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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就要来,你果然就来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见你的面?
我忙,您更忙。
我忙什么,全市二百万人,我应该是最轻闲的一个。
这叫垂拱而治。
对,就是要这样。你这个人很傲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我也完全知道是为什么而来的。但是,今儿咱们不谈别的,只谈谈哲学问题,如何?
全世昌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魏刚说:这还用你说?但是,你也不想一想,调查组如果没征得全世昌同意,能随随便便关一个正县级干部?而且我始终觉得,这事脱不了全世昌的关系,极有可能还是他授意的呢……
韩东萍立刻打断他的话:正因为这样,才更要理直气壮地找他!你难道没听过,解铃还需系铃人?而且,现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已经到这份儿上了,与其拐弯抹角,托这个托那个,还不如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对不对?
魏刚想了想,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明儿我就去走一趟。
别等明儿了,现在就去。
当他终于走出这个幽禁的环境,又开始自由呼吸的时候,第一个迎接他的不是阎丽雯,也不是魏刚和家里的其他人,而是同样灰塌塌的冯慧生。直到这个时候,韩东新才弄清楚,原来冯慧生就和他一墙之隔,也同样度过了这样一段难忘的岁月。看到他,冯慧生像笑又不像笑,走上前拉住他的手,一直走了好长一段路,才长叹一口气说:
出来了?
出来了。
你也出来了?
也出来了。
给了你个什么处分?
我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
下一步,你想干什么?
后来,他终于说烦了也说累了,同样无动于衷地以沉默和这些道具对峙。然而,每当这个时候,这些人又提出了一个个同样的问题请他回答。直到有一天,大家似乎都烦透了,才一下子点出了实质性问题:
你是不是从某企业拿到十万块钱的赞助?
你是说……十九局?
对。
那不是我,而是我老婆……不,也不是我老婆,而是她们单位……
()
说清楚点,究竟是还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那是李经理对古城梆子剧团的赞助……不,也不是赞助,而是一种投资。
是赞助还是投资,用不着你来判定,你只说事实就行了。
没有什么事实,就是这样。
你们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接受这笔你所说的赞助的?
你马上回来吧,事情正在起变化。这几天我和你姐、你爸天天都在分析有关情况,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把矛头指向你们经委……
不可能,绝不可能!韩东新虽然吃惊,但一点也不惊慌:这事和我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完全是齐秦、老侯他们一手操纵的,怎么会追到我们头上?
听罢韩东新详细的叙述,魏刚似乎镇定了些,却依旧忧心忡忡:
我告诉你,也许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根据现在调查的情况,齐秦并没有任何责任,老侯也不过属于领导、监督不力,给个警告处分得了。问题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区委、市委如何向社会交代、如何向省委交代,总要捉一个顶杠的吧?
那也捉不到我头上,我和他们一点儿也不沾边儿。
你仔细想想,真的一点儿也不沾边?
真的。
那就好……不过咱们现在处的位置却很不利。一方面,单龙泉他们那一派的人不会轻易放过咱们。另一方面,全世昌、齐秦他们这一伙,也似乎把咱们放到了对立面。最近,我专门拜访了一次全世昌,谁知这小子和刚来的时候完全变了一个样,张口闭口说咱们不支持他的工作,到处散布于他不利的言论,这岂不是一个不利的信号?
放心吧姐夫,明天中午我就到古城了,天塌不下来的。即使塌下来也有大个子撑着不是?
夜深了,韩东新实在有点疲累,只好哈哈笑着打断了魏刚的话。尽管魏刚分析得头头是道,但韩东新始终认为,他看问题未免有点悲观。过去的姐夫却不是这样,难道下海几年,他对官场运作这一套已经陌生起来也怯懦起来?
一上午长途颠簸,车到古城,已是中午十二点半。韩东新指示司机开车直奔古城宾馆,饱饱地吃了顿饭。正想再好好休息一下,刚开了房间,两个陌生人走进来,严肃地问了他的姓名,然后掏出一份文件让他过目,上面有省市几个领导的签字。
你们是……
我们是联合调查组的,请你走一趟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想打手机,来人不客气地一把抢了过去。
一辆挂公安牌照的小轿车已威风凛凛等在宾馆门外。
从此,他便被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始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幽禁生活。每天,太阳照样升起,天穹依旧一片蔚蓝。房间是优雅的,包着华丽的墙裙,贴着淡黄|色壁纸,对面墙上还挂着一幅油画,好像是梵高的《星夜》,当然是膺品。那强烈的色彩、涌动的星空和疯狂的草木以及刺向天空的锋利的尖塔,都让他这个不懂艺术的凡夫俗子有一种心灵的震撼。天才的梵高最后终于疯癫,割下了自己的一只耳朵。这幅画大约就是在他发疯之后创作的。梵高啊,你似乎理解了人世间所有的一切,为何人世间却难得有人容纳你、理解你?在烈日暴风饥饿寒冷寂寞孤独和世人的白眼讥笑中,你没有家庭没有金钱没有名誉没有女人的爱,只有你对生活的渴望和熊熊燃烧的激|情,只有你的才华你所创造的非凡的美,你的人生信念和意义伴着你,就这样疯狂地活着,而后又疯狂地死去了……
除了房间,饭菜也是优雅的,连每天接触的人也很优雅,只是一切似乎都改变了。
人们走进来又走出去,同样的话问过来又问过去,一切似乎都在重复。他们让你仔细回忆过去的一切,包括每一个细节。但是他总觉得,这些人一定是搞错了,不住地向他们解释和说明,以期望他们能够认识自己的错误。但是,这些人的神经都很健全,始终微笑着,无动于衷地听着他的解释和说明,又似乎根本没在听,而只是摆个样子罢了,使他忍不住疑心眼前是不是一个个工艺精湛、形象逼真的小道具。
回忆有时是痛苦的,但又必须回忆。住在这种地方,幽闭的时间长了,韩东新觉得自己的头脑迟钝了许多,费了好长时间,才断断续续把那件事的前后经过复述下来。
这么说,你把五万元现金拿回了家?
是的。但是,第二天就交到了剧团,这是有账可查的。
在场的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爱人在古城剧团任什么职?
名誉团长。
好。还有一个问题,你难道不认为,十九局之所以愿意支付这笔你所说的赞助,和你的职务地位有什么关系吗?
我当然不这样认为,这和我毫无关系,我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
但是,我们要提醒你,十九工程局不是古城区纺织厂改造项目的承包商之一吗?
这一点我的确不知道。
不可能,你怎么能不知道?
韩东新有点恼火,正要再复述改造项目发包的全过程,其中一个人又摆摆手说: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不过,我们还要提醒你,这次事故,就发生在十九工程局的一个工程队。
在此后的反复思考中,韩东新愈来愈确信,这实在是一个陷阱一个圈套,自己不知不觉竟让他们给套进去了。然而,究竟是谁在幕后指挥这一切呢?是齐秦还是全世昌,或者是那个冯慧生?对啦,冯慧生不是单龙泉的死党吗?但是,说来说去只怨自己,自己当时怎么竟一点儿也没有警觉,鬼迷心窍接受这一笔赞助呢?如果不发生那场坍塌事故,也许就一切都过去了。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血腥事故偏偏发生了,就像魏刚说的,能不找一个人扛着吗?而且如果从根本上讲,自己也的确是有责任的,面对那六个无辜的死者,自己的确应该承受应有的惩罚。但是,除了我,谁还应当承受更大的惩罚?而且,愈这样想,韩东新又愈是有一种感觉,似乎这一切都不可避免,即使不发生那起血腥事故,自己也定会遭受某种别的惩罚,想躲也躲不过,这就像姐夫魏刚说的,咱们现在已经处在一种非常危险的境地,腹背受敌……一想到这里,韩东新反而变得十分坦然,心里的罪孽和悲愤感也一下子全消失了。
也许从离开孚美公司,步入官场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扮演着人生的悲剧?
也许这一悲剧命运,从老爸和姐夫魏刚那个时候就注定了?
韩东新反复地这样想,想累了,就死死盯着梵高的那一幅《星夜》,似乎想从那一大片一大片疯狂的色彩中找出什么永恒的答案来。
没想过。你呢?
我……
算了,咱们彼此彼此。
对,彼此彼此。
两个人又笑了一下,冷淡地握一下手,便头也不回地各奔东西。
远远地,韩东新看到,魏刚领着姐姐韩东萍、侄女冉冉都静静地站在一辆小车边。阎丽雯也来了,好像一下子瘦了许多,两只眼显得格外大,怪吓人的,看到他,阎丽雯飞快地跑了过来,一拉住他的手,便哇地哭了一声,又强咽着,泪水模糊了她那一张清秀的脸。这时他又看到,远远地还站着一个人,高大魁梧,骨骼分明,很像是赵广陵……但他什么也不想说,一言不发地和大家握手拥抱,一言不发地钻进车里,瘫软地靠在了车座上。
天凉了,一年一度秋风劲,大街上已飘起了黄叶,一片一片的。
这时,魏刚忽然指指后面说:看到了吗?来接冯慧生的,除了文化局的焦和,还有齐秦呢。冯慧生被撤职了,焦和自己辞了职,单龙泉这几员大将,上得快也下得快,下一步就看齐秦了。
韩东新茫然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对于政治的认识,魏刚一向自以为是深刻的;对于古城这片土地的了解,魏刚也自以为是清醒的。但是,直到韩东新真的被人带走了,他才更加真切地感到,自己这种认识和了解还是多么地肤浅。
家里一下子就像塌了天。大家都不约而同围坐在老岳父已经灰暗的客厅里,一个个垂头丧气,谁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似乎满屋子弥漫着可燃气体,一点声响一下碰撞就会引发可怕的爆炸……只有韩东新那个才三岁大的孩子,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刚要说话,阎丽雯啪的就是一巴掌。孩子委屈地大哭起来,撒腿就往楼上跑。老太太的病又犯了,正哼哼叽叽在楼上躺着呢,阎丽雯吓得又把孩子追下来。这孩子更委屈了,干脆躺在地上打开了滚……韩爱国唉了一声,一把搂住孙子,竟滴下两滴老泪来。
韩东萍倒像是女中豪杰,瞪老父亲一眼说:大家也别哭丧着个脸,还是快想想办法吧。爸,你当了一辈子的官,故旧门客那么多,平时跑断了门,现在出了这么大事,就没有一个能帮得上忙?
如今的韩爱国,的确已经老朽了,用手背揉一下眼睛,也像小孙子那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半天才说:
如今的人浅薄得很,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哪里会站出来说句话?况且这个全世昌是外地来的,省里几位主要领导也换了,我们那一茬人不是人大就是政协,哪里说得上话?一下午我倒是打了好多电话,不通的不通,占线的占线,明儿还是亲自下一趟省城吧。
对,该找就得找,该说的话就要说,反正他们又把你怎样不了。韩东萍说到这里,又扭头对丈夫说:还有你,平时总说和全世昌是老同学,关系硬得很,还不赶快找找他去?
好吧。
韩东萍又说:依我看,这几天丽雯就不要回家了,妈也病了,爸又要到省城,你就住在这儿,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行……阎丽雯应着,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魏刚本想安慰阎丽雯几句,看看韩东萍已站起来,觉得又似乎不妥,只好招手叫上女儿,一家三口离开了老岳父家。等坐上出租车,他才忍不住叹口气说:丽雯这女人也真可怜,刚安顿下来,怎么又出这么大的事儿,你有时间也安慰安慰她。女人们心小,别再想不开闹出别的事儿来。
韩东萍却不以为然地说:依我看,她这个人就是个克夫的命,谁跟着她谁倒霉。当年广陵不是因为她,能来到古城这地方?后来人家和她离了,不是就很快当了秘书长?对于这桩婚事,我其实就一直不同意,总觉得有点怪别扭的……
()
怎么个别扭?
这不明摆着的吗?她是赵广陵的前妻,赵广陵又是你的同学,本来咱们和她挺惯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