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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个幸福的人。从明天开始,劈柴生火,种些蔬菜和粮食,换点路费,周游全世界。
我能离开精神病医院得助于我的偶像,他那天不知发哪门子疯,掐着我的脖子不放手,嘴里嚷:你这个臭婆娘我要杀死你!我被他掐得窒息了数秒钟,想解释却出不了气,想用手反掐他却发现双手不听自己使唤。我想起来用脚踹他裤裆才发现我的双脚离了地,后背靠墙上,脚底离地面也就三五十公分吧。我努力从墙面上摸到一把凶器猛地发力朝偶像头上砸去,偶像没反应,我一看,那不是我前些日子贿赂他的冰棒棍嘛!我奇怪他好好的为什么要掐我脖子,他掐哪不好,非要置我于死地。我都有了些幻觉,绰绰约约中有个美女朝我走来,近了后发现是蒋小红,可她就是没动静,反朝我龇牙咧嘴地笑,大概这就是回光反照吧!但那个美女突然扫过来一棍,我想小命呜呼了,却看到面前我的偶像应声倒地,笨重的身子像一坨牛粪粘在墙上。我得救了,这不是幻觉,是蒋小红救了我,但有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为何我总在快死的时候才发现每个女人都那么美呢?
我弄不明白偶像好好的为什么想要我的命。蒋小红说,你想知道吗?我说,当然,死也要死个明白。蒋小红说,他的妻子红杏出墙,他每天去抓狗男女,苦于抓不到证据,因此得了精神病。我问,我长得像她老婆吗?蒋小红说,不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你看他手里的照片——我弯下身掰开偶像的手掌,一张照片滑出来,一个女人肖像映出来,那么漂亮那么动人,真的像我遗落在哪个村里的孪生姐姐。我突然感到偶像的小手冰凉,身子发硬。
不好!我大叫:发哥没气了!
我吓死了,把一条活蹦乱跳的生命一下子搞没了,我自个儿也得搭上去,虽然主谋是蒋小红,但我也脱不了干系。万一蒋小红嫁祸于我,那十年二十年大牢就在前方向我抛着媚眼。我第一反应是大声地尖叫“哇”,紧接着露出极其痛苦的恐怖表情,那个样子像刘德华演小丑,再英俊也会让人吐出半碗饭。我得跑出这个鬼地方,它带给我的不是美好的记忆,每天要么看别人发癫,要么看医生对牛弹琴,我腻歪透了。宁做乌鸦不做凤凰,神经病圈子不适合我,我想出去太太平平地过日子。这个动力加上目前境况迫使我玩命地逃,后门围墙不能翻,那边仙人掌遍地,跳过去也是千疮百孔,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径直走向正前门。拦住我的是一栅大铁门,顶端有锋利的尖角,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些玩意吗?我一个跨步就坐上去,双手抓住铁门的横栏,“噌噌噌”向上拔节似地攀。逃生的渴望再次涌满全身,力量无形中膨胀,我相信运气不会再那么差,这一次应该可以离开梦魇般的生活。蒋小红在后头大声喊:回来,无计,快回来。我不听她的话,她有时说真话,有时骗我没商量。
我翻了过去,门外是平坦大道,是1路车公交站牌,是绿荫葱葱。环境真美好,世界真奇妙,我又融入到现实社会中,可以与朋友聊天,可以与家人围炉,可以放手干自己想干的任何事,还不犯法。这是蒋小红说的,那次我记得深刻,她说这世上她只认识两个干坏事不犯法的人,一个是张平,另一个就是我。
蒋小红跑到大铁门处束手无策,她那身躯虽不笨重却也征服不了铁打的东西,她急得大叫,我看她可怜,但无能为力,事到如今,只能她一个人兜着,我死也不能为她去蹲大狱。蒋小红说我从前蹲过,我一直怀疑她说这句话的真实性,蹲过监狱的人没我这么细皮嫩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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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这么斗胆地攀门而出,路过的两个女孩对我指指点点,说话声音不大但我却听得入心:看,跑出来一个神经病。我跑到1路车站,有几个人在等车,一辆夏利戛然而至,下来俩妙龄女郎,司机老盯着我,我盛情难却钻了进去。
司机说,哥们儿去哪?
我说,去六安。
司机回过头大声嚷:你神经病啊?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的确刚出来。
他缓和了语气说,哥们儿下去吧,兄弟我得接班了,这趟送不了。
我说,怎么着,你歧视弱势群体?
司机灭了发动机,吼:别以为你神经病我不敢动你!
我又被吓坏了,心里怕得要命,难不成被他谋财害命?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不足惜,我怕的是他“动”我,他那眼神有点怪样,我说不好,反正有点鱼儿见腥的味道。我傻呵呵地对着他笑,动也不动,我算是赖上他了,载我离开这里,无论去哪都不是很重要。司机停下车,走出来,拉开后门对我说,不管你真神经还是假神经,快离开这车,我得赚钱去,不陪你玩。我“嘿嘿”笑个不停,身子左扭右扭,不像神经我负责。哪晓得这个开车的力气太大,他一把拽我出来,脑袋还被车门顶了一下。我想生气,但冲动是魔鬼,理智战胜了冲动,我态度和蔼地朝他笑着。他快速钻进驾驶室,一溜烟开得没了踪影。我摸着脑袋,愤愤地骂:神经病,这么没礼貌!
蒋小红被隔在门内,我飞起脚在马路上狂奔,速度惊人,连自己也意外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我运动的效果如此明显。我首要任务是回家找我妈,老长时间没看见她了,怪想她的。在故事里,我知道她不是我亲妈,但这并不重要,亲情是时间的积累,跟亲生他生没多大关系,重要的是,我妈的毛豆炒鸡蛋是否依旧合我的胃口。我脑袋里的各种事物杂乱无章,但那些影像我还有绰约的记忆,大概是当初脑子没有完全被破坏死,留下一些残渣,比如我就记得那个李雪还活着,是个令人垂涎欲滴的大美人。
我搜寻着残存的记忆,结合蒋小红故事里的人物地点时间,确信眼前这堵门就是我要寻找的东西,我不遗余力地猛敲,“咚咚咚”的声音给了我过去的剌激,闪烁的图像幽灵般跳跃着。门被打开,一双粗糙的手伸了出来,我的记忆立刻复苏起来。这双饱经沧桑的双手在我儿时是令人羡慕的滑如凝脂,我看着它一天天干化,失去光泽,直到枯瘦如柴,青筋漫布。我止不住热泪盈眶,喊了声“妈”,拉开木门。
对不起,浪费表情了,原本我就是有疑惑的,怎么不露脸倒先露手呢?在我冲动地喊了声“妈”以后,吃一堑我又长了一智——不要随便喊“妈”。打开门的是一位年逾八十的失明老太。我问,您是谁?老太太把手伸到我脸上摩娑着,她好像要寻找什么蛛丝马迹,手掌上的茧以及宽厚的指甲在我脸上划出一道道印子。我希望她立刻停止这种摧残行为,但她依旧不停歇,反而又伸过来一只手,两只大巴掌在我眼睛、鼻子、嘴巴之间来回摩蹭,嘴里喃喃自语:是三儿吗?是三儿吗?我大惊失色,她竟然知道我小名,除了养父养母没别人这么叫我,我赶紧寻找答案:您是我妈吗?您是吗?我坚决不相信您是我亲妈!
我是你亲姥姥!
老太婆此言一出,立刻惊醒我沉睡多日的常人心,她竟然是我姥姥,可我怎么不记得她?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大概有两个:一个是姥姥她老人家容颜不再,岁数疯长到我陌生的地步;第二个是我失去记忆,淡忘了她。不过,我姥姥不是在六安吗,她怎么跑到有四家精神病院的合肥来了呢?但是我仍然不同意她的第一句话,别以为我不记得就冒充我亲姥姥,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我止不住好奇地问,姥姥你怎么来合肥了?家里猪都卖了?鸡杀完了?
姥姥说,我是照顾你妈来的,她病得不轻啊!
我说,怎么了,我进了精神病院都没三长两短,她好好的生哪门子病?
姥姥说,还不是因为你们小的,小花不在了,你也被送进医院,你以为她能开心的过吗?
原来因为这个,看来老妈受得打击不小。小花是她亲生女儿,她承受丧女之痛我理解,但我不是她亲生儿子,她也因为我的神经错乱而卧床不起,我非常感动,原来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可以这么亲近不二。可我纳闷的是,姥姥到底是来照顾我妈的还是来被我妈照顾的,因为我关上门不小心碰到姥姥,她一秒钟不到就“扑通”一下摔倒在地。我不好意思地说,姥姥,您身子骨不行了。姥姥说,哎,老了,缺钙。她说这句话,正好电视里传来一老头的广告,怂恿老头老太们天天补钙避免被摔。
我走到卧室的时候,吓了一跳,刚才在我身后蹒跚的姥姥怎么一下子躺在了床上呢?我回过头去确认姥姥在一步步向我逼近时,我才明白床上躺着的是我妈。
我的妈跟我妈的妈长得很像,头发、脸面以及皱纹都相差不了几个毫厘,特别是两只手,姥姥的手是被风雨漂洗过的,而母亲的手就像是被雷电击打过的,上面几道口子触目惊心。我没有过多的记忆,残留的印象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他们告诉了我身世以及其他相关联的事物,描述了父亲、母亲的模样,现在他们逐个出现在眼前,我就觉得很面熟,我可以确定面前的是我妈,肯定不是另一个人的妈。
我脑袋里想事情时,嘴巴不停歇,但一般人听不懂我说什么,那是一种精神病复发的征兆。我说着外人不懂的另一个星球的语言,用四个字形容是胡言乱语,用三个字表达是神经病。但我是个有人性有良知有感情的神经病,所以我未语泪先流,说了一大串后我妈还没反应,于是我嚎啕大哭起来,终于把我妈吵醒了。
我妈被我吓了一跳,但睁开眼打量我一番后又喜极而泣,她料想不到我会突然回来,否则绝不会睡得如此香甜。我妈抱紧我说,三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小花走了,你回来了,要不然我也会走的;呜呜呜……母子相见,相拥而泣,此情此景,无人不动容。姥姥她老人家早就老泪纵横,我哭得更加响亮,但声音并不悦耳,我感觉得到我妈和我姥姥表情痛苦。我降低音量说,妈,我回来了,您变老了,以后我就是您亲儿子,再也不惹您生气,不让您难过……我妈瑟瑟发抖,哭得比我厉害三四倍,我头顶上已经粘糊一片。
自从小花死了,我进医院之后,我妈一躺就大半年,后来姥姥过来照顾她。银发人看白发人痛苦,现在白发人看着我黑发人激动,这世事啊,真令人大开眼界。我妈神情憔悴是显而易见的,我的出现使她眼神略微有了光彩,肤色也好像从浅灰转为深红,整个脸面像过了一道电。
我说我是偷跑回来的,我妈吓了一跳。她诧异地问,难道你不是病好出院?我说我病好还用得着黑灯瞎火溜回来吗?我是翻铁门一路找回来的,辛苦啊,受了多少委屈痛苦终于回家了……我妈表情很奇异地看着我,像是面对一个复古的木乃伊,“你病还没好?精神上还像以前那样天阴就发病,天晴就傻笑?”我立刻摆摆手予以否认,那是以前的我啦,现在一般情况我是不会发病的,就是脑子糊涂,记事不清晰,但我还认得您是我妈,对不?
是啊,孩子,我是你亲妈啊,小花也是我的孩子,你俩都是,日子过得那么红火。终于有一天噩运降临,小花走了,你也得病了——幸好现在你回来了——记不得以前的事是因为你脑子有病,被撞击过,以后多听听妈给你讲你和小花的故事,病一定会好的。来,过来,坐到床边上来……我一听这话脑袋立刻瞬间空白,有半秒的时间,脑电图跟闪电似的噼哩叭啦作响,然后又短路似的全部熄灭,一片漆黑。天突然阴了下去,我头痛欲裂,嘴巴开始哆嗦,身子扭动如蛇觅食。一见这阵势,我妈慌了起来,立刻止住话头说,算了孩子,不说了,天一阴你就这样,病还是没好透啊!今天好好休息,明天送你去六安养一阵子,妈专门侍候你!
我转傻为笑,像是得到可口的零食奖励,因为六安这个字眼儿在我生命里已刻入骨髓,但却记不清六安到底是什么样子,现在的六安以及我曾经呆过的六安。
天忽地放晴了,太阳露出它的老脸,我露出正常的灿烂笑容,心想,天气犯神经的时候我也跟着倒霉。
上一辈的浪漫
合肥是我的伤心地,听他们唠叨,我在那个城市遭受了八级地震般的打击,小小心灵受到无人道的摧残,硕大的身躯被折磨成枯瘦如柴。我不太同意他们的观点,在我现有的记忆里没有所谓那些痛苦的沉重,只是在语言氛围中被他们感染,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人。有幸的是,我认识的一个美女还活着,叫李雪,是正宗合肥城里人,现在我虽身在六安养病,但归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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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个地方养病是我妈的主意,就是她说合肥是我伤心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