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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印禅师见他人既俊美倜傥,武功超卓一时,偏生如此谦恭自敛。衷心更是敬佩,便道:“石檀樾前途无量,请。”石轩中一侧身,道:“大师先请。”血印禅师让之再三,见他执意不肯,只好当先出院。
外面的苦海双妖早已占住靠下山道那面的位置,这时已等得不耐烦,厉声喝道:“血印秃驴和石轩中可是怕死,不敢出来?”血印禅师道行已深,闻言全不放在心上。石轩中见血印禅师不予置答,便也不作声。血印祥师暗中更对石轩中这种胸襟而倾倒。
他们两人洒步走到那干妖人面前。庞仁君娇滴滴地道:“石轩中你走过来一点儿。”石轩中焉肯示怯,果真迈步过去。双目神光炯炯,凝望住那神秘的女人,意气轩昂地道:“庞仁君,你可是想打第一场?”
庞仁君慢慢道:“也有这个意思,不过让我先看清楚一下,啧啧,小伙子长得真俊,待我来替你做个媒人,好么?”
此言一出,紧张的空气登时为之一缓。
血印禅师心知石轩中一向甚是正派,料他一定受不了对方的调侃。他本是著名独行大盗出身,后来被赤阳子感化,放下屠刀。说到唇舌上的功夫,他本是一把老手。这时呵呵大笑道:“庞仁君你最初出道时,本以美貌著称。后来忽然戴起面幕,永不以真面目示人。如今看你双手嫩白匀称,可以想到当年风姿。只不知面幕之后,是否还能如双手般青春仍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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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轩中听得张大嘴巴,暗暗惊奇这位佛门高僧,如何居然能说出这等轻薄的话来。
庞仁君突然用双手捧住脸庞,生像怕人把面幕揭开似的,尖叫道:“秃驴闭口,你敢向本帮主胡说八道?”
血印禅师微晒道:“刚人怕你,老衲可不怕你这个帮主的头衔。”
费选凶睛一瞪,大声道:“秃驴休得贫嘴,你们要以二敌二,抑是一个对一个?”
这个骷髅也似的怪人,平生与庞仁君焦不离孟,只有他最了解庞仁君的脾气性格。这刻已知她被对方揭着伤心疮疤,是以变得语无伦次。因此他连忙岔开话题,以免庞仁君再受刺激。
石轩中聪明绝顶,看出破绽。但他为人忠厚,只微笑道:“庞仁君你何必多事饶舌,反遭难堪。这便是善恶一念所系。如今放下屠刀,犹为未晚。”
庞仁君平生果真最怕人家提及她面貌之事。当时被血印禅师一说,怒火熊熊,直冲霄汉。这刻听石轩中之言,竟然轻轻挑过她的弱点,不予攻击。突然一阵感激,便不做声。
费选走出几步,点首道:“秃驴你过来,本帮主要教训教训你。”
血印禅师善目一睁,精光四射,大踏步走过去,口中朗声道:“老衲正想见识见识费选你的天玄掌有什么惊人之处。”话声一歇,健臂一挥,那支粗大禅杖飞开一丈,直直插在硬泥地中。
费选阴恻恻笑一下,那种皮动肉不动的笑容,看来真正比哭还难看。整个人霎时笼罩在森森明气之中。须知他的天玄掌在外门功夫中,乃届武林一绝。掌黑如漆,掌力凝结得有如实物,一尺以内可以封架兵器。对方如被这般掌力击上,立刻闭|穴而死。血印禅师不用兵器,这一点暗中已吃了亏。
两人盘旋了一个圈子,苦海老妖费选倏然进扑。左右手一齐击出,身法快速无比。这还不说,两手的招数更是诡奇莫测,虚虚实实,难以捉摸。与此同时,那血印禅师全身骨节咯咯连响,单掌合十当胸,右掌横扫出去。这一招揉合佛道两家降魔之功,守得固然精严无比,攻势也自辛辣异常。
两人微微交错,已自移位分开。倏又由分而合,稍稍一触,便又分开。这一触时间虽短,但这两位武功绝顶高手已换了三四招之多。端的变化精微,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石轩中立处离那庞仁君甚近,这时他一心一意注视战场,似乎对庞仁君毫不防范。
庞仁君暗忖自己的三角钢锉乃是暗器兵刃两用,假使起他不防,忽然发出,同时又猛扑过去,拳脚交施,石轩中纵有一身武功,势难逃过偷袭之厄。她想了又想,这个偷袭的念头虽然对她诱惑力甚大,但她总是觉得无法下手似的。这使得她自家也大感诧异,凝眸寻思,一时反倒忘了去看战场中的形势。
石轩中嘘了口气,放心地四顾,恰好和庞仁君目光相触。心中一动,忖道:“她虽已是近百岁的人,但那双眸子仍然那么明亮,有如一泓秋水,可见得她修为之功是多么深厚。啊,当她妙龄之时,相信一定非常美丽,艳名不虚。但何以她会用起面幕?如今不知丑陋成什么样子?”
血印禅师的掌风越来越强劲,五十招之后,简直如松涛鸣啸,四山摇荡。方圆两丈之内,砂石横溅,全都劲疾异常,足可伤人。石轩中更觉安心,心知血印禅师因无后顾之忧,是以已将绝技完全施展。他的掌力虽无三阳功那么奥妙厉害,但比之邪门功夫天玄掌,却犹胜一筹。
庞仁君身躯慢慢侧过去,借身形掩蔽,已撤了一支三角钢锉在手中。
那两人又打了一百来招,但见沙石飞刮,人影纵横往来,其快如电。几乎分辨不出哪个是佛门高僧,哪个是世外老魔。
血印禅师越战越勇,今日可也是他自从皈佛门之后,第二次恶战。
第一次恶战是在五年前碧鸡山余脉的一座树林中,为了救援火狐崔伟一命,他曾与位居大内供奉的红亭散人剧斗一场。但那红亭散人比起现在的苦海双妖费选,还要逊了一筹。其时他在五十招以后,一掌将红亭散人震退丈半。红亭散人知他厉害,抱头鼠窜。血印禅师抱起火狐崔伟,急急忙忙回到天柱峰来,由赤阳子替他医治。不过因红亭散人的红花指毒功,厉害异常,是以崔伟终于失去一身武功,才拾回一命。后来红亭散人被石轩中大闹宫禁时一剑杀死,这一点正是血印禅师佩服石轩中武功之处。
这时费选堪堪落败,那张尽是嶙嶙白骨的面孔,更觉得可怖惊人。庞仁君忽地挥手将钢锉射出,直取血印禅师。血印禅师一闪身,虽然不曾受伤,但攻势一挫,反被费选抢到机会,招数绵绵使出。登时形势大变,反而危殆起来。
石轩中勃然大怒,厉声道:“庞仁君你真不要脸,竟然连招呼也不打一个。”长剑一挥,宏声喝道:“庞仁君看剑。”喝完之后,等她拔了双锉在手,这才一式“江城梅花”,剑尖颤出五点寒光,疾攻过去。一阵难堪的感觉掠过庞仁君心头,若不是她有面幕遮住,相信石轩中可以瞧见她面上红晕。
要知今晚双妖已明知输多赢少,故此商议好不择手段,胡来一气。谁知偏偏碰上个正气凛然的美剑客。不知怎的,庞仁君但觉在石轩中面前不愿意露出狐狸尾巴。目下石轩中的一声不要脸,可就令她居然难堪起来。她力贯双锉,蓦地一封,将石轩中攻势封住。口中娇滴滴道:“你别在口舌上称能,要打就打。”
石轩中应声好字,续使出“剑破三清”、“六龙驰驭”、“火树银花”、“风春雨雷”等绝招,剑光排空巨浪般涌去。这几招都是五十手大周天神剑中的绝招,石轩中剥上内力奇重,直把个名震一代的苦海双妖之一庞仁君,杀得娇喘可闻,招架吃力之甚。
石轩中刻势微挫,庞仁君两支三角钢锉有如暴风骤雨般反攻过来。迫得石轩中连退三步。猛可抖丹田大喝一声,剑招一变,施展出崆峒派称雄天下的失传剑法伏魔剑。先是小九式,剑光矫健无比,立时挽回局势。剑法续使下去,大九式源源使出来,每一招开幕都是大开大固,光明磊落。而他流露出那种诚敬的样子,令人相信他这片精诚所至之处,金石为开。
庞仁君大大吃力,兜圈退个不停。那边的费选恰好又开始走下坡,快要陷于捱打之局。庞仁君一眼望见,暗吃一惊。在这等时分的确分神不得。只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石轩中嘿然一喝,剑光卷入她门户之内。锵地一声微响,石轩中长剑尖光芒耀目,挑开她手中钢锉,分心刺入。庞仁君疾忙骇退,已来不及。眼看对方剑尖已到了胸前,再也闪避不开。
在这万分危急之际,石轩中无故顿滞一下。庞仁君迅疾如风,退了开去。忽地与费选会合起来。她也没时间去细想敌人何以会剑下留情。匆匆与费选打个招呼,登时两人联手施展全身武学,威力顿时倍增。血印禅师双拳难敌四掌,眨眼间已反胜为败,险象环生。
石轩中见苦海双妖联手后另有一套功夫,此进彼退,配合得十分神妙。又见血印祥师形势不妙,哪敢怠慢。弹剑长啸一声,身形破空而起。但兄一道剑光,直飞到四丈之高,这才掉头下击,一泻千里,迅疾凌厉之极。
这一剑来得及时,血印禅师一掌劈开庞仁君钢锉后,趁她分心去对付由天而降的石轩中,便跃出圈子,将禅杖取在手中。回眸一瞥,只见石轩中剑法施展开,以一敌二,极尽精严奥妙之能事。特别是他的轻功将乎已能蹑空驭虚,是以有时乍眼看去,宛如站在空气中,进退自如地进击封拆。
血印禅师雄心勃发,振吭长啸一声,挥杖扑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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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双妖合作多年,配合得异常神妙,一进一退俱有法度。石轩中剑法虽强,一时却也难他们不倒。血印禅师这一出手,立收牵制之效。特别是他那粗大弹杖,奇重无比。苦海双妖不论是庞仁君抑是费选谁也不敢硬架。
十招未到,石轩中已改变战略,仗着身法独步宇内,一味在空中盘旋进击,又快又辣。他的长剑出时,内力重比山岳,等闲一些称为高手的人,也难封架。苦海双妖虽强,却也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看看又战了八九回合,苦海双妖已大大不利。庞仁君偷眼瞥见费选那张尽是嶙嶙骨头的面上,汗光闪现。一阵偏激贫怒的情绪袭上她心头。使她蓦地下了决心。要施展出碧血箭魔功,好歹找个敌人来陪死,同时好叫费选乘机逃生。
这碧血箭魔功,说来惨毒无比,乃是尽聚自己体内真力于口中,然后咬烂整条舌头,倏然喷出。敌人纵然有备,舞剑自卫。但饶你舞得风雨不透,这碧血箭仍能射透过去,与敌人同归于尽。即使对方功力极高,虽然不至于立刻死亡,但重伤却免不了,庞仁君的目标已择定空中的石轩中,等他一扑下来,便即施展。
费选倏然发出暗号,但见那三列老汉们纷纷抡刀舞剑,扑将过来。
庞仁君心中惨笑一下,觉得费选居然会知她心意,因此发令手下们上来帮忙,稍有些安慰。但自家苦练了数十年武功,却得到如此下场,未免太惨一点儿。她转动念头之际,手中双锉不停,左封右击,旋转过去。这一招名为“貌合神离”,诡诈阴辣之甚。这时费选应该立刻使出“鹤立鸡群”之式,替她封住侧面门户,那样便严密无缝,攻守兼备。但费选突然化为“沙鸟独飞”之式,斜掠开去。庞仁君的妙招,登时破绽大露,陷于绝地。血印禅师和石轩中都看谁破绽,夹攻而至。
庞仁君早准备好,银牙一阖,疼澈心脾,舌头已咬断了一大截。石轩中果然飘落在她面前,恰如她之所料,哪知这时脑后沉重无比的杖风已压下来。她大吃一惊,目光到处,只见费选从手下人群的头上飞越过去,竟然由得自己陷在绝地,诱使敌人夹攻,趁机脱出圈子。
这一惊非同小可,比之敌人剑杖临身还要震动心弦。她以天生比男性较强的女性直觉,在这瞬息间已彻底了解这个行为的真意。那即是说,在她则不惜舍命拒敌,以救援数十年相聚在一起的老伴费选,可是费选却在她舌头已咬下来之后,突然将她置于绝地为饵,自个儿逃命去了。
这件事的意义十分深长,耐人寻味。庞仁君在这瞬间已直觉出来,心弦哪能不为之大震。竟连面前的剑光和脑后的杖风都给忘了。她感觉自己正向着无底的悲哀深渊坠落下去,沉沦、幻灭、无以自拔……
这数十年来,她一向以为费选对她用情之专,有如最初她容颜娇艳如花之时。远在她芳龄三十余之时,她忽然戴上面幕,便开始了日夕独对费选一人的生涯。自从那时开始,在她的感觉中,费选永远是那么顺从温柔。日子可不算短促,数十年一直如此。庞仁君后来已认定费选用情之专,果然深挚伟大,完全不是系于她的容颜。可是现在,她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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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弥留时悲吐因缘果
现在的庞仁君,已非武林高手,江湖上的魔头,仅仅是一个平凡的人。遭受了最深巨的情感打击,因此软弱绝望他坐倒在地上。她不晓得就在剑光及体,禅杖压脑的瞬间,石轩中忽然健腕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