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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的广场-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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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的广场 作者:落叶收藏家
1
华,我最好的朋友,离开我们已经十二年了。

  今天,当我坐在秋风乍起的路旁,手中捧着华的书稿。我已经无法记起十二年前那个秋天的景色。那些单纯的爱情,那些矛盾和痛苦,我都忘记了。

  从华落笔的一刻起,我知道,他就离开我们,踏上了他自己的世界。

  前几天,在蓉姨家见到欣。依然那么美丽,是一个小女孩的妈妈。

  欣偶尔回国,我们偶尔见面,却从来没有谈论过华。想必她也没有华的音讯吧?

  华从这个世界消失得太彻底,连同他与欣的爱情。只有我此时捧着的厚厚的书稿,在讲述那个真实的故事。

  我对不起华。他曾经那么信任地把书稿托付给我,今天,我却决定要在秋风中为华的故事找一个归宿。

  就在这个落叶的广场。

  就在这起风的日子。

  这是一个绵长的故事,华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讲给我听。

  相信吗?他一直爱的人,是他的表妹——美丽的欣。

  相信吗?这爱情从他记事起,就滋长着,直到那天不可收拾的爆发。

  前世的缘分太玄奥,我不懂。

  我只是旁观的看客,看见四、五岁的华被更小一些的欣吸引着目光,撇下我们这群从小一起的玩伴。在我们还不懂得爱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心有所属。

  他在这样的忧伤中长大,常常挂在嘴边的,是:“我爱,但我不能。”

  是啊,你怎么能够爱上自己的表妹?

  十二年了,十二年前华二十四岁,欣二十二岁。

  那个晚上,如果不是欣约他见面,如果不是欣的手绢落在饭馆,如果他们早早地回家,也许一切又将不同?

  然而,命中注定的事情终将发生。

  让我们顺着华自己年轻的文字,去感受一个真实的故事吧——

  2007年10月27日

  
  时间是挂在黑夜里的壁钟,以冷漠的姿态,独自清白的前进。俟两人找回手绢,二度离开小餐馆,电梯是肯定赶不上了。华骑车带起欣,反正事已至此,不如缓缓地兜风,何况喝了些酒,不醉也有些晕。

  这时候的路面,找不见几个行人,路灯清幽地把树影投在地上,若明若暗,是一幅独自冥想的孩子的随意的画。高高低低的楼房四下疲倦地站立着,仿佛也有些圈了,负着浓重的夜色,满是不支的样子。

  华掏空心思,搜索些奇闻异事来说,时时还要大声地笑,以抗议欣的沈默和若有所思。他猜想,欣是累了,故而低头不语,乖乖地坐在后边,可忍不住还是想逗她开心——华爱看欣笑的样子。

  可欣不笑,只轻轻地把脸贴在他的背后,一只手犹豫着,只用手指搭在他的腰侧。华忽然觉得她在哭,因为有小声的抽泣,团为有一小片温润在背后漫起。

  华的心象被什么撞了一下,精心掩饰起来的伤口重又感到巨痛。他不禁又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欣,回想起青城山,圆明园,还有四年前痛彻心脾的纠葛。童稚的声音仿佛又回荡在耳畔:“妈妈,小欣妹妹我以前一定见过的吧?”

  也许真的有前世和今生,有冥冥中的天意,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华在绝望中挣扎过,逃避过,力图做一个抗争命运的人,做一个有勇气一边唱着歌,一边收拾起自己破碎心灵的人。这是一段艰难的历程,孤独而危险,他几次走到死亡的边缘,是仅存的意志强迫自己又回到尘世。终于有一天,华能心如止水地面对欣了,全身心地为她去想,为她争辩,为她快乐为她哀伤。他骗过了自己的感情,但无法欺骗自己的灵魂:创伤并未真正愈合,却被一层厚厚的自欺欺人的谎言包裹起来。只有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或者累了,想找个安稳的梦去睡的时候,他才会隐隐听见内心深处一声低沉的呐喊,仿佛一头病兽的绝望的哀鸣,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又会感到心痛,感到自己的灵魂还在那道永恒的深渊中挣扎。

  为了欣,只有为了欣,华可以放弃一切。她的一声招唤,可以使华放下手里的任何事,从任何地方赶来。


()
  这很傻,华自己也知道,可是十几年的情感是如此复杂和深厚,积蓄在心底,已凝化为他的一部分,如果失去了这一部分,生命将化为零。

  “她只是在寻找慰藉。”华心头这样告诫自己。下了车,轻轻地把欣揽进怀里,抚摸她的长发。欣却将他搂得更紧了,身子微微颤抖,象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脑袋深深埋进他的怀抱。

  华低下头,要在她耳边说几句安慰的话,但她发问的香气使他迷乱,不能自已。。。。。。

  一个迷乱的夜晚,痛苦的灵魂碰撞着,泪水如流星般划过夜空。只有偶尔迎面驶过的灯光能使他们稍微放松对方,他们在黑暗中相互寻找,为心碎的昨天和不可知的未来而紧紧拥抱。。。。。。

  “怪我。”欣低声说。

  “不,我,爱你。’’华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宇,  欣却把头埋得更低。

  “我担不起,真的,你别这么说,我真的担不起。”

  华只有笑。多年来,笑已成为习惯。无论多少烦恼和凄苦,他都笑着去迎接——为了不让敌人高兴,也为了不让钟爱的人伤心。

  欣滑动嘴唇,摸索着咬起他的肩,开始是轻轻地咬,然后用力,仿佛有无数的重压要通过齿尖渲泄出来,又好象知道他现在的心痛要用肉体上的疼痛来麻醉。华承受着,心灵和情感深深地躲藏在这锐痛之后,深深地,他在心底哭泣。

  ——你的双臂紧紧搂住我,你的嘴唇摸索着滑过我的肩头,我觉着疼了,那深深的印痕盛满你的泪水。

  真疼。这是个醉酒的夜晚,只有这样的夜晚才有勇气面对脆弱的灵魂。

  最后一次,是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当我们的唇终于分开,在明天太阳照耀的地方,不会留有痕迹——

  “其实,我们并没有醉。”欣在他的怀中,幽幽地说。华知道那是对的,却不愿意相信,而宁肯认定自己是喝多了,这样才能在心灵的质问前,为一切开脱和辨解。然而欣的清醒,使他无法回避:微醺不足以令人迷乱,除非情感早在孕酿一场暴发,趁着一点点酒精和张惶的心绪实行了突袭。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拒绝?”欣的问题有一点孩子气,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再加上一些灵感,也许就能创造整个世界了。拒绝?华好象没有想过,感觉的速度超过了思维,当理智还在震惊中迷惑的时候,情感已在本能的趋使下做出了抉择。这个过程,于华于欣,也许都是一样的?华却不愿接触这冷酷的答案,于是反问:

  “想知道当年,我和杰吵翻的真正原因吗?”

  欣瞪大了眼睛摇头,华从她脸上读出了惊骇和怀疑,刹时间,四年前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些痛楚郁闷的日子;那些掩却心事强做欢颜的日子,多少挚交好友为这件事不欢而散!华记起自己为守护这个秘密而做的濒死的挣扎,是这一生中最昏暗痛苦的经历,宛如化尾而腿的人鱼,每走一步都行在刀刃上一般。。。。。。他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也许教欣以为,这不过是一时冲动,会对大家都好一些?

  华的沈默和躲闪的目光,令欣不安,她近乎撒娇地央求着:

  “我把什么事情都讲给你听了,告诉我吧,为什么?”

  她的神情和语气他无法拒,只要是欣的要求,他又拒绝过什么?

  于是,忍着心痛,华开始淡淡地讲那个故事,从江边上孤独的小男孩心中的梦讲起,直说到今天。漫长的二十年的煎熬,被压缩进几句白水般的语言,一边讲着,心,一边也就碎了。

  这回轮到欣低头不语,柔美的面颊被长发遮住一半,显得悠远而圣洁。她在想什么?不知道。眼前的女孩一直是华心中的女神,那一份柔美和悠然是梦中的港湾。这些年,华不停地在寻找一个能够真正代替欣的女孩,但是太难,欣的生命和气质混合着太多东西,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来。而此时此刻,华担心自己讲诉的往事,会加重她的负担,他爱欣更逾自己的性命,怎能允许用自己的苦难去阻碍她寻找痴候已久的幸福呢?

  华重新把欣搂入怀抱,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看看表。凌晨一点半了,于是轻声说:

  “走吧,送你回家。”

  华醉了。喝了整整一夜的酒,喝吐过,吐了再喝,这间暂时租来的小屋,凌乱不堪,就象他此时的心。

  华记不清是如何送走欣的,只记得俩人不断地在漆黑的楼道里前行,狭窄的楼壁压迫着他们,他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后来又接过吻吗?好象是,好象是个绵长而痛苦的吻。

  “明天,明天你还是我哥哥。”

  “明天你还是我妹妹。”

  “明天。” 

  “明天。。。。。。”

  如果不是兄妹呢,他不禁想。如果不是兄妹就不会相识、相知,这注定一生的痛苦便无从演来,而孕于痛苦中的短暂却灿烂的幸福也就再无依由。


()
  既便不是兄妹,他们俩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华的眼中,欣高贵、轻盈,不食人间烟火,在她的面前,华感到自卑。四年前放荡狂想的那一篇《浅浅的雪》,其实就是为欣而作,也是为自己的自卑而作。那篇文章,是华对自己感情生活的悲剧性预言,也是对自己一生的悲剧性预言。为了避免麻烦,他略去了一切对现实的描写,用模糊的形象、暧睬的对白、虚幻的场景和如梦的意境,来挥洒内心的苦闷。通篇文章,只有感觉是真实的,那份压抑和忧郁,那份对恋情的彻骨的绝望,也许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吧。当写到最后一句:“我觉得很孤单,就忍不住轻声哭了起来”时,华难过得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曾为此大病一场,昏睡中仿佛真的置身雪野,孤孤单单,无人相伴。

  今天,当把生命中这最后一个秘密交给欣,他的灵魂便重又濒死了。这是带有死亡气息的秘密,唯坟墓可以接纳,华却终于坚守不住,妥协于脆弱的感情。于是华开始厌恶这一切,由厌恶而至憎恨。

  是他亲手破坏了他们之间和谐、默契的关系;是他将好不容易筑固起来的亲情毁于一旦。以前诅咒命运,现在的华,诅咒自己。于是他喝酒,不为麻醉,而为惩罚。

  在惩罚自己当中,华看清了自己的命运:非痛苦不能伴其一生。

  他不再自怨自艾,有的,只是憎恨自己的生命。华用点着的香烟,去烧灼被她咬破的肩头,一下、两下。。。。。。皮肤“哧”地一声轻响,化为青烟,尤如魂魄。华不觉疼,只笑,忆起曾见欣着白衣素裙雅如浅雪,故化名浅浅入书,便在心底默诵起来:“浅浅,是个叫人琢磨不透的女孩儿。有时候,她故意逗我生气,然后拉着我的胳膊:“哟,真的生气啦?”我不理她,她就咯咯地笑:“咱们才认识几天哪,你爱上我啦?”。。。。。。

  华一直是深深爱慕着欣的,却永远没有勇气、更没有资格承认。心总在爱而不能的漩涡中沉浮,就象小说中的主人公,每一回伤害,就是一回更远的放逐。

  有时候面对,比寻找更令人绝望。这份绝望,是华终生的坟墓,他却无力逃脱,已深陷到了习惯痛苦的境地。如果有一天把这一切从生活中抹去,那同时也就抹去了华的生命。

  而华的生命又是属于谁的呢?他总在猜想:也许有个前世的意念在操纵他的灵魂。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必定是悲剧的吧,因为这个故事延续到了今生,从一开始也已注定了是悲剧的结构一一

  在为自己无望的爱情悲伤的时候,华也被深深的懊悔折磨着灵魂。这懊悔,在感情炽烈冲动的时候,仅是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象先民的祭司,在噩运到来前模糊的预感;而当他冷静下来,用理智去分析自己的盲动可能带来的后果时,懊悔则如阴翳的天空,覆盖了他的世界,给烦恼加进更多自责的成分。他是兄长,是男人,是有着社会经历的懂得思考的人,是没有权利不计后果、放任自己的;而且他那深爱着欣的心情,更不能允许自己这样粗暴自私地进入她的生活,给所爱的人带来新的烦恼——负罪感。

  可是今天,当身躯被欣紧紧搂住,华的内心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安定,仿佛风中的小船回到了港湾;仿佛漂泊的心事终于找到了方向。这仅是片刻的辉煌,在华,却足够回味一生。曾经读过徐志摩的一篇散文,大意是:有一种天教歌唱的鸟儿,她将胸口顶着花刺,非到啼得呕出血来,将雪白的花朵染成血红,她是不住口的。华爱这一意境,这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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