么殷切地期望他能够承传衣钵。回到崆峒去,清理了门户之后,便代替石轩中留在崆峒,掌理上清宫观主之职。日后发扬光大,声威永垂于武林的责任,完全要他负起。他记得自己当时虔敬无比地在祖师神位前立了重誓,一定要替师父石轩中出家,肩负起崆峒掌门的重任。其时推心壮志,自以为精诚所至,无坚不摧。这个志向与愿望一定可达到。现在瘫卧荒林,耳听马蹄踏在柔软的泥地上,轻轻地走进树林。但他却没有反抗之力,任人宰割,故此心中这份难受,真比立刻死掉还要痛苦。
思路忽然转到上官兰身上,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庞浮现在眼前,登时令他心情紊乱起来。泥土发放出潮湿的和独特的气味,树叶簌簌地响个不停,低微的马蹄声仍然不绝于耳。她的面庞兀自在眼前浮现,那纯真美丽的笑靥,深深印在他心上。光是为这个动人心弦的笑容,赴汤蹈火,亦所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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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还去得不够远。”史思温用心地想:“她是个女人,又长得漂亮,因此一旦落在敌人手中,必定不能一死了之。我必须想个法子,阻延追兵才好……”但事实上,他连站也站不起来,逞论阻缓追兵。可是这史思温生性坚毅异常,仍然不屈不挠地大动脑筋。
“……要我出手阻止追来的人,势难办到,究竟如何是好?”
“哎,有了……”史思温突然面露喜色,慢慢仰起上半身,一面想道:“玄阴教最忌的是师父,我又曾把那阴阳童子龚胜打败。是以这一路追兵,一定集中注意在我身上。假如我不被他们发现的话,他们必定先全力找寻我,然后才有余暇去顾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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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窄石槽强卧双双对
这个想法入情入理。他游目四顾,只见自己坐在一丛矮树旁边,身形甚是暴露。忽见右侧不远处,有块大石,巨如小丘。“也许大石旁边会有供藏身之处。”他想道:“不管怎样,我得过去瞧瞧……”于是他四肢并用地爬过去,一面小心地不让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好不容易爬到那座巨石旁边,忽听低微的马蹄声已绕向自己这边而来,不由得紧张起来。却见那块巨石通体浑成,毫无缝隙。史思温心中叫一声:“苦也!”尽力绕爬过那边察看。
大石那边也是没有缝隙洞|穴,同时再过去竟是一片广场,绿草如茵。这一来他更没有地方可以躲避。史思温额上沁出热汗,又焦急、又紧张。仅仅因这个目的能否办到而使然,并不关乎他怕死与否。
再绕过去一点,大石上端有一道凹槽,刚好可以让一个人绻曲地躺在里面。但石上毫无掩蔽,若然卧在其中,地势增高,反而教敌人更易发现。
马蹄声已直向这方大石走来,马上之人正是清江钓徒的大弟子卓栋。他手中持着幼长的细竹竿,双目如铃,四下察看。
时间越久,他便越发肯定自己后来恍然而悟的想法不错。试想自己若果居然被一个带伤的小伙子,吓得急急逃走,日后还能在江湖上混么?因此他又重复追迹。他跨下之马没有鞋辔,乃是解下驾车的马,轻骑追来。但他骑术甚佳,故此进退自如。
巨石就在前面不远,卓栋心中一动,驱马奔过去,绕着大石转过去那面是一处广场,再看那块大石,只见通体泽成,毫无隙|穴。他隐隐觉得这块大石有点儿奇异,大石上端长着一丛茂密的杂树。不过他这时想着隐入树林的史思温,故此没有停留,一径越过广场,没入对面的树林中。
大石上端簌簌微响,只见那丛杂树移动了一下,露出一张面孔。这张面孔不用说也知是史思温了。原来他在万般无奈之时,忽然灵机一动,使出这个瞒天过海之计,居然避开敌人耳目。他庆幸地微笑一下,回想起早先就在生死的边缘徘徊,那味道真不好受。
他没有立刻下来,因为一则他所躺着的石槽十分舒服,同时石头上的冰冷熨得他十分畅适。二则敌人此去未远,说不定会转回头,他这个地方隐藏得甚好,不要另寻别处。
于是他透过一口大气之后,便又卧好,把丛树移回原来位置,掩盖住身形。他从树叶中可以望见天空,一缕缕的白云飘浮而过,偶尔还有鸟儿横空飞过。一切都十分恬静,自然界所有的景象,都蕴藏着平淡安静的生趣。
躺卧了好一会儿,史思温自觉心情平静得出奇,同时也觉得石头上的冰冷异乎寻常,但他却正好因这种冰冷之感而舒畅起来。又过了一会儿,蓦听蹄声急骤,笔直驰来。眨眼间那卓栋复又现身,纵马疾奔过广场,双目凝视着大石。
史思温心中微惊,忖道:“不好了,那厮敢是发觉石上长着这丛杂树,不大对劲,因而窥破我匿在这里?”念头尚未转完,蹄声骤歇,卓栋果然在大石前勒马,倏然飘身下来,伸手摸摸那块大石,史思温虽然不安,但仍然不动,注意地倾听那厮的动静。
卓栋倏地撮唇尖哨一声,他这种内家好手,中气充沛,因此哨声尖锐悠长,远传数里。
史思温凝目望着天空,忖道:“他只要一移开这丛小树,我便大喝一声,好歹叫他吃惊一下。”想到这里,忽然发觉那卓栋已转到大石后面。那匹马在草场上吃草,卓栋转到大石后面,不知在干什么?史思温想道:“他也许从那边纵上来,我便无所遁形了。”
歇了一会儿,那卓栋全无动静。若然史思温能够看见他挨在大石上,闭目不动,将会更感疑惑。但史思温并非愚蠢之辈,这刻忽然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