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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震是省分行的信贷部总经理出身，他当然清楚提前收回贷款将对红房公司造成多大压力。这正是他要达到的目的，他想通过对红房公司施加压力，迫使方红亮坦白，究竟这笔贷款背后隐藏了什么交易。
方红亮没有选择坦白，也有可能他不敢坦白，他无法判断坦白了将是什么后果。他反复权衡后选择了金蝉脱壳，秘密转移了资金和财产，然后把红房公司搞成破产。如此一来，不仅银行没有捞到九百万回扣，连三亿贷款也不能收回。
方红亮这样做把大家都激怒了，于是通过司法途径，以涉嫌诈骗将他抓起来。可是很快方红亮就被释放，主要是周维坤害怕方红亮狗急跳墙，把事情越闹越大难以收场。
周维坤这人看上去十分强悍，其实也有软弱的一面，她的软弱就表现在害怕闹出大事。所以她遇到事总是尽力掩盖，只有当她意识到不能继续掩盖时，她才会采取行动。一旦她要采取行动，那就是雷霆万钧之势，把一切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红房公司这点事还不值得她采取行动，或者是她认为时机还不成熟。加上过后方红亮使用了好多手段，把各方面再次打点好，虽然公家、集体蒙受了巨大损失，但个人得到了补偿。从此不仅不再怨恨他，反而个个都说他好话。
在这场交易中方红亮是最大赢家，其他人也不少好处，只有公孙蒙忧心如焚，金库的短款还是没有填平。
他十分着急地找到岳护生，再次请求领导帮他想办法。
这时的岳护生已经吃透光震的心思，他胸有成竹地说：光震是要从维坤市长手中抢回金瓯银行，交还给省分行邀功请赏，他并不想抢个地雷抱回去。轰一声炸了，炸着谁还不一定哩。我谅他不敢碰，指不定他还要帮着填平这个账。
果然光震并不追查金库的事，公孙蒙稍微放心，他只当是应验了岳护生的推断。
后来得到光震重用厉德如的消息，公孙蒙又坐立不安了。当时他还在沿滩，慌忙打电话，提醒岳护生和曾如仪，他怀疑厉德如告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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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时的提醒没有任何意义，厉德如该说什么都说了，该做什么也做了。
一个月前，甘茹要公孙蒙去她办公室。甘茹先谈营业部的工作——公孙蒙名义上还是营业部主任，然后甘茹十分严厉地说：尤成同志主持营业部工作以来，各种关系基本上理顺了。只有一件事，必须你亲自了解，那就是金库的账！
公孙蒙立即明白甘茹的指向，同时还明白了，光震准备打出他这张牌，也可以说光震要摊牌了。
光震并不知道，其实金库短款跟周维坤没有任何牵连，甚至没有证据表明，跟岳护生、曾如仪存在直接牵连。
当时曾如仪同意公孙蒙试一笔，仅仅是口头同意，并没落下任何凭据。如果非要追究责任，他们至多算管理疏漏、用人失察，大不了承担点领导责任。
第二十三章 杀机四伏（4）
因此光震打出这张牌后，根本达不到敲山震虎的目的，更不可能借此要挟其他人，不过是把公孙蒙和束空这一狼一狈惊吓得寝食不安而已。
目前的公孙蒙还在冥思苦想自己的出路。
他想去坦白，但是坦白后也是死路一条，动用金库如此之巨，肯定是死刑。而且他没有任何证据牵扯别人，他只有个人陈述和推断，人家倒是可以众口一词。
他痛悔不已地对贵先生说：我一生做得最愚蠢的事，就是把自己的成长寄托在*上。像那蘑菇，在*中成长，从此就不能脱离*。正是应验了《左传》中的一句，“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他竟泣不成声。
旁边的苏欣老师已经心如死灰，神情麻木地劝说：我们无牵无挂，不如趁现在还活着，就活一天享乐一天。苦苦折磨自己，于事无补还让别人陪着伤痛。
公孙主任却发怒说：横竖没有退路，只好将功赎罪，不能便宜了那些人！
苏欣老师摇摇头，淡淡地说：现在奉行“同伴相舍”的理论。什么意思呢？两个人上山遇到老虎，高个子拔腿就跑。矮个子说，你还跑得过老虎吗？不如我们一起来对付老虎。高个子说，知道自己跑不过老虎，但是一只老虎不会同时吃两个人，只要比同伴逃得快半步，就有可能脱身。实际上老虎先吃惊慌逃窜的人，待着不动反而可能侥幸脱身。
可公孙主任不以为然，他咬牙切齿地说：决不能坐以待毙！他放声大笑，笑声怪异，像是要疯了。
贵先生不知道怎样劝慰公孙主任，他只是感到害怕，只是想尽快远离公孙主任。
他希望香香也赶紧远离，他找了好多借口劝说香香回古集。苏欣老师也觉得，香香应该回去见高点一面，一直这样回避太失礼。毕竟高点是元子的哥哥，就算看在元子的面上，也该对高点热情接待。
然而香香还是不肯回去，她说这时候公孙夫妇特别需要陪伴。如果她这时候离开公孙夫妇，她担心公孙夫妇没几天就要崩溃。有她在一边陪伴，至少公孙主任心头好受一点。公孙主任对香香的劝导还能听进一句两句，除此以外他是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了，他已经神思恍惚，觉得这个世界的人都不可信，都在谋害他。
实在劝不回香香，贵先生又不愿意把公孙夫妇一起接去古集，就只好一个人回去。
回到古集，高点来对他说，杜鹏举、杜天禄、杜妞妞、杜小荷四个，都被判死刑，并且是立即执行。贵先生并不感到特别意外，关于杜家兄妹死有余辜的传闻已经流传很久，如此一来就可以换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几乎是共同心愿。
他们的父亲四兄弟今天去火葬场，傍晚四兄弟回到古集，他们各人抱着自家孩子的骨灰盒，跪在金瓯银行开发区支行门口，代自家孩子说一声：对不起领导！
然后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又缓缓走到开发区管委会楼前，跪下来说一声：对不起政府！再磕三个响头。又对着围观的人磕了头说：对不起乡亲！
望着四个弯腰低头的老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贵先生还是禁不住泪眼模糊，如果环境适当，他可能会大哭一场。听说当晚，四个老人就悄无声息地，把四个孩子合葬在一起，连墓碑也没敢竖立。
桑可以要带支支去杜小荷坟前祭奠，问贵先生是否一起去？贵先生很犹豫，目前的他正接近成熟，也可以说接近冷漠，很怕自己被牵连，不想去趟浑水。但他又良心未泯，仍然心怀悲悯，甚至感到负罪，很想获得解脱，于是他一同陪去。
第二十三章 杀机四伏（5）
距离杜家晒场不远的山坡上，一座新坟，没有花圈，只有星星点点焚化的纸钱灰烬。
支支凄厉地哭喊妈妈，挥动小手去刨黄土，贵先生赶紧拉她过来紧紧搂抱在怀里。桑可以插上香烛，献上一只大花蓝，然后呆呆地坐在草地上。
贵先生神情麻木地看着，那坟边枯草，挣扎着要直立起来，奈何凛冽的寒风猎猎刮过，终至于刮得枯草伏地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贵先生招呼回去。
走下山坡，蓦然看见杜鹏举那座显赫楼房前，跪下老老少少一群人，正在冲着贵先生一行磕头。贵先生茫然不知所措，殷雄急忙过来拉他上车，似乎惟恐给人知道，贵先生一行专门来哀悼杜家兄妹。随着轿车远去，寂静的小山村像什么也没发生，重新归于平静。
贵先生却不能平静，从此他总是心神不宁，他那颗心时常悬吊起来，像钟摆一样晃荡，搅得他莫名其妙地焦虑狂躁，过后又是惊恐不安。这样的情绪变化以前也发生过，但没有现在这么强烈，现在他总是有种大祸临头的感应，他很恐惧，很怕公孙主任也落得杜家兄妹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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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先生不敢把公孙主任的事透露给高点，他以为高点和元子一样跟维坤市长亲密无间，他害怕透露给高点后，反而给公孙主任招来无妄之灾。于是他在高点面前，尽量装得若无其事。
如是过了不久，香香来电话，要贵先生立即去汤谷，帮助她规劝公孙主任。她说公孙主任精神失常了，到处讲领导坏话，还去威胁领导。
贵先生说，他不了解这当中究竟是些什么瓜葛，怎么好去劝说。况且光震行长已经说过，要他和公孙蒙划清界限，因此他一定不能卷入其中。
他再次要求香香赶紧回来，免得受牵连。香香十分生气，她说这时候怎么能抛弃公孙夫妇，言下之意她要与公孙夫妇生死与共，因此任凭贵先生怎么劝说，她就是不回来。
这一天傍晚，贵先生突然接到甘茹副行长电话，说公孙夫妇和香香出车祸了……贵先生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他惊心动魄地大吼一声，奋力一砸手中那只半截砖头样的大哥大，再一脚踢翻挡住他的座椅，然后一头冲出去。
司机殷雄正好不在，来不及呼叫殷雄，他争分夺秒地拦上一辆过路卡车，直奔汤谷。
半岛公园大门口停了不少车，到处是人。贵先生恍惚记得，有人说公孙主任死了，苏欣老师已送医院抢救，有人看见香香被拖进肇事车带走了，下落不明……
贵先生只要寻找香香，他像头撞进人群的疯牛，把勘察现场的警察都撞得东倒西歪。光震行长赶紧叫人把他架走，他奋力挣脱出来，这时候的他力大无穷，几个人都拖不住他。
他冲进一辆出租车，把随身的钱全部掏出来，颤抖着说：帮我找，只管找，多少钱都行，啊，啊！
出租车司机耿介，在汤谷当了几年兵，退伍回家找不到工作，于是再来汤谷，靠战友帮忙，凑钱买辆二手车开出租。
他是性情中人，见贵先生有难，他侠肝义胆地说：兄弟，你放宽了心，哥哥陪定你了！
黑夜中一路寻找，跑遍汤谷大街小巷，没有香香任何踪迹。贵先生差不多崩溃了，瘫在后座一动不动。
耿介说：这样是找不到的。贵先生仍然十分固执地说：不能停下，只要在找，只要去找，才有希望……
将近黎明了，耿介说：再去郊县看看吧。到登县后，耿介招呼贵先生吃早饭，贵先生只是摇头。
第二十三章 杀机四伏（6）
耿介下车吃过早饭，见路上交警查车，怕被纠缠，他绕着道走，还不时得意地笑笑说：你们几个嫩了点，能拦我车的警察，还在他娘肚子里呢。
到临县天又黑了。耿介说：再不能开车了，我眼睛都肿了。贵先生央求他：我腿软走不动，你给我另外叫辆车。我不能停下，我只要在找，我姐姐就知道……他声音嘶哑，已经哭不出眼泪了。耿介叹息着说：那我换杯浓茶，哥哥帮你到底了。
又到绝县、境县，路上见到的警察越来越多，盘查十分严密。
天亮到望县，出租车终于被拦下。一位矮胖警察火爆地拉开车门，一把揪下耿介：你狗日的，敢跟警车赛跑……一见耿介双眼红肿得像对血球，警察吓了一跳：你狗日不要命啦！耿介早已疲惫不堪，任由警察训斥。
警察探身看了眼后座的贵先生，厉声问：叫什么？贵先生有气无力地说：贵贵。警察哈哈大笑，如获至宝般说：总算候到你这尊神了。快下车吧，你这一跑，害得我们兄弟差点挖地三尺找你。
贵先生却坚决不下车。耿介说：不要为难他啦，姐姐丢了，他魂也丢了。警察嘟嘟囔囔说：不像什么大人物呀。市局整得惊天动地，还当丢了个多大人物！说着他就用步话机报告：人已经找到了，但是不肯下车。
突然警察一个立正，自言自语地说一声：法大爷。他拿了步话机递给贵先生说：我们法局长要亲自跟你通话。贵先生还是不动身，他懒得接听。
耿介接过步话机说：硬要拉他下来，肯定要他的命，还是让他再找吧。说着还过步话机，警察同法力局长通话。过一阵他对耿介说：等会儿，便衣马上来。
警车送来个姑娘，齐耳短发，精神抖擞。她看了眼耿介说：我来开车。她介绍自己叫辛馨，是特警。
辛馨开着出租车，出望县进一县，再到峰县。耿介说：找一圈了，还是没影子。辛馨劝说贵先生：这样找是枉费功夫。你已经尽心尽力了，应该问心无愧了，还要找吗？贵先生仍然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辛馨下车打电话，回来说：市局叫我们在古集等候。她又安慰贵先生：市局已经说了，这是大案，不仅仅是丢个姑娘的问题，我们会非常重视的。
一到古集，贵先生被架进医院。加仁、保元和支行几个管事的都拥到医院，争先恐后地说，有高点在汤谷督促，警察肯定全力搜寻。
果然，很快法力局长就亲自带人悄然进入古集，他安排加仁，秘密布置各村各组，盯住一切形迹可疑的人，一见异常立即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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