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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要不,我也不会和那么个熊东西结婚。您说对不对,姥姥?不过,这种罪恶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为建设‘东方鸟类中心’申请的贷款,市长已经签了字,姥姥,这事能办成,还多亏了俺表姐,就是鲁胜利呀,她现在是咱大栏市工商银行的行长,年轻有为,说话算数,像铁板上砸钉子一样。对了,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呢?姥姥,您别急,我这就找她,小舅的病,她不帮忙谁帮忙?她是上官家嫡亲的外甥,也是姥姥从小拉扯大的,我这就去找她。姥姥,俺表姐混的,什么是人上人呢?她就是!出门坐四个轮的,上席吃的,两条腿的是鸽子,四条腿的是王八,八条腿的是河蟹,弯弓腰的是大虾,浑身长刺的是海参,有毒的是山蝎子,无毒的是鳄鱼蛋。什么鸡鸭猪狗,全部被俺表姐的嘴淘汰了。她脖子上那金链子,说句难听的话,真像拴狗链子那么粗;她手指上戴的是白金钻戒,手脖子上戴的是翡翠玉镯,眼镜是金框架天然水晶镜片,身上穿的是罗马时装,脖子上洒着巴黎香水,那股子香味,闻一鼻子让你终生难忘……”
“鹦鹉,拿上你的钱,走吧!”母亲打断了鹦鹉的话,说,“你也不要去找她,上官家没那么大的福分,攀不上这样的富贵亲戚。”
“姥姥,这就是您的不对了,”鹦鹉韩说,“我用地排子车,也能把俺小舅拉到医院去,但您不知道,现在这年头,一切都要看关系,我送去的病号和表姐送去的病号,差别大了去了。”
“过去也这样,”母亲说,“你小舅的病,就这样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他命大,怎么着都能活;他要命小呢,华陀扁鹊转了世,也救不活他。你快点走,别惹我心烦。”
鹦鹉韩还想哕唆,母亲用拐棍愤怒地戳着地面,说:“鹦鹉,鹦鹉,你发发善心,行行好,拿上你的钱,快些走了吧!”mpanel(1);
鹦鹉韩走了。上官金童在昏迷中,听到母亲在房子外边大声地嚎哭着。夜风吹着塔上的衰草,发出微弱的响声。后来他又听到,母亲在灶下点起火,一会儿工夫,煎熬中药的味道进入他的鼻腔。他感到脑子窄得只剩下一条缝,那些中药的味道,像过筛子一样在这条窄缝里被条分缕析着。啊,这甜丝丝的是茅草根的味道,这苦涩的是败酱草味道,这酸溜溜的是九死还魂草的味道,这咸滋滋的是蒲公英的味道,这辣乎乎的是苍耳子的味道。甜酸苦辣咸,五味俱全,还有马齿苋的味道,扁蓄的味道,半夏和半边莲的味道,桑树皮、牡丹皮和桃树上的风干桃子的味道……母亲仿佛把高密东北乡的中草药全部采来了,放在一个大锅里煎熬着。这混合着生命与泥土的味道,像激越的水龙一样,冲刷着他脑子里的积垢,使他的思路渐渐开阔。他想起了室外那绿草葳蕤、百花烂漫的原野,和沼泽地里徜徉着的仙鹤。有一簇金黄|色的野菊花,吸引着翅膀上沾着金粉的蜜蜂。
他听到了大地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成熟的植物种籽落地的声音。
母亲端着一盆药汁,用棉花蘸着,擦洗着他的身体。他感到有些难为情,母亲说:“儿呵,你活到一千岁,在我的眼里也是个孩子……”母亲把他的全身擦了一遍;甚至连他脚丫缝里的积垢都擦净了。夜风灌进房子,草药的香味愈加浓重。他感到身体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这样干净过。此刻,他听到,母亲垒在房后边那道由几万只玻璃瓶子砌成的墙,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如泣如诉的声音。这些变幻莫测、五彩缤纷、五味杂陈的声音,使他的眼睛里流出泪水。他想起了人类的刚刚能直立行走的祖先,仿佛看到他们用棍棒向猛兽发起攻击,心里充满对祖先的崇敬。他仿佛看到室外灿烂韵星空,巨大的星球团团旋转,在天空中形成一个个无边无沿、摇曳着熊熊火焰的漩涡。他所到木星缓慢粗犷的声音,土星沉闷的、如同滚雷上样韵声音,水星轻快的歌唱;火星明丽的嗓音,金星尖利刺耳的歌声。五大行星运转时发出的声音与几万只酒瓶子在风中的呼啸棍为一体,他沉静地进入梦乡,第一次没被噩梦惊醒,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他一睁开眼睛时就嗅到一股新鲜的|乳汁的味道。这味道与他吃过的母亲的|乳汁、奶山羊的|乳汁大不一样。他判断着这味道的源头时,多年前充当‘雪公子’替女人摸|乳祈福时的感觉在心里发狂地泛滥起来。最让他反复思念着的竟是那天他摸过的最后一个Ru房——香油店掌柜老金的独|乳。于是,他明白了自己渴望着的就是老金那只独|乳,和那Ru房里旺盛的|乳汁。他在心里算了一下,距离担当最后任‘雪公于’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而那时的老金,正是一个为了改变成份而委厨下嫁给个跟方金的少妇,粗粗一算,独|乳老金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到了这把年龄的女人,奶子早就像面口袋一样,下垂到腰带上了,怎么可能还保持着优美的形态,并分泌出旺盛的|乳汁泥?他绝望地想,感觉正在欺骗自己。
母亲对他的精神好转感到欣慰,她说:“儿啊,你想吃点什么,娘去做。娘已经去村里找老金借了钱,改天;她派车拉走我们房后的酒瓶子抵债。”
“老金她……”“上官金童的心脏怦怦乱跳着,问,”她好吗?“
母亲用左眼那残余的视力,困惑地望着儿子那局促不安的神情,她似乎是元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说:“她现在,成了方圆百里最大的‘破烂王’了,家里有汽车,雇了五十个人,天天给她熔化废旧塑料和胶皮。钱是有了,只是她那男人不争气,她的名声也不好……娘是万不得已了,才去求她。她倒满爽快的……嗨,五十多岁了,竟神使鬼差地,又生出一个儿子来……”
上官金童像挨了一巴掌似的,踊跃坐起来,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看到了上帝那仁慈的、通红的大脸。我的感觉没有欺骗我。他幸福地想着,而且分明地感觉到,老金正挺着她的独具只眼的Ru房,快速地向这小屋逼近;而那赤裸的身子、用砂纸打磨着生锈Ru房的龙青萍正在怅恨不已地退去。他用羞答答的、但却是非常坦率地态度说:“娘,她来了后,您能暂时地回避一下吗?”
母亲怔了一下,很干脆地说:“我的儿,你是刚刚把勾命鬼打退了的人,娘还有什么不依你的呢!我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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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激动不安地躺下了,躺下后他就沉浸在那生机勃勃的味道里。这味道不是从外界袭来,而是从他的记忆深处,猛烈地生发出来。他闭上眼睛,便看到她那明显发了胖但依然不失润泽的脸。那两只黑眼睛还是像当年一样,水汪汪的,风骚地转动着,勾着男人的魂。她走得很急,简直可以用大步流星来形容。那只几乎没被岁月留下刻痕的Ru房在花布衬衫里不安分地蹿动着。那只凸出来的暗红色韵|乳头因为蹿动和摩擦,正像小喷壶—样把蓝白色的|乳汁喷射出来,把胸前的衣襟湿了碟子大的一片。渐渐地,从他心里漾出来的精神性的味道和老金Ru房里涌出来的物质性的味道;像两只渴望着交尾的粉蝶,一点点地接近着,终于碰撞在一起,并迅速地合二为一。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与想象中一模一样的老金已经站在了炕前。
“兄弟,”她把身子探过来,抓住他的枯柴一般的手,泪水浸泡着黑石子般的眼睛,动情地说,“我的好兄弟;你这是怎么啦?”
他的心被温暖的女人的柔情融化了。他仰起脖子,像初生的、尚未睁开眼睛的狗崽子一样,用焦灼的嘴唇拱动着她的前胸。她毫不犹豫地撩起衬衫,让那只灌满了浆汁的、像金黄|色的哈密瓜一样的Ru房垂在了他的脸上。他的嘴在寻找|乳头,|乳头也在寻找他的嘴。当他颤栗着含住她、她颤栗着进入他的嘴巴时,两个人都像被开水烫了一样,发出了迷狂的呻吟。他感到有十几股细细的、但却强劲有力的|乳汁的细流射击着口腔,,在咽喉处汇合成一股甜蜜的热流,灌注进他的连粘膜都呕出了的胃。同时她也感到,积蓄了几十年的对这想当年像瓷娃娃一样的美貌男孩的病态的迷恋,正源源不斯地随着|乳汁发泄出去。两个人都流出了眼泪。
他一直把她的|乳袋吸干了,才像个孩子一样,叼着|乳头,沉沉地睡着了。她温存地抚着他的脸,慢慢地把|乳头拔出来。他的嘴翕动着,焦黄的脸上,洇出几片血色来。
老金看到上官鲁氏站在门边,悲哀地望着自己。她从上官鲁氏久经风霜的脸上看到的不是谴责和妒忌,而是深深的自责和无限的感激。老金把独|乳塞回衬衫,坚决地说:“大娘,这是我自己愿意的;也是我终生渴望的,我跟他前生有缘。”
上官鲁氏说:“他嫂子,既是前生缘,我就不言谢了。”
老金掏出一卷钞票,说:“大娘,那天算错了,您这些瓶子,不止值那么几个钱。”
上官鲁氏说:“他嫂子,就怕他方大哥知道后不高兴啊。”
老金说:“他只要有酒喝,什么也可以不要。大娘,我现在也忙,每天只能来一次,我不在的时候,您就弄点稀的给他吃吧。”。上官金童在独|乳老金的哺育下,迅速地康复了。他像蛇一样,褪去了一层老皮,显出一层娇嫩的皮肤。连续两个月,他没进一口饭食,完全依靠着老金的|乳汁维持生命,尽管他经常地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中,但一想到粗粝的食物,眼前便一阵漆黑,肠胃也跟着就痉挛起来。母亲因为他的大病不死而逐渐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紧地蹙起来。每天上午,他都站在房后那道能发出龙啸虎吟之声的瓶子墙前,像孩子企盼亲娘一样、像热恋中的情人一样,焦灼地、千遍万遍地遥望着那条从热火朝天的新兴城市那边延伸过来的荒原小路。他等得可真叫苦。
有一天,他从凌晨等到黄昏,也没等到老金的踪影。他的腿站麻了,眼也望花了,便坐下了,背倚着那道瓶口迎着风的墙。黄昏的小北风,刮进粗细不等的瓶口,吹奏出凄凉的音乐,绝望的情绪攫住了他的心,他不知不觉地流出了眼泪。
母亲拄着拐杖站在沉沉的暮气里,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目光轻蔑地盯着他。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盯了他一阵子,便用拐棍笃笃地戳着地,转回到屋前去了。
第二天上午,上官金童找了一把镰刀,提着一个筐子,往沟渠那边走去。早饭时他剥皮瞪眼一般吞食了两颗煮烂的红薯,现在他的胃绞痛着,喉咙里泛着酸水,他强忍着不呕吐,用鼻子追随着浓郁的薄荷草的味道。他记得供销社采购站收购过薄荷。当然他去割薄荷并不仅仅是为了挣点钱补贴家用,而是要借此摆脱对老金的Ru房和|乳汁的痴恋。从沟渠的半坡一直蔓延到沟底,都是葳蕤的薄荷,清凉的气息令他的精神一爽,眼睛也似乎明亮了许多。他故意地深呼吸,以求把更多的薄荷气息吸进肺腑。然后他便挥动镰刀割起来。在劳改农场十五年,他学会了割草的技术,他的身后,很快便躺倒了一片叶片泛白、生着短短绒毛的薄荷棵子。
他在沟的半坡上,发现了一个碗口粗的洞。他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却兴奋起来。他猜想这是个野兔的巢|穴,他希望能逮住只野兔,为母亲改善一次生活。
他把长长的镰柄探到窝里搅动着,听到里边发出扑扑腾腾的跳动声。他知道这不是空巢了。于是他攥紧镰刀守候在洞口。兔子抻头了,慢慢地露出生满长毛的嘴巴。他一镰劈下去,因为兔子的头及时缩回,他劈了个空。等到兔子又一次抻出头时,他感到镰刀的尖儿深深地扎入了它的脑壳中。他把镰刀猛地往外一拖,那只肥胖的野兔子便浑身哆嗦着躺在脚下了。刀尖从兔子的眼眶那儿,深深地扎了进去,一缕像丝线一样的血,沿着雪亮的刀刃渗出来,兔子的玻璃球一样的眼睛狡诈地眯缝着。一阵冰凉的寒意突然袭来,他扔掉镰刀跳到沟畔上,四处张望着,好像要求人帮助的、闯了大祸的儿童。
母亲其实早就站在他的身后了。她用苍老的声音问:“金童,你在干什么?”
“娘……”他痛苦地说,“我,杀了一只兔子……啊,它真可怜,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要砍它呢?”
母亲用从没用过的严肃态度说:“金童,一转眼间,你四十二岁了,可你还是这样婆婆妈妈、粘粘糊糊的,前几天,娘不说你,现在,娘不得不说了。你要知道,娘不能跟你一辈子,娘死了后,你要自己顶家过日子,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
上官金童厌恶地用土搓着溅到手掌上的兔血,母亲的批评让他脸上发烧,心里感到很不痛快。
“你要去闯荡世界,干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