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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美丽的女郎……”
他的遐思从心底萌生。多少年来,他寂寞地独居山中,假如他是愚昧和寡闻的孩子,那倒没有什么难过的。可是他一肚子学问和一身武功,使他一切都和常人有点儿不同。甚至幻想中的伴侣,也非得艳绝人寰,还须文武双全才可以。
现在躺在他脚下,正是这么一个女孩子。她的绝世容光,一身绝艺,都足以叫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倾心拜倒在她的裙下。当然他没有清晰地想到这些,仅是在心底模糊地浮起一种感情。这种情绪来得快逾浮光掠影,因此他一掌劈下时,略略一挪,掌力完全印在旁边。
大人猿吼啸一声,倏然举起手中的小姑娘,便要向地上摔去。宫天抚叱一声,大人猿立刻中止这动作,瞪圆一双猿眼,疑惑地望着官天抚。他没有理会人猿,弯腰把朱玲抱起来,泉水把他的衣服都弄湿了。
他走上岸去,在大人猿身边略略停一下脚步,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一定十分诧异,但这事我自己也无法解释呢。”大人猿不知懂不懂,例开嘴龇牙一笑。
一人一虎一猿带着大小两位姑娘,直到仙音峰上。在白云缭绕的近巅处,凹进去一个山坳,里面有数亩之大。入口处一片湖泊,水色碧绿,岸边长满翠叶朱花,极是好看。一条溪流在场中蜒蜿曲折,假山叠翠,老树耸碧。其中风亭月榭,不知其数。真个好一处高雅清幽的地方。
山坳入口最初是两道峭直的石壁,夹峙如双臂微曲合拢。走过这条石壁夹道,方始进入山坳。故此只须一个人守住通道,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坳内碧绿丛中,一座古朴的石屋,倒也相当高大,石壁以至屋顶都爬满了古藤。绿色的叶子盖布住整座石屋,远远乍眼看见,若不误为绿荫,便浮起清凉之感。
朱玲悠悠醒来,日影满窗,举目浏览一下四周。只见此房甚是宽大,陈设简朴而饶有古趣。近窗处的楠木方桌上,燃着一炉好香,白烟袅袅,幻化作龙蛇鸟兽,千变百态。她定睛看了好一会儿,忽地想起昏迷前的经过,心中已百分之百断定身在仙音峰上。因为隐隐听到滚啸虎吼之声,除了在仙音峰,这种声音如何听得到。
袅袅升起来的白烟,忽然幻化成一个人的面影。她伤感地轻轻叹口气,想道:“石哥哥呀,我如今又遭厄难了,但若使你知道了,可肯来救助我?我陷在这魔窟之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呀,你也那么残忍竟离我而去?”她那对澄澈如秋水般的美眸,忽然流出两颗晶莹泪珠,原来窗外一阵微风吹进来,把那团烟吹散。
“我无亲无故,连个朋友也没有,即使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陷身此地,但谁会关心呢?石哥哥你会关心吗……”朱玲想到这里,苦心绝望地绞痛起来。她已被人间遗弃了许久,但她毫不在乎。假如有一个人肯关心她的话,她敢向全世界挑战。然而最惨的是,石轩中却是第一个不肯理睬她的人。
她觉得十分口渴,便挣扎着起来。刚刚支起半身,一阵头昏眼花,又捧回床上。
有人轻轻走进来,在床边木立不动。朱玲明明知道,但不肯睁开眼睛。歇了片刻,忽然一个奇异的念头冲入她的脑海中:“假如正在我生死一发之际,石哥哥突然出现,因而把我救到他住的地方来,那么……那么现在他站在床前,凝视着我,我当然原谅他的绝清。可怜他还不知道我并没有真的和大师兄拜天地。”想到这里,热血沸腾,忍不住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一个潇洒的身形,已走出房门。
她登时如同掉在万丈玄冰之中,心头直冒冷气。因为她认得背影正是那轻佻俊美而又残酷奇怪的少年书生宫天抚。
“唉,我已陷身魔窟中了,最惨的是我连咬断舌头自尽的力气也没有……”她颓然地想,思想倒是十分灵活无碍,念头潮涌而至。一个接一个,没有片刻安宁。“……石哥哥,他会救我吗?假如他在场的话,哼,也许他还记恨我当日和大师兄行礼之事,反而是愧于见我……”
昔日在翠微山麓,石轩中正抱着公孙先生的侄女易静。这个恬静温柔的姑娘,朱玲曾经一度视为情敌。那是她被九指神魔褚莫邪震伤之后,石轩中携她赴南连江畔,寻到公孙先生,求取石螭丹不世灵药。那时石轩中在公孙先生的天香幻境中,认识了易静。这桩事不但后来引起朱玲醋意,而且当时还使公孙先生也会错意,误解了石轩中和易静那种纯洁得一如姊弟之情。
那次翠微山无意相逢,正好是石轩抱着身受重伤的易静,仗着独步天下的轻功,急赴南方海滨找公孙先生急救。当时时机紧迫,石轩中一则没有时间跟朱玲说话,二则满心妒恨仍炽。若非没有时间,别说跟她说话,只怕还会出手打她哩。可是朱玲却不明其故。现在回想起来,倒像石轩中又和易静搭上,因此羞见旧人。想到这里,女人天性中最为强烈的炉火,熊熊直烧起来。
窗外不远忽然传来琴韵,曲调安详柔和,一如流水般平滑地经过山谷,流到平原。然后汇合在大江中,滚滚归赶茫茫大海。朱玲胸襟为之一畅,但石轩中的俊逸不群的面影,仍然浮现在心头。只不过已换上多情的微笑,温煦地凝望着她。她紧紧闭住眼睛,努力去捕捉那个面影,世上的一切算得什么呢?假如拿来和真挚的感情相比的话。
柔和的琴韵不住鸣奏,她又沉沉坠入梦乡,歇了一会,宫天抚走进房来,朱玲恬畅的睡态,使得他如被强力的磁石所吸引住。那对乌黑而有神采的眼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面上。他觉得自己找不出任何字眼,足以形容她的美丽。
出尘超俗的美,使人敬仰而不敢正视。俗世妖艳的美,却又令人烦腻。只有像朱玲这种美,才令人觉得渴欲亲近,而又不敢亵渎。
宫天抚自怜他轻喟一声,因为他已深深思索过,若要获得这位玉人的心,恐怕比一种名叫精卫的小鸟,终本衔方企图填塞满东海还要难些。只因他已窥知她深怀心事,是以所奏的琴曲悲沧,她便情不自禁地沉湎在昔日旧事之中。
宫天抚手中还捧着一个白玉盒,盒盖上刻着紫河丹三个朱字。他把盒盖打开,取出一粒像石榴核那么大的金黄|色丹丸。先把玉盒盖好,放在她枕旁,然后伸指轻轻点在她睡|穴上。朱玲睡得更甜更美,他凝视片刻,把那粒紫河丹放在她口中。回转身走到桌前,铺笺磨墨,提起笔来,写道:“区区失手,误伤玉体,罪无可遁,谨以灵丹奉赠。日服三粒,一百日后,方能痊愈……”
他写到这里,心中觉得不大舒服。隐隐感到自己写得太谦卑,定会被朱玲识穿心事,因而加以嗤笑。便把笺纸撕掉,另取一张,简单地写下灵丹日服的数量和时间。并且说明她是被三阳功所伤,除了此丹,便无可救之方。写罢傲然一笑,把这张笺纸放在玉盒上。起身欲走时,只见朱玲细眉微皱,露出幽怨之色,竟是美绝人寰,叫人看罢心都软了。不由发一会怔,然后走出房去。
他在石屋前那道小溪边,找块大青石坐下,抽出青玉箫,吹奏起来。满怀心事,都从策上抒发出来,悲枪自怜之极。
也不知隔了多少时候,朱玲蓦地醒来,忽觉枕上冰凉一片,原来是梦中抛泪,染湿了枕头。箫声袅袅随风送来,她倾耳细听,心中说不出万种凄凉,不知不觉接着拍子唱道:“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平攘,记前生。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梅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怨曲唱罢,果真珠泪零零。
箫声蓦然收歇,使人疑真疑幻,几只小鸟掠窗飞走,一似惊见这位绝世佳人的哀容。
往事如烟,就像前生所发生般,离现在是那么遥远和难以追挽。朱玲慢慢支起上半身,挪到床头,靠着床头的栏杆,她看见床头壁上挂着自己的太白剑。她惨淡地微笑一下,凝望着那支宝剑。
不祥的乌云掠过她心头,投下一道暗影,太白剑上仿佛缓缓地滴出鲜血,不是仇敌的血,而是自杀者的鲜血。
大半个月之前,当她经过山东沂州府。这时她正好乔装少年书生,往客栈投宿。虽然经过长途跋涉,风尘仆仆,但直到二更时分,她仍然睡不着。挑灯独坐,百无聊赖之际,找出本白香山诗集,低声吟哦。
忽听窗外有脚尖点地之声。虽然极为低微,显见这夜行人功夫不错,但以朱玲这种特等高手,自然听得清晰。她发觉那夜行人竟然点破她房间的窗纸,偷偷窥看。便仍然正襟危坐,执卷吟哦。
片刻之后,她一口气吹息了油灯,身形微晃。已迅速绝伦地从房门拔关而出,反倒从屋背上翻到后面来。她已判断出这夜行人志不在她,但她既然发觉了,好歹总得要知道那夜行人此来探店,为的何事?黑夜迷茫中,只见一个身躯伟岸,留着三绺长领的人,身上仍然穿着长衣,这时已站在另一个窗门外,却回首瞻顾,似因朱玲房间灯光倏灭而诧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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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玲直觉地感到那人不似歹恶之辈,暗忖道:“也许这位仁兄乃武林有名的人,闻知有哪一路的绿林人落脚于此,故而夤夜候伺。以免那绿林人做下案子,于面子上不好看。”这原是江湖上常见之事,她暗笑一下,又想道:若是从前,我一定故意留下一案,好叫你哭笑不得。不过现在的确没有这种心情,便悄悄回到房中。还未曾解衣就寝,忽听一个雄壮的嗓音低低哎一声,正是负痛受伤之声。但其中惊讶之意,却多于负伤疼痛。
朱玲细眉一皱,侧耳而听。那雄壮的嗓子压低声音骂道:“老王八不要脸,暗算大爷,算什么好汉。”跟着锵的一声,清越异常。朱玲一听,便知是两人兵刃相融。从这声音上判断,那两人的武功和腕力都很可观。不禁疑惑忖思道:凭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功力,都是名家身手,怎会使用暗算手段?这个雄壮嗓子的人是不是我见到的那个?听起来有点儿不像,莫非就是他暗中出手暗算房中之人?念头尚未转完,又是锵的一声传来,却已不在邻屋的屋顶。
朱玲解答不出心中疑问,好奇之心大起,更不迟疑,复又飘身出房。只见两条人影,越屋踏瓦地向城东而走。夜色中,仍然看得见两人兵器上的闪闪光华。她的眼力何等厉害,已瞧清那前面逃走的人,正是刚才所见那个留着三绺长须的夜行人。后面那汉子身躯更见雄伟。朱玲心中一动,觉得这人背影和大师兄厉魄西门渐十分相像。于是蓦然泛起一阵恋旧的情绪,怔住不动。
要知那厉魄西门渐对她极好,人虽长得丑陋不堪,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对待朱玲却十分细心,挚爱之情,自然流露。那回石轩中孤剑闯到碧鸡山主坛,正好是朱玲迫于鬼母之命,在大厅上和西门渐行礼。石轩中一闯入厅中,礼节当然立刻中止。朱玲虽然其时有凤冠霞被遮掩住面庞,但西门渐已经发觉不对。其后五轩中和鬼母作那惊天动地之争。酣斗至十九招之外,第二十招被鬼母以“期门幽风”的奇功推下万丈悬崖,朱玲就在此时昏倒地上。
厉魄西门渐趁着所有的人都惊诧地到悬崖边俯瞰之时,迅速地把朱玲抱入宅内,以免被残忍冷心的鬼母发现,定必将之处死。朱玲明知他妒恨之火,可以烧破苍穹长天,但他到底还是把自己救了。这种挚情热爱,的确使人感动。当然她不是为了感动而委身下嫁。但在睽别四年之后的今天,蓦然见到这雄伟的背影,芳心也不无怅惘。忆旧之情,油然而生。
她施展身法直追上去,但那两人早已走得没影。一直出了城外,处县在乱岗之中,忽地哑然失笑,忖道:那人的嗓子,分明不是大师兄。况且以大师兄的身手,也不可能被人暗算。我真是傻气得太莫名其妙了,回去吧……
她掉转身躯,忽听夜风中送来兵刃相击之声,回去之心立刻又改变了。循声越过两座小岗,只见一片林子之前,有块平坦的旷地。两个人正在舍死忘生地拼斗不已。那个长着三绺长须的人,此时已经利落地掖起衫角。手中一支宝剑,白光耀眼,远远就感觉到森森寒气。
朱玲吃一惊,忖道:那不是魔剑郑敖的白虹宝剑么?怎会落在那人手中?须知武林中人,对于合手兵刃,照例是永不离身。何况这等宝剑更加爱惜,除非死了,绝不会转换主人。
那魔剑郑敖乃是七、八年前崛起江湖的一位年轻高手,只因他有两个师父,全是黑道高人,故此他也干的黑道生涯。此人明面的师父是鬼影子洪都,以轻功擅名一时。但他最厉害的两手三剑绝技和两心魔功,却是黑道中一位前辈高人万里飞虹尉迟跋所传。
在武林中,碧鸡山玄阴教主电母冷婀固然是天下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