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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示威似的弯下腰,很认真的和白琉璃对视一眼,随即后退几步,洋洋得意的缩到角落去了。
白琉璃气得头疼,一边转着圈收拾骨头,一边喃喃的骂:“你个短命娃儿,脑壳遭门挤了。老子日你先人——嗯?少了一个?”
骷髅脑袋的确是少了一个,他找到三个,第四个不知滚到了哪里去。白琉璃开始四处寻找,心里也有点急,因为还是不想让马英豪和小柳治死。
无心伸手在地上摸,摸到一把散碎的豆子,还是当初撤退时遗留的。他把豆子一粒一粒的往嘴里送,因为饿极了。
无心饥饿,距离他们不远的香川武夫等人,自然更饿。他们身上还背着几十斤重的枪支弹药,而且身上除了一点烈酒之外,只有少许的水。
他们全都身强力壮,饮食多消耗大,比普通人更容易饿。比饥饿更可怕的,是前方没有出路和盼头。香川武夫用酒在地面上浇出一道弧线,弧线对着门口,像把弯弓似的拱向室内。所有人都各守位置准备好了,而两名顶门的士兵听香川武夫下了命令,立刻打开房门向内一跃,与此同时,香川武夫点燃地上的烈酒。士兵纵身越过瞬间窜起的火光,香川武夫看得清楚,就见几条黑蛇果然蠕动进门,可是被火线拦住,不能伤人。趁着火焰还亮,香川武夫连着几枪毙了黑蛇,随即跨过火线,向门外左右各扔出了几只手雷。大爆炸还未结束,室内众人已然一涌而出,辨明了方向直冲向前。
在第三条岔路口,众人心有灵犀的一起拐了弯。有人用手电筒向前照了,就见尽头拦着两扇对开的铁栅栏门,门后果然就是嶙峋不平的土石。香川武夫一枪崩开门锁,心中却是毫无喜悦可言——谁知道此地距离地面还有多远?也许是一米半米,凭着两只手就能刨开;也许是一里半里,他们没等服完苦役,就全死在地堡里了。
趁着身后还算太平,众人一拥而上打开铁栅栏门。士兵们因为一直在跟着香川武夫四处挖山,所以身上都带着工兵铲子。在香川武夫的指挥下,他们把挖出的土石全运送到了岔路口,堆成工事架起了冲锋枪。出了岔道再走几步,就能拐上主干道走廊。香川武夫回忆着粮库和军火库的位置,顺便又清点了身边人数,发现短短的一段路程,竟然又死了三名士兵。
香川武夫把所有人的武器都做了汇总,架在工事后方随时预备开火;又派了几个人手握手电筒和刺刀,专为对付藏在土中的黑蛇。负责挖掘的士兵全副武装,带着双层手套,头脸也都包严实了,只露一双眼睛。气喘吁吁的工作了半个多小时,地堡上空忽然响起了一声叹息。
随着叹息而来的,是一串清越的铜铃声。铜铃一晃一晃,响得很有节奏。岔道内的众人停了动作,就感觉心跳合了铜铃的节奏,一下一下不疾不缓,很是得劲。
然而得劲了没多久,铜铃的节奏忽然变了。
人们像是受了定身法,什么都忘记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心率上。他们极力想让心跳追上铜铃,然而铜铃声音变化莫测。心跳随着铜铃忽疾忽缓,所有人都抓心挠肝的难受了。
小桥惠忽然喷出了一口鲜血,随即纵声尖叫,一边叫一边摇晃着踢打周遭人,又用日本话喊道:“不要听!鬼的铃,不要听!”
她明白了,其余人也明白了,但是一颗心不听指挥,执着的要追着铜铃声走。有人捂住心口俯下了身,有人想要开口发出声音扰乱铜铃,然而张了张嘴,声音哽在喉咙里,竟然发不出。
香川武夫忍着满胸膛的气血翻涌,伸手去摸有限的几枚手雷。可在他动手投掷之前,一阵沉闷鼓声忽然传来,压下了铜铃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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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英豪挣扎着站直了身体,惊喜的喊道:“是白琉璃!”
紧接着他眼前一花,倏忽闪过的光影让他愣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好像是看到了马俊杰。
白琉璃为了防止无心捣乱,所以放出了一名卫兵。卫兵是只长着硬毛的大黑蝎子,围着他爬行不止。
无心果然老实了,静观白琉璃作法。白琉璃费了不少的力气,才从床底下找到了他的骷髅脑袋。四只头骨摆在前后左右,头盖骨光滑透亮,是被人摩挲过无数次的模样。白琉璃咬破手指,在四只头骨上画了血咒,然后又从怀里抓出一把粉末,均匀的洒在了血咒上面。把小小的人皮鼓放在腿上,他俯下身一边念咒一边拍着小鼓。
起初,他的小鼓仿佛受了损坏,拍不出声音,空中却是响了铃铛。无心听出铃声不对劲,但是到底怎么不对,他说不出,就见白琉璃身体一颤,紧接着继续拍他的小鼓。鼓声渐渐清晰了,和铃声一唱一和,响了个乱七八糟。
无心等到铃声稍弱了,开口唤道:“白琉璃?”
白琉璃也停了鼓声,然而俯身低头,一味的嗡嗡念咒,根本不理睬他。
于是无心自顾自的说道:“白琉璃,你乖乖坐着不要动,我出去看看情况。”
然后他起身拨开了门上插销。临出门时他迟疑了一下,末了从怀里摸出一张小纸条和一把小刀子。
刀尖刺破手指,他用自己的血在纸条上画出一道浅浅淡淡的驱鬼符。出门转身关了房门,他把纸符贴在了门缝上。
无心靠着墙根往前走,想要觅声寻找香川武夫等人,路上没被蛇咬,反倒是踩扁了好几条黑蛇的蛇头。豆子是不足以充饥的,他弯腰拎起一条死蛇,想吃,又嫌脏。
在暗处停了脚步,他看到了前方岔路口中的土石防线。防线后面人声鼎沸,有日本兵在狂呼乱叫。忽然一人张牙舞爪的跳过工事跑进了走廊,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又哭又喊。
一粒子弹结束了他的疯狂。两名日本兵出来,把尸首抬了回去。
无心没有手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地堡里耽搁了多久。他攥着蛇尾巴,想象出了香川武夫等人的绝望。
他开始慢慢往后退。知己知彼,知道就好。然而一个脑袋忽然伸出工事,晃着手电筒左右张望了一番。无心正落在了手电筒的光柱中,和小柳治打了个照面。
小柳治大叫一声:“啊!无心!”
马英豪的声音随之而起:“抓住他!”
无心暗叫不好,拎着死蛇转身就跑。没等他跑出多远,后面起了枪响。追兵不想要他的命,手枪瞄准的是他两条腿。一个踉跄摔了个大马趴,他在剧痛之中爬起身,一摇一晃的继续逃。逃到半路他看到路口,立刻拐了弯。但是单手扶住墙壁,他在道路尽头,却是看到了小健。
自从进了地堡,小健就没了踪影。无心知道他有点小本事和小聪明,所以不很担心。可是此刻小健悬在空中闪闪烁烁,脸上神情十分惶恐。
小健身后飘着一个模糊的鬼影,正是马俊杰。
无心怔了一怔,脑子里猛的打了个霹雳——鬼吃鬼,马俊杰要把小健吞噬掉了!
他急得捏开蛇嘴,将蛇牙刺入自己的脖子,沾了鲜血之后把蛇抡圆了,用力甩向前方鬼影。他宁可让小健魂飞魄散,也不让他被鬼吃掉!
可是死蛇在鬼影前方落了地,小健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微弱的叫了一声:“大哥哥……”
一声过后,他的影子彻底消失在了马俊杰身前。马俊杰对着无心冷冷一笑,随即无影无踪。
122 人吃人
无心坐在水泥地上,大睁着眼睛怔了半天,末了垂下头,拔萝卜似的用力拔下了右脚的沉重皮靴。
靴筒被子弹穿了个洞,然而靴子里面很干净。自从上了山就吃不好喝不好歇不好,他的鲜血都被熬干了,几乎无血可流。挽起层层裤管,他咬紧牙关忍住了痛,把手指插进小腿伤口之中,贴着骨头挖出了一颗子弹头。
子弹头表面沾染着薄薄一层血肉,被他扔进嘴里唆了唆。扭头“呸”的一声吐出子弹头,他又往道路尽头望去。尽头什么都没有了,他不是鬼,不知道被鬼吞噬是什么滋味,但是一定不好,他笃定的想,一定很不好。
用力的扳起小腿俯下身,他伸长舌头又舔了舔伤口。理好裤管套上皮靴,他扶着墙壁站起了身。
无心一瘸一拐的慢慢走,走到粮库取了一口袋肉罐头,然后悻悻的回到了指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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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罐头在口袋里互相碰撞磕打,很不安静。取下门上的纸符揣回怀里,他进了门,然后弯腰把口袋放在了角落里。
白琉璃还摆着他的阵法,但是鼓不敲了,经也不念了。臃肿的上半身向前趴伏在地,他看起来正是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他不理睬无心,无心也不说话。拿出一个罐头切开铁皮,他慢慢的吃,一边吃一边想小健,想到最后出了神,含着一口牛肉忘记了咀嚼。
良久之后,突如其来的一声大爆炸震醒了他。俯身凑到门下孔隙前,他抽动鼻子嗅了嗅,没有嗅到硝烟气味。此时能在地堡里制造爆炸的,只有香川武夫一行人。无心心中一凛,暗想难道蛇人又出现了?
随即他把目光转向了白琉璃。白琉璃伏在地上一直不动,头上却是隐隐出了热汽。方才的爆炸巨响并没有影响到他,他正在聚集他的念力。
无心一边吃罐头一边向外窥视,疲倦了就闭上眼睛打个盹。白琉璃长久的一动不动,让无心偶尔产生怀疑,怀疑他是悄悄死了。
时间的概念是彻底消失了,把无心从睡眠中唤醒的,往往就是隔三差五的大爆炸。将最后一只肉罐头打开了放到白琉璃旁边,他侧身卧倒横在门前,迷糊着继续睡。
转眼之间,三天三夜过去了。
日本兵们还在绝望的挖掘着出路,即便他们已经负担不起了工兵铲子和一身厚重衣裳。什么食物都没有,他们距离粮库还有一段距离,而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两名士兵死在了这一段距离上。巫师鬼魂无影无踪而又无处不在,不止一个人见到了它的鬼影——是个典型萨满巫师的打扮,穿着神裙带着神帽。神帽像是古时战士的头盔,头上伸出两只牛角;神裙则是模糊绚烂,外面罩着一副金属肋骨。
只能看清这些了,它永远只是一闪而逝,在空中留下苍凉怨毒的叹息,索命的铃声倒是没有再响起过。
小桥惠捡了几条死蛇,想要把它们放到火上试着烤一烤。然而火苗燎过蛇身,蛇肉立刻散发出了浓烈的血腥气。
半焦的死蛇立刻就被小桥惠远远扔开了。她的小手在哆嗦,同时沮丧得要哭。为什么蛇肉是臭的?而且臭到无论如何不能下咽?他们都饿极了,香川武夫的光头都没了亮。
士兵们试着用手雷去炸山中土石。炸过一次,效果不算好,而且还崩伤了一个人的手。香川武夫盯着伤者手上汩汩流出的鲜血,盯了良久,然后去把扔在角落的一具士兵尸体拖到了小桥惠面前。
小柳治当即大喝了一声:“不行!”
一贯冷静的小桥惠有些茫然,谁也不看,只盯着尸体瞧。地堡里面不算很冷,尸体死了三四天,微微的也有了腐烂的征兆。香川武夫拄着一支步枪站直身体,冷森森的望着小柳治:“我们需要力量干活。牛马猪羊可以吃,他现在不过是一堆死了的骨肉,当然也可以吃。当然,你可以不吃,我不会勉强任何人。”
随即他对小桥惠一挥手。小桥惠跪坐在火堆边,神情木然的仰脸看了香川武夫一眼,紧接着把牙一咬,一张平淡的小脸忽然狰狞了。从腰间抽出一柄雪亮的军刀,她四脚着地的挪到尸首身边,开始去解对方的衣扣。
四周陷入了寂静,连挥着铲子的士兵都停了动作。停了片刻,他们又无望的继续挖了起来。
香气不动声色的弥漫开了,像一只大手,揉捏着所有人的肠胃。小桥惠把军刀倒转着递向了香川武夫,刀尖上挑着一块滋滋作响的肉。香川武夫接过军刀,对着油汪汪的肉块狠狠看了一眼,随即张嘴就将其吞了下去。
小柳治神情痛苦的一闭眼睛,又抬手去捂马英豪的脸,不想让他看到如此恐怖的场景。然而马英豪轻轻拂下了他的手掌,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们得活着啊。”
香川武夫把军刀递还给了小桥惠,同时说道:“一人两块肉,省着点吃。”
马英豪吃了人肉,小柳治没有吃。
吃了人肉的士兵继续换班干活。出口是倾斜向上的,已经挖出很深。沿着挖出的斜坡走进深处,可以摸到土壤越来越凉,可见他们的方向并没有错。
不知过了多久,小桥惠将一具剔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架子扔出了岔道。一名坚持不肯吃人肉、因此也被剥夺了水壶的士兵,已经虚弱到了睁不开眼睛的程度,所以被香川武夫一枪毙了。这回他们吃出了经验,新鲜的脑浆和鲜血都没有浪费。
到了这般关头,小柳治的军官身份已经一文不值。马英豪知道小柳治一死,接下来被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