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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什么都强。你要听我的话,早把那个芝麻官辞了,当个老百姓有多好。住在这个小县城里,什么心也不用操,环境又好,人又熟,工资不多也不少,够花的了。别管他这个那个的,省得我整天为你操心。”
顺意听了接上说:“妈你可真是的,不叫我说,你倒说了这么些。我尽不爱听你那不动窝的守旧宣传了。”
焦翠凤是土生土长的太城人。他们家祖辈都是种地的,到父亲赶上了好时光,县里建农机修造厂征用了他们种的地,父亲因此当上了工人。黄福瑞一九七零中学毕业分配到农机修造厂劳动锻炼,正和焦翠凤的父亲在一个车间。她父亲见黄福瑞人又老实,又有学问,便把女儿许配给了他。焦翠凤跟他们家里的人一样,实诚,厚道,勤快,简朴,生活上最容易满足。虽然文化不高,连初中也没有上完,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但由于她的那些优点,黄福瑞感到跟她过得还算幸福。开始那几年,焦翠凤见当领导的女人都调好工作,也向黄福瑞提出来过。黄怕影响不好,没有答应。后来她也就不再提了,觉得当个售货员也不错了,何必再劳那个神,还给丈夫加负担。再后来,百货公司的领导以工作需要把她调到了办公室,让她看电话,搞收发,她更觉得没有再提换工作的必要了。这些年来,尽管黄福瑞把的很严,从不答应给亲戚朋友办什么事,但黄福瑞毕竟是县上的主要领导,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加上焦翠凤暗地里鼓鼓捣捣,她娘家及其亲戚朋友们也办成了一些事,诸如上个户口呀,当个合同工临时工呀等等。因此,感激她的人一大片再加上从小生长在这块土地上,对这里本来就有着深厚的感情。所以,她觉得太城县比什么地方都好。那年她进了一趟市,回来病了好几天。她说,一到市里那个地方,到处是楼,到处是人,到处是车,憋得要死,烦得要命,一天也不想再待下去。从那以后,她下了决心不往市里去。因此,一直主张不动窝。对女儿想鼓动她父亲调地区很反对,这时又顶女儿说:
“不爱听,谁让你听了?我是给你爸爸说,又不是给你说。我知道了,你想调,我不拦着,我也管不了。你爸爸的事,不用你来管。”
“我要管,偏要管。”女儿顺意很生气地顶过去。
“我就不叫你管!”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不要再吵好不好?”黄福瑞见她们母女两又争执起来,很恼火地打断她们的话,两个人见他发了火,便不再争执下去。在这个问题上,她们母女两坚持的原则是一样的:只要是老头子真生了气,她们绝对不再说什么;保护老头子的健康是最最重要的。
黄福瑞每到这个时候,都感到家庭的那一种特殊的温馨,所以他的气也就很快地消了。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想什么,匆匆地吃完了饭,躲到那边的屋子里一个人去想。
这边,焦翠凤和顺意在黄福瑞离去之后,少不了又争执了一会。不过,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两个人谁也没有真动气。这已是好几年的惯例了。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
顺意打开门一看,是强毅。
“你爸在家吧?”强毅问。
“他不在。”顺意笑答。
“又在骗我。”强毅看一眼顺意,径直走了进来。
顺意不拦,也不说什么,把门关上了。
强毅推开黄福瑞待的那个屋子的门,进去了。
黄福瑞见是强毅,指指旁边的沙发,让他坐下,自己继续低下头来抽烟。
强毅是黄福瑞比较看得上眼、也比较信得过的一个人。
他刚满四十岁,年富力强,为人正直,公道,善于联系群众,有较强的组织领导能力。本来是人事劳动局局长的合适人选。黄福瑞也作了推荐。但贾大亮想用他圈里的人,暗地里做手脚,写黑信反映他这个问题那个问题。结果,秦会林当了局长,他还是副局长。尽管这样,强毅也不抱怨黄福瑞软弱无能,十分理解黄的处境和难处,依然敬重他,支持他的工作。这使黄福瑞很受感动。正因为这样,他们两人的心靠得比较紧。不过,平时强毅很少跟黄福瑞接近。这也是黄福瑞比较满意的地方。今天,他找上门来,是很少见的事。
黄福瑞知道他准有重要的话要说。从内心里讲,黄很高兴他这时候能来。
“吃过饭了吗?”强毅坐下后,见黄福瑞只顾问头抽烟,不说什么,只好找句问话打破沉默。
“吃过了。你也吃了?”黄福瑞搭腔道。同时,抬起头来看一下强毅,把茶几上的半包香烟递过去。
“吃了。”强毅接住咽,抽出一根来,点燃了。他知道,黄福瑞心里想些什么,是很难让他自己说出来的。他想的,你只能猜,只能通过他的面部表情和只言片语,去判断是否说中了他的心事。所以,他抽了几口烟之后,开始说他要对他说的话——
“这事总体来看,大概是件好事。银俊雅一直是他们手上的一张牌。他们靠这张牌,打败了对手,也搞散了全县人的心,罪过是不容饶恕的。搞掉他们手中的这张牌,于民有利,也是我们所希望的。原先我们分析,栗宝山可能采取整治银俊雅的办法。结果正好相反。现在细细想来,栗宝山的办法还是比较高明的。他把不便公开的事情公开化。虽然许多人不相信很俊雅清白冤枉,但没有一个人能说出真凭实据。所以给她平反,不会有人反对。在这个基础上,宣明纪律,不准再传此类新闻。这就堵住了它的市场。不仅不会引起银俊雅的抵触,而且保护了前任的领导,给地区争了面子。”
说到这里,强毅有意停下来,注意观察黄福瑞的神色变化,见他眉间的皮肉松展,接上说:
“至于说,栗宝山会不会被银俊雅一下子迷了,我看是不大可能的。就算栗宝山一见这个倾城的女人就动心,也绝不会这样做。他比较年轻,肯定把个人前程放在第一位,况且,‘前车覆,后车诫’,他是在连倒三任书记的情况下来赴任的,不会不特别特别地注意这个问题。召开万人大会给银俊雅公开平反,没准是地区的授意。”
黄福瑞看了强毅一眼。强毅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强毅说:
“这当然只是一种分析。我是想,栗宝山初来乍到,采取这样大的举动,起码应该给地区打个招呼。”
黄福瑞一边吐烟,一边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头。
强毅接着说:“不管怎么样,应该说这是件好事。我们的态度当然是支持。这连他们那些人表面上也不能不支持的。至于栗宝山下一步会采取什么策略,现在还看不出来,也猜不透。无非是两条路:一条是跟贾大亮他们妥协,挤走你,让贾大亮当县长,保个平稳,保住自己。这正是贾大亮他们所希望的。一条是找准贾大亮他们的问题,把他们彻底揭露出来。这是我们的希望,人民的希望。但是,要走这一条路也难。”
黄福瑞听了最后一句话,只是狠狠地抽烟。
强毅见他心里难受,又解脱他说:“不过,事情总会好起来的,邪恶总归是要失败的,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时机不成熟,硬碰只能是自己吃亏。这样看来,走也不见得就不好。”
黄福瑞吐出一口烟雾后,沉思着。
强毅是一直支持黄福瑞走的。他曾多次向黄分析过走留的利弊,告诉他继续留在太城凶多吉少。黄虽觉得他的分析有道理,但从未表达愿意走的态。这并不是因为老伴不同意,根本原因是他咽不下这口气,不甘心交出县长的椅子,让贾大亮那样的人去坐。强毅见他又陷入沉思,便又劝他说:
“自古道,大丈夫能伸能曲,好汉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也没有必要制那个气。既然这里的问题你不便于解决,换个人来解决也是好事。而且,有的时候,正可以以祸得福。如果不是这样,调地区或许是很困难的。虽说黄县长已经过了五十,但还有八九年的干头。要是能安排个合适的职务,还是可以干一番事业的。到时候,我还可以调去,继续在黄县长手下工作,也算有了一个发挥作用的环境。”
黄福瑞递给强毅一支烟。强毅打着打火机,先给县长点着。
又传来敲门声,强毅立刻站起来告辞。
来的是龚泰民。他和强毅在院子里相遇后,彼此点点头,一个匆匆离去,一个进了黄福瑞的屋子。
龚泰民是八五年机电学院的毕业生,年仅三十五岁,知识渊博,思想解放,敢说敢干,是个难得的人才。黄福瑞在工厂里发现后,把他调到政府办公室,任命为副主任,正准备推荐到计经委挑更重的担子,有人向上写信揭发,说他骄傲自大,目空一切,经常在下面出言不逊,贬损地区。省,甚至中央的领导。于是一个批示下来,要县里立即将他调出党政机关。黄福瑞哪里顶得住,好说歹说算是保住了他的待遇,调到地方志办公室去当了一个没有什么活可干的副主任。龚泰民为此写过好多上诉材料,要求澄清事实,平反冤案。但无论他怎么申诉,全没有人来理他,弄得他实在没有办法。他敬佩黄福瑞的清正廉洁,也感激黄福瑞对他的器重和保护。他是外地人,平时尽管很想找黄福瑞诉诉心中的不偷快,但为了不给县长惹麻烦,他很少到黄的办公室。到家里今天是头一回。
“是小龚,快坐下。”黄福瑞见是龚泰民,显出热情,给他让座。
龚泰民坐到黄福瑞对面的一把椅子上,看了看这位县长,快人快语地说:“黄县长,我觉得今天下午的大会开得很好,让人有回肠荡气之感,不知你感觉如何?”
黄福瑞面对他看重的这个年轻人,既不能说假话随声附合,又不能把自己复杂的心理说出来,保持沉默吧,龚泰民设下那个问号以后,直直地看着他,非逼他表态不行,没有办法,只好模棱两可地说:“会开得怎么样,各人都有各人的感受,那还用说吗。”
龚泰民对黄福瑞回避问题的回答,很觉得憋气。但在他尊敬的老领导面前,不好继续追问。不过,他已听出来,黄县长还存着疑义,因此,干脆把自己完整的想法说了出来:
“黄县长,不管你怎么想,我认为,栗书记今天下午所采取的举动,是正确的举动,聪明的举动,是解决太城县问题的一个开端。从采取这个举动,可以看出,栗宝山是一个有魄力,有心计,有水平的人。有了这样的书记,你这县长不是好办了吗?你应当充分地相信书记,把你所了解的情况无保留地告诉给书记,跟书记团结起来,端掉那些搞阴谋诡计的恶人。”
黄福瑞用惊讶的眼光看着这个年轻人。他觉得龚泰民还是太年轻了,看问题很简单,不像强毅那样成熟和深沉。可他的勇气令他敬佩。他想,他要跟他换个位,龚泰民或许不会像他现在这样窝囊。在他的记忆里,龚泰民还是第一次把问题挑得这样明白。他有点为他担心,不得不警示他说:
“小龚,我不能不提醒你,今后在外面说话可不能这样无所顾忌。你要明白,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一句话说得不合适,可能要你付出一生的代价,你懂吗?”
龚泰民笑一笑说:“我当然懂。我在你面前说的一些话,离开你,我肯定不对任何人讲。问题是,我觉得你不应当那样怕。既然处在矛盾的一个方面,既然矛盾要解决,总不能不交锋。何况真理又在你的这一边,有什么可害怕呢?容我直言,正因为你害怕,你软,他们才无所顾忌,才那么硬。
如果你还抓不住这一次的大好机会,还在那里观望,搞调和,或者谋划着一走了之,都是大错特错的。“
黄福瑞用有些愠怒有些惊讶的眼光看着龚泰民。龚泰民忽然觉察到自己的语言过头了。他赶快站起来说:
“对不起,我的话可能惹你生气了。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希望你能很好考虑考虑。今后如果哪里有用得着我的,请黄县长打个电话,我保证随叫随到。不烦你了,我走了。”龚泰民说完后,匆匆地走了。
黄福瑞望着龚泰民关上的门,沉思良久。
七、解放
这天晚上,周满丰的家里充满了不同寻常的欢乐。
下午的大会一散场,周满丰就蹬上车子急急往家里赶。
他想回到家里大哭一场,大笑一场,和银俊雅一起好好庆贺庆贺今天这个难忘的日子。自从银俊雅回到太城,无名的黑烟就笼罩到他们的头上,弄得他苦闷难堪,家庭里几次出现危机。他是多么希望有朝一日,乌云散去,红日当空,天地作证他的爱妻清白无瑕,从而洗除他的耻辱,使他和俊雅能够堂堂正正地做人,一心一意地工作,美美满满地生活。想不到这梦想竟在今天实现了。
银俊雅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