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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国天下,众人对范闲的信心倒是比他自己还要强烈许多。
考院里的学生们依然在紧张恐惧地做着试卷,天时也渐渐地暗了下来,范闲在场中走了几圈,看了众人试卷还真发现丁几个有真材实学之人,不免多驻足看了看。虽然他在澹州时也曾经通读这个世界的经书,但毕竟设有想过经科举入仕途,所以真要做起这等文章来,怕是还不如大多数人,毕竟泄为人,夸张点说也是博览群书之徒,眼光还是有的。
他暗中将那几个人的名字记下,然后走到角门处,假意打呵欠,一偏头,发现沐铁已经是半躺在椅上快要睡着了。他不由失笑,心想这个沐铁也是个妙人,做事的能力自然是有的,不然陈萍萍也不会让他代掌一处部分权力,只是做人的本事就差了些,也许是刚刚开始学习拍马屁这种事情,每次看见范闲就无比恭谨,无来由地让范闲有些不自在。
“大人角门开不得。”看见居中郎范闲走到角门旁一个偏僻处,一位监察院官员面露为难之色,上前拦住,说道:“除了送饭送水,角门必须一直关闭。”
“本官知道这规矩。”范闲笑了笑说道:“只是想随便走走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这话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合体统,堂堂国朝大典,皇皇春闱之试,身为考官的范闲却想在考院里寻些好玩的东西。但是很奇怪的是,那位监察院官员听着这句话后,却是微微一笑应道:“院子里好玩的东西挺多,大人以后常来。”
范闲平静了下来,看着这位官员普通的脸庞,忽然开口说道:“我要找的就是你,”
“不错,提司大人。”那位官员低头道。
范闲看着他的双眼,知道这位监察院官员官职不高,但肯定是陈萍萍安插在一处的亲信,不由微笑说道:“陈大人说了具体的时间没有?”
“春闱之后,三日之内。”那位官员轻声应道。
“好,我还有件事情要你帮忙,我需要查几个人的来历。”范闲将自己先前记的人名告诉了这位官员,静静说道:“不查家世,只查为人如何。”
“是。”那位官员轻声道:“请提司大人出示令牌。”
范闲自腰间将那块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的监察院提司令牌取出,在官员的眼前晃了一晃,然后温言问道:“记清楚丁吗?”
官员柔声应道:“记清楚了,不过此事下官会上报院长。”
“明白。”范闲温和笑道:“封卷之前,我要你的回报。”
“是。”
“我需要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用。”那位官员轻声说道:“下官只是院里一位低层官员,不敢劳烦大人费神记名。”
太子要在朝廷里安排自己十几年后的人手,大皇干或许也是如此,至于岳父和枢密院那边,则是典型的奸官行径了。想到这里,范闲不由苦笑了起来,自己这位老岳丈还真不肯给自己省些事啊。
不过他也明白,这是官场里的常态,而自己马上要做的事情,倒是有些变态。
范闲有些唏嘘,心想再过些年,等自己年纪再大些之后,是不是也应该安排些自己的人,进入这个像游戏场一样的官场?但眼下他还无法做这些事情,首要的是要与监察陆军配合好,将此次春闱的事情处理完美,不要给自己留下太多麻烦。
在成功地用言将长公主逼出宫后,他一直很平稳地处理着一切。如果不是这次东宫方面拉自己的手段太过霸道,或许他还会依然忍下去。而且他认为自己的计划并不怎么冒险,先不论明面上的力量,自己身后的黑暗之中站着一位大宗师,站着一方恐怖的院子,这都是很多人不曾知晓的力量。他相信自己只要不去触动庆国皇室最根本的利益,在这个看似强大,实则互相牵制的官场上,自己大有可为之地。
既然重生之后要抡圆了活一把,自己就能过于退让,不然岂不是白瞎了母亲大人留下的这多香喷喷帮手?那些皇子高官们能做的事情,自己凭什么不能做?自己不但要做,还要做得漂亮。
“我骨子里真是个很混帐的人啊。”范闲看着考场里那些辛苦的学生,满脸微笑,心想着:“和尚摸得,凭啥自己不能摸,自己不但要摸,还偏不让和尚去摸。”
(范闲是春风,是阳光,是雨露,是指路明灯,是……好恶心)
第四卷 北海雾
第十章 … 你糊我糊大家糊
“胡闹台!”
陈萍萍咕哝着骂了一句什么,桌旁那几位监察院的头目有些畏惧地看着院长大人发脾气。陈萍萍将膝盖上的毯子扯了下来,咳了两声,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没有一丝美感,说道:“院里的规矩很清楚,宫里的事情我们不能插手,除非陛下下旨。”
四处头目言若海苦笑摇头道:“只是未免可惜了些,以往倒是查过科举舞弊之事,但这种事情都是发生在高门大院之中,我们安插的人手不足,难以找到线头。今次得了这几个人名,顺藤模瓜,不难将事情背后的官员揪出来,只是想不到竟然会牵连到东宫。”
监察院内部的说话向来极其大胆辛辣,除了对于皇帝陛下的无上忠心之外,这些密探首领们根本不在乎旁的人。
陈萍萍推着轮椅来到窗边,花白的头发与窗上的黑布一映,显得格外分明,他冷冷说道:“这位提司大人的命真好,陛下昨夜才决定今年要查科场弊案,他就送了这么份礼物来。”
言若海对于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提司也是极为好奇,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能拿到那些名单,轻声应道:“早该查了。”
“嗯。”陈萍萍一挥手,让这些属下自去各府安排,准备数日后的大动作,却将言若海留了下来,半晌之后,才寒寒说道:“知道提司身份的,有很多人,所以这件事情根本无法保密,陛下还想给太子留些颜面,所以东宫那边的人我们不要动。”
“那宰相?”言若海忽然间灵光一闪,猜出了提司的身份,不免有些震惊无语。
陈萍萍眯着眼睛看着他:“你既然知道他是谁。当然知道,他的岳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的。”
“其实这些人都不能动。”言若海苦笑道:“除了太子之外。一位是宫中的贵人,一位是宰相,还有一位是枢密院的元老,我们院中与军方关系一向良好。总不能为了这些小事把关系撕破了。”
“嗯。”陈萍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这三条线都要动,但是都不要追到根上,不然朝野震动,连陛下都无法收场。这些做臣子的啊,或许就是猜到了陛下不可能因为科场弊案而穷治天下官吏。所以这些年才会如此大胆。”
他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有些阴寒:“但他们没有想到。世上还有人的胆子比他们还要大。居然一反手就卖了这么多人。”
言若海皱眉道:“范提司此举大为不妥,一下子得罪这么多贵人,如何收场?”
“他这是把题目交给老夫在做。”陈萍萍的脸色不知道是怒还是狂燥,总之心情不怎么好:“他知道老夫不会让他站在风口浪尖上,之所以给这名单过来,只是告诉我,他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要我帮着处理!”
言若海不敢接话,心里却是更加震惊,那位司南伯的大公子究竟与陈院长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居然敢如此行事?而且看大人的表情,竟似真的准备按照他的方略去做。
陈菏萍回复了冷静,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笑声未免有些尖锐难听:“有意思,果然有些意思。”
言若海好奇问道:“范提司这样做,对于他有什么好处?”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怪人,不是为了自己的好处做事的。”陈萍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一种很少见的尊敬神情,这种神情,言若海甚至在院长提到陛下时都没有见到过。
“请大人示下,此次查科场弊案,最上可到哪级?”
陈萍萍微微抬头,寒声说道:“陛下觉得郭家把持礼部够久了。”
“明白。”
“一处目前没人,沐铁不够聪明,所以此事由你领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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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已经进入了第三轮,范闲拿起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眼角,发现最近几天确实有些疲乏,眼屎都多了起来,不由苦笑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再细细去看那些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学生,心想连自己这做考官地都如此辛苦,这些学生只怕更是可怜。
今日是春闱会试的最后一天,范闲已经在礼部二衙的考院内呆了好几天,虽然家中时常送些醒神的东西和吃食过来,但身体和精神也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他打了个呵欠,走到那个杨万里的身边,细细去看,这些天里,他发现这个叫杨万里的学生倒是老实得很,夹在衣服里的那些东西还真是一动未动,不免有些高兴。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位杨万里竟然胸中颇有才学,几道疏论做得虽然不是滴水不露,见解也不是走的堂而皇之的路线,但胜在切实,不饰虚华,倒合了范闲的性子。监察院那位无名官员的回报也来了,这位杨万里家境贫寒,自幼在泉州族学读书,乡试的成绩也是极好,而范闲与他又有揭弊之交,所以不免多留神了一些。
此时最后一场试题杨万里已经做完了,正满脸倦容地在看有没有什么纰漏,余光瞥见小范大人又一次来到自己身边,不免有些紧张。
虽然是考院之中,范闲自然不可能与考生做交谈,但杨万里折腾了几天之后神思已然有些恍惚,竟是大着胆子捏了捏自己的衣襟,然后可怜兮兮地看了范闲一眼,似乎是在问这位年轻的考官,当初在考院之外,是如何发现自己的夹带。
范闲忍俊不禁,心想凭你的才学,用得着徐这些手段吗?也不方便与他说话,只是将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杨万里的被褥。
杨万里一头雾水,低头望去,只见自己身后那团像黑老枣般的被褥,再看看自己身上虽然数日不洗却依然透出清贵气的绸缎长衫,心头一动,知道自己的马脚是如何露出来的了。试想哪有一位能穿得起水洗绸长衫的考生,会扛那样一卷黑不拉叽的被褥进场。
他不由憨憨地笑了一声。
范闲微微一笑,心头做了决断,便将双手负在身后往回踱去。
……
时已入夜,考生们渐渐离开了礼部考院,经历数日折磨,众人早已是委顿不堪,呵欠连天,浑身酸臭,一脸惘然。还剩下一些笔头慢的考生犹在伏案咬笔,又有一些学生却是灯下和衣睡着,还没有到时间,自然也没有考官去管他。
礼部之侧铜驼巷中忽然响起一声锣,锣声清脆,似乎要唤醒笼盖在京都上空的**夜色*(禁书请删除)*(禁书请删除)。
“时辰到,各学子住笔。”
随着一声喝,礼部下属官吏们开始清场,将那些犹自抓着毛笔不放的学生将院外赶去。有位至少有四十多岁的考生,头发已经花白了,试卷却还没有做完,哭嚎着死不肯离开自己的书案,结果最后惨被几位监察院的吏员生生架了出去。
良久之后,众人似乎还能听到那位考生嘤嘤切切,鬼哭一般的难听声音,在礼部考院之外回荡着。
范闲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没有什么同情——这个世界,那个世界都是一样的,你能够做什么,适合做什么,其实是全看你自己的努力罢了。并非他是个冷漠无情之人,只是对于他来说,这些学子们的会试结束了,而他自己的会试……却才刚刚开始。
春闱结束当夜,便要马上封卷,这是范闲的职司,而总裁官与两位座师两位提调,都是高坐堂中,也不敢离开,全等着范闲领着人完成糊名抄录这两道手续,然后才能封卷画押。
明烛大亮,整个礼部二衙里一片繁忙景象,外间是数十位老吏在分割试卷,分类整理,另一个小房间里,则是范闲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看着两位礼部的官员在进行糊名。
所有的试卷糊名之前,都要先送到范闲面前过一道,范闲不敢怠慢,细细看着卷子上的名字,与那四张纸条上的名字做着对应,过了许久之后,他已经从里面挑了十数张卷子,不引人注意地搁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在他侧方的那两名礼部官员低着头互视一眼,知道那十几张卷子是朝里宫里的大人物打过招呼的。
做完了手头上的事情,范闲向那两个人招招手,示意开始糊名,那两位礼部官员不敢怠慢,赶紧开始将试卷上的学子姓名藉贯一处用纸张盖住。
范闲也不避嫌,细细在旁看着,终于发现了这些庆国的官员们是怎样进行这种事情,原来但凡是自己挑出来的卷子,在糊名的时候,所用的纸条会比一般学生糊名的纸条略微短上一丝。
看着礼部官员严肃地在自己挑的试卷上郑重的糊上短纸条,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如果日后郭攸之知道,这些试卷并不全是朝中大员所请,有几份却是自己看中的真有才学之人的卷子,比如那个叫杨万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