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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活下去。
可是,能吗?
叶告也要活下去。
他快守不住了。
他发现文随汉的剑怯自己倒不一定是抵不住、敌不过,而是对方一旦出剑、开打,就大开大阖、大气大势、大劈大杀、大路大步,让他先失去了信心,再招架不住、更陷入了险境。
对方用的是黄金剑,上面镶满了宝石。
——要是别人,使这种黄金打镌且宝钻琉璃粉饰珍贵非凡的剑,最多只供炫耀、奢华、以显家世,多半都是只有姿势。
无实际者,真正一流剑手,决不会把配剑装饰得像八宝箱里的玩意儿般的。
可是事实上却不然。
这个使黄金宝石珍珠剑的家伙,还衣饰华贵、金冠玉佩,美衣丰载,一点也不像是个为银子而杀人的杀手。
然而,这人拿人钱财,不惜替人收买人命,得来的钱,就用来修饰自己。
他一旦扰出黄金剑,一身金饰华服,粉敷俊面,蕊香熏体,踏青皂靴,他的信心全就来了,手里拿剑,腕底风雷,那种高人一等、傲视王侯的杀法和剑招,令叶告真的接不下来,应付不了。
这时分,叶告好似不是输了武功,而是信心先凉了半截,所以,他知道久战下去,只怕要败,所以决定要仗剑冲过去,要用近身制穴法来速战速决。
没想到的是:正是文随汉这等看似光明正大,而且风华、风流且风骚的剑法中,突然之间,他一甩剑穗,就如同小鸟高亦桦袖中藏有独门杀着“说时迟,那时快”一样,“啸啸”二声,发出二物。
那是两条“虫”一样的事物,四边都是铁刺一般的毛!
这两条“毛虫”飞射向叶告!
叶告本已告不支,他毕竟年纪太小,没想到这个每一招每一式都冠冕堂皇的人,所作所为,大方高雅,全都只是他的掩饰,他真正下杀手的时候,他的对手往往就是因为迷眩于他的华衣包装下,而遭了他的道儿。
他这手暗器,也有个名堂:
“点点星星点点虫”。
星光只是梦。
高悬于空,炫人心目。
虫才是真实的。
要命的。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个外面堂皇高贵,内里阴湿龌龊的男人。
叶告刚好要逼近敌手:这形同是送上门去!
这二物来的极快!
叶告已来不及闪躲避。
他突然做了一件事。
趴下!
他说趴就趴,几乎是扑倒于地。
他避得了这两枚“点点虫”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刹间,他只记得追命曾教过他:万一你来不及闪、来不及躲、更招架不来的时候,你在生死关头,不妨先对手把你打得倒下去之前而突然倒下去,倒得愈快愈好,愈突然愈好。因为敌人的目的只是想把你打倒、杀死,女果果你突然先倒了、先“死”了,他别的可能都能防着,这一下可大半防不着: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先求死,反得活。
由于叶告年轻好胜,且骁勇善战,他很少与人对敌会落败,纵败北时也绝少用这种方式图存、求活。
可是他现在他已没有选择。
他只有扑倒。
趴下。
他还年轻。
他还要活下去。
——一个人要是求死,首先是对他自己的生命不尊重,对他自己的存在完全否定,这种人活下去,已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叶告当然不是。
他可不想死。
——他可还要跟公子无情相随千里不觉远,何况,他的“死对头”陈日月还没死,他又怎能先死!
一击得手——还是不中,文随汉已无暇理会,他马上回卷剑穗收回了一对“点点虫”,然后转腰扭身:大步迈出,跨向床那儿去。
陈日月手持着剑,面对他,似为他气势所迫住了,几不敢出手。
文随汉举起了剑,自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让开!”
陈日月没有“让开”.他只是怔怔的看着文随汉的剑。
文随汉扬起了剑,就要发出了他的“官贵剑”高招:
“滚开!”
陈日月仍然拦在床前。
不走,不退。
文随汉连划三道剑招,连剑花也堂皇华丽逼人,他发出一声断喝:
“给我滚!”
这一刹间,他就出了手。
不,他出的不是手。
而是时!
他全面吸住了陈日月的注意。
然后出袭。
猝然出击的是肘!
他一时,撞开了陈日月。
陈日月一移开,他就迅速地跳到了床边。
然后伸手一扯,扯开了被。
扯开了被,便看到了人。
一个阴阴湿湿、龌龊龌龊的男人。
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奄奄一息、吁吁而喘的天下第七,就斜躺在床上,以一双绿色的眼,有气元力的望着他。
文随汉笑了:“你好。”
文雪岸死气沉沉地道:“你好”。
文随汉大声道:“你都有今天。”
文雪岸垂死的睨着他,似已听天由命,引颈就毙。
文随汉开朗得十分开怀:“我是来救你的。”
文雪岸那两片皱皱的薄唇拗了一拗,不知是表示致谢还是反映委屈。
然后文随汉大笑道:“我救你的方法是杀了你——那你就不必再在人间受苦了!”
话一说完,剑光金光宝光齐闪,他一剑斩了下去:
对着天下第七那截弯垂在胸口的脖子。
45.腰斩
黄金剑。
剑光黄金芒。
这一剑,就要斩落他兄弟的人头!
原来,他不是来救他的兄弟的。
他是来杀他的。
——他原本就恨他,一直都在恨他。
他恨他的母亲,夺走了他父亲部分的爱。他恨他的存在,又夺走了他父亲对他的爱。
他恨他比他自由自在,恨他比他早些成名,恨他比他更有江湖地位。他也恨他先自己一步,加入蔡京麾下,使自己只能选择“六分半堂”;更恨他就算落难,但仍是那么矜贵,到处各方都有人找他,要他说出,了不起的大秘密,就像是一部活着的秘籍,看来还随时都可以靠这一点来东山再起,他亦恨他比自己丑陋难看,但却可以到处糟蹋美丽的女人,又能名成天下。他最恨他一向瞧不起自己,没负过家庭的责任,但爹却肯授他的“九天十地、十九神针”。他恨他的死样子。他恨他比自己更卑鄙、阴毒,他恨他看他的眼神、眼色,他恨他的幸运。到头来,他最恨他是因为他的存在、使他恨自己!
所以,他要杀他。
他想杀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
可惜苦无机会。
而今有了。
他趁他负伤,要他命。
机不可失。
再无二次。
——他要杀他、除此无他!
他等了好些年岁,而今终于等到了:
他以一种比手刃仇人更欢悦的快感,去杀自己的兄弟:
文随汉终于能格杀文雪岸了!
——从今而后,江湖上,武林中,就只有“富贵杀人王”,而无“天下第七”了!
他为这个想法而奋亢不已。
——一种几令他射精的快感,正充斥着他,他手起剑落,要斫掉他兄长的头!
没有比这更愉快的了。
世事常难逆料。
不过,人生的好玩处亦在于此。
残酷处亦源于此。
文随汉一剑斩下,突然发现了一蓬光。
一起很亮很亮但又很粗糙很粗糙的光。
在这刹瞬之间,文随汉错以为雷日出了手。
——雷日的“大日金轮”,出手光耀夺目,一般人绝对招架不了,就是因为既睁不开眼,又如何应付他的出手?
“大日金轮”的灿亮眩目.正好与雷日所使的那“弯月冰轮”侵入腑肺的寒意冷光,相映对照,交错运用,难对难敌。
可是,雷公不是刚才已着了那姓高的暗器么!?
看来,就算他不致于马上倒下来,只怕也一时恢复不了战斗力。
雷母亦如是。
就算是他们.也决不会在这儿出手。
——那么,是谁发出这道金芒万丈呢?
——这道粗横专霸的厉芒,到底是射向谁呢?
灿目难当,刺眼难视,莫不是这道利芒是向自己射来!?
天下第七不是已身负重伤的么?
文雪岸不是已经给人封住了穴道才会任由那两个小孩及一个高飞操控的么!
天下第七文雪岸不是已全无还击的能力吗!?
——怎么!?
什么都是假的。
在这当口儿,他吃了一记,才是真的,才是千真万确的!
他吃了一记,立时不觉什么,只觉得好橡有什么东西要往外泄了。
他初时还以为大概是自己的下面失禁了:只是一时还弄不清楚是大的还是小的。
然后他便看见天下第七徐徐坐起。
——阴湿的脸上有一个诡异的阴湿的笑容。
也许那不是笑容,而是一个快乐的表情,却用一种卑鄙的方式表达出来。
“你……你……你不是……”
文随汉震讶极了。
“你本来不是受雷纯所托,来救我回去,让我供出方应看近日苦练神功的秘诀吗?
但你却公报私仇,杀了我,回去伪称我死了,是不是?”
满脸血污的天下第七如是说。
阴。
湿。
而且冷冽。
——不止是他的人,连他的话,他的脸,他的表情,他的血污,还有他只剩下一只的眼,都一样让人生起这种不寒而惊的感觉。
“你……怎么……你!?”
文随汉更震讶的是自己竟一句话也无法“顺畅”他说出口来。
——好像只说到了个字头,尾音就完全“泄”掉了。
“我外号不是叫‘天下第七’吗?人家都以为我只眼前面几个什么李沉舟萧秋水燕狂徒……之类的家伙,其实我才没那么无聊呢!告诉你也无妨:我可以死上七次!你信也不信?”
天下第七幽幽的说着。
然后他徐徐立起。
显然,他很艰辛,也很吃痛,但的确已能够站起来了。
“你明明……明明……”
文随汉无论怎么努力,怎样吃力,也挣扎要把话说清楚。
因为连话也说不清楚,又如何出手、反击、求存、逃命?
可是他仍然无法清清楚楚的说完一句话。
“我明明是死了的,对不对?不对。我只是假死。我比任何人都耐死。我偷学过‘忍辱神功’,虽然只是皮毛,但依然能冲破受制的穴道,只是需要耗损大量的内力,以及一些时间。既然己伤得一时无法还手,我就索性假死过去,在这几个混球试图救我的时候,我趁机用‘山字经’我所明了的部分逼出了身着‘火炭母’毒力,然后静候时机。”
文随汉觉得十分恐怖。
无限恐惧。
因为他终于找到自己无法完整说出一句话的原因了。
“可笑的是他们还以为制住了我。我知道你不是来救我的,你等候己久,为的是杀我。我身负重伤,不跟你力拼,只好与你斗卑鄙,等你来杀我的时候我才来杀你。刚才孙总管过来,只瞄一眼便知道:一,我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二,我根本还没完,他马上便撤走了。他确是个厉害人物。”
文随汉喉头格格作响。
他现在不是看天下第七。
他在看自己。
看他自己的下身:
他齐腰已给“斩”为两截!
——只不过,来势太快,他的腰虽然“断”了,但仍“连”在一起,只不过,血水、肠肚、肾脏正泊泊溢出,他甚可以听到磁磁的血浆冒泡在斩裂处的声音!
文随汉为这个发现而完全毁掉了斗志。
而致崩渍。
“我曾经在大威德怖畏金刚神前矢誓祝顾,我身不死,除非有人一天内让我连死上七次,我今天给戚少商逆面打碎了鼻骨,不死。我后来让温文透过‘金狗脊’对我下的毒,仍不死。
我又失手遭无情暗算了一记暗器,打瞎了一只眼睛,但我仍不死。才‘死’不过三回,我现在又活过来了,这小家伙要前来制我,岂是我对手?可悲的是你得意过甚,居然未曾发觉!”
然后他阴阴森森的问道:“怎么?被腰斩的滋味好受吗?——不必奇怪我手中已无剑、背上无包袱,从何发出‘千个太阳在手里’……”
他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也学到了‘伤心小箭’的一些窍妙。伤得愈重,使来愈是得心应手。你看——”
他的手腕一掣,亮出来的是一把刀:
柴刀。
——那是刚才干寡手上的刀。
一把平平无奇的刀。
“就这么一把刀,就把你给一刀两断,你一定很不服气了,是吧?可不是吗?”天下第七得意得全身都在抖哆,看来,他好像是痛苦大于快乐,痛楚多于欢悦似的,“你没想到吧?我受了重伤,才清楚看出了蔡京、雷纯这一干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