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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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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向邮局过去。听到了那两个人翻墙的动静,她已经掏出了材料袋。回头,看见那两个人正在墙下四处转,想透过夜幕找到她,刘颖几乎要朝他们叫:“见鬼去吧!”她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他们永远也找不到自己了。把材料袋投进了信筒子,她再看看,果然,那两个愚家伙不见了。

  返回路面,她朝着南边轻快地、愉快地、畅快地走,不再回头看了。前面,再有一里地,就到家了。事实上,前面出现了一条宽宽的马路,顺着它走,就能到达县城的中心。而在它的第一个出口处,就能看见刘颖家的房子了。刘颖几乎要叫一声:“家,可爱的家啊……”便在此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还未及回头,便被一只手搂住了脖子,那么紧,那么硬,带有一股阴森之气。然后,就听到了一个可怕的声音:

  “然而呢,总算把你逮着哩!”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凤友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打破窗户,跳楼而逃,将床拉过来,把门顶住;或者,干脆操起菜刀,死给他们看!他做梦也没想到,红涛这时平静地走到了门口,没有看他,也没有跟他商量,便打开了门,把外面的片警和所有那些干警都放了进来,毫无表情地问:“你们喊什么?”片警和为首的队长都将眼皮垂下,显示出了尊敬的态度。他们知道她是谁的女儿,也知道怎么对待她。“我可以把人交给你们”红涛说,“但是,你们不能亏待他。他是受宪法保护的。”凤友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一举动,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半边身子都麻了。“跟他们去。”她对凤友说,像是在说一件最平常的事,像是要凤友去吃一碗面。“你有十天上诉期,到第十天头上,你就会自由了。”

  凤友跟着那些干警下楼,坐上了熟悉的警车。外面的世界他不熟悉,也不感兴趣。身在牢中,他还是闭着眼睛,想着自己的奇特的命运。对于常红涛的举动,他无法理解,因而也不再多想了。对于家遭惨祸,他现在居然可以平心静气地思考,分析出一条又一条的人生哲理来。事后回忆,他都感到无比惊讶,好像在那几天里,他悟到了佛一样的空灵天地,再过一会,他也许就会发现了一棵菩提树,脑袋顶上就会生出一片五彩光来了。他历历在目地想着自己小时候,想着小妹风琴说话时的憨态,想着她在最后一次跟凤友笑的时候,下巴上那个小小的涡坑在颤动。“小妹啊,哥对不起你,哥真想你,真想你啊。你现在在哪儿,能托一个梦给我吗?你能吗?你不恨哥哥吧?小妹啊,有人期负你吗?在那里,在那个地方,你害怕吗?你的小布熊,小针线盒,还有你最爱看的机器猫小人书,哥都给你带去。啊,你一直想要一架电子琴,是卡西欧的,哥记着呢。等我去的那天,我要提出最后的请求,让他们给我一架那样的琴,让他们把它跟我一起送走。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带上它,跟你见面了。我要一路弹着琴,让琴声招唤你,弹你最喜欢的曲子,弹《一条大河》。一条大河……

  他靠在墙上,他听到了一个声音,细细的,深深的,从五十里以外传来了。不,是从更远的地方,随着一阵风无意中飘进了他的耳朵。

  “凤友啊……凤友啊……”

  他一下子坐直了,睁大眼睛,对着天棚与墙相交处的那扇小窗,像是傻了一般张大嘴,时不时地伸一下舌头,好像要尝一尝空气的味道。

  “娘?是你吗?啊——娘啊——”

  他看到自己十岁的样子了,光着身子在河里洗澡,这时,娘叫着他的名字,他拼命游到了岸边的高草中,被萆肌缠住了脚。他一口水没吐好,呛住了。别人把他救起时,他快要死了。是娘的手搂住了他的身子,他感到了那种温暖,那是母亲所独有的温暖啊。于是他醒过来了。过年的时候,他拿着十块钱去买酱油,钱丢了,油瓶子也打碎了。他不敢回家,是娘的温热的、粗糙的、关节特大的手啊,护住了他的整个身子。一双手,怎么能护住整个的身子?这件事,对他来说一直是一个谜。他要回忆起娘的面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可以想出屯里的那个看场院的邹罗锅,可以清楚地看到中学地理老师,可以最生动地在眼前浮现大街上买豆腐的吴花脸的脸来,可是,他竟然想不出自己亲娘长得什么样了。他哭了,小声地哭着,因为他害怕,怕自己在心底最深处对娘不是那么爱,爱得不是那么真,因而,他对自己说:“你是个什么人啊,你怎么会忘了她呢?她活着的时候,每一分钟都是为了你,而你,当时你在想什么啊?你只想着怎么吃得好,怎么玩得好,只想着把衣服穿出去,有没有人笑话,或者,有没有人眼红,你哪有一秒钟的工夫用来想她,想一想你的亲娘啊?”

  “娘,儿对不起,对不起了!”他声嘶力竭地叫着,是在内心,嘴巴却凶狠地闭上了,像是要把自己憋死才好。“娘,我知道,你是为了追求爱情,才跟着我爹闯关东的。你从来没说过,从来没人告诉我,但是我知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看出,你不是一般的女人,更不是木头人。你没有文化,可是,你的眼神,反映着你的心啊。你对生活有着多么美好的幻想啊。我知道,一直到最后的时刻,你都生活在这幻想之中。娘啊,你怎么能死啊,怎么能离开这生活,因为,你的幻想还没有实现啊。也许它永远不会实现,可是,只要活着,就能看到地平线上的一丝光亮!那么,你怎么能死呢?娘,是儿害了你,是儿对不起你,是儿的错啊……娘,现在,儿也要去了,也要去找你了。你去得太远了吗?儿还能找到你吗?娘啊,在那个世界,儿要对你加倍孝敬。儿要问你,要把你的所有的幻想都打听出来。儿要帮你实现,娘,你不能再那样委屈地做人了,你是一个敏感的、美好的、最优秀的女人,你应该得到更高的幸福啊。很可能,你在这个世界得不到的东西,在那个世界,轻易地就能得到了!娘,你可能不是为这个世纪而生的,也不是为这个世界而存在的。娘啊,我好想你啊……”

  在头几天,他一会想着小妹,一会想着他的娘。哭了几回之后,再没有眼泪了。他的心,也越来越平和,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他不相信常红涛的话,因为,他对那个女人越来越害怕,越来越不信任。

  “什么上诉,什么申冤,什么恢复自由?她一直是在骗我!是她跟李英串通好了,把我骗出她家,好在外面名正言顺地把我抓起来。这样,她就不仅没有干系,还算立了一功呢!如果能赏金的话,她还大大地赚了一笔呢!她比冰还冷,比空气还淡,可是,她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人。她没有良心,特别是没有女人的良心。她谁都不爱,不可能爱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我怀疑她是不是真地活着。好像,她是一个木乃伊,是一个会走路的机器,只不过,有着女孩子的清秀的外表,偶尔眼睛还会动一下。我为什么要跟她打交道,为什么还要想她?”

  凤友把自己的思路封闭,什么也不想了。对刘颖的思念,就这样,如怒潮一般汹涌而来。

  啊,刘颖!我的活泼、鲜艳的、最纯洁的刘颖啊,两个多月了,哪一天晚上我不梦见你?在梦中,哪一次我不都是哭着醒来?你跟我,在一起,我们相亲相爱,眼看着你在我的怀里睡着了,可是,一睁开眼睛,怀里是空的,我又怎么还能忍住悲泣?我从来不知,爱情,会有这么强烈的力量,因为,我从没体会到自己是这样爱,这样爱,简直要因为爱而心脏破裂了!我爱你,爱你啊!因为,我知道,你对我的爱,是无与伦比的,胜过了世上的一切。这种爱情,这种女孩子的纯洁的爱,是多么生动,多么动人,多么有力,只有我明白,只有我能体会到,就是现在,在这里,我也能感到它的强大的热量啊。好像,我们不是在这个世界才认识的,在前生,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们就是一对了,只不过,现在我们是重逢。是的,我们是重逢啊,你相信吗,刘颖?!

  为了我,你吃了多少苦头啊。他们都不允许你跟我好,他们,都害怕我们的爱情!可是,你,更爱了,爱得更深了,我知道,我知道啊,刘颖!我是多么想带着你,远走高飞,去到一个无人的地方,那里,只有绿树,只有五彩的鸟,只有大海,只有我们。那时候,该是什么样的爱情在等着我们,什么样的生活在包围着我们,什么样的幸福在俘虏着我们啊……刘颖颖啊,你现在在哪儿啊,你也在跟我同时想着这些吗?是的,我知道,你想得比这还要多,还要好:你是有幻想力的女孩啊,正因如此,你才是最美丽的,最美丽的!我……我……我好爱你啊……

  “好爱你啊——”他大声地说了出来。

  突然,门哗啦一声开了。在门口,出现了两个穿着法院制服的人。凤友回头看头他们,可是,他看不见他们的脸,更感不到他们的血肉。好像,他们只是两件衣服,直直地立在那里,在向他问话,问他姓什么叫什么,然后,便展开了一张纸。他们读那纸上的文字时,凤友也没有听进去。因为,他一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对他的生活,又有什么更深的含义。

  “省高级法院判决书: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经过省高级法院综合开庭审理……接受姜凤友一案的上诉请求……根据最新的案情发展……根据最新收到了关于姜凤友一案的证据…裁定原判无效……重新判决女口下……”

  那个声音,足足持续了十分钟。在凤友听来,它只是一个空虚的音响,是一种自然之声,跟外面的风声和鸟鸣没有多大的区别。他听不懂那些法律术语,不知道,它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说着法律条文。他也没听出于冒眼儿和纪老六的名字,没听到他们承认的罪行,不明白这此证词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出现在那个声音里。最后,他只听到了一句:“判定无罪,立刻释放。”他呆立在那儿,成了一块僵硬的物体。

  “你自由了。”

  他接过了那张纸,接过了人家递过的包,接过了更多的小小的、硬硬的东西,都是从他身上拿走的,现在,又还给了他。可是,他不看,也不想那是些什么。他跟着法警走出了监狱,走到了外面,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法警又递给了他一封信,他拿在手中,听任着风把信封刮得沙沙响,差点从他手中飞走了。把信封打开,他便看到了绢秀的、淡漠的字体:

  “你自由了。合同依然有效。速回县城,跟刘颖结婚。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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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工作组来后第三天,刘颖妈找邬秘书密谈了一次。眼看着形势越来越吓人,刘颖妈的精神就要垮掉了。她请求邬秘书快活动出办法,后者立刻做出了为难的样子,无声地苦笑着说:“我是不难想法子,可是你想啊,那么多的局长科长都知道这事,他们难保不露出风哩。”刘颖妈自信道:“他们送钱买官,也是犯罪,哪个还敢说出来?打死他们,也准得把嘴闭到咽气哩,没事。关键就在你了,小邬,就看你讲不讲良心了!”邬秘书把手举起,没有拍胸脯,打保票,却在自己的脸上扶了一下。他那双老头般的无神的眼睛,从侧面闪了一闪。没有看刘颖妈,他悄然地、虚假地笑着,小声道:“为你刘家出力,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到了关键时刻,更要全力以赴哎。可是……”刘颖妈急得眼球子进出火星子:“可是什么?”邬秘书张了张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把下面的话用一种细柔若无的动静表述出来:“可是,我也不能白出力,怎么,也得有点回报吧?”刘颖妈大眼睛泛水波,沉声问:“你要什么回报,说吧。”邬秘书迟疑了好一会,才轻轻地笑道:“您知道的,还用再说吗?”刘颖妈一时糊了:“知道什么?你快说出来!”

  邬秘书看看天棚,瞧瞧地板,怎么也不说出那句话来。刘颖妈终于恍然大悟,顿时,眼中白光闪闪,把一口唾沫朝邬秘书喷了过去:“你还想我家姑娘?做你娘的春秋大梦!放你娘的狗屁!我就是死了,也是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在她的感觉里,女儿下嫁的,应该是最完美的少年,最高贵的骑士,而这个邬秘书,连一堆牛粪都算不上。她一摔门走掉了,一路上直想把邬秘书更凶地骂一顿,才能放出胸中的恶气。回到家,她却越想越怕:“唉,我这一骂,他还不恨我,还不得落井下石?”又安慰自已,真是后悔不迭:“唉,都恨我太贪财,老刘总是说我,我总是不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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