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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栖飞恭敬地侧身让到一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说道:“大人今日前来,如神子天降。虽然大人不喜太过扰民,可声势已在,只怕不好遮掩。”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拍马屁还是隐着什么别的意思,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目前夏当家……还是一个不小心踢到铁板上的人。你先把这角色演好吧。至于本官的行踪何须遮掩?大江之上一艘船,还得劳烦夏当家的属下们沿途护送才是,本官随身带了一箱银子,可不想再被贼人惦记。”
夏栖飞将头死死地低了下去,沉声道:“谢大人不杀之恩。”
范闲回身将老三从椅子上牵了下来。夏栖飞此时才想到,这一番谈话之中,自己似乎稍微冷落了这位小贵人,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却又来不及做什么弥补,脑中忽然一动。迟疑说道:“大人,若三月开民,下官与明家打擂台,对方一定会起疑心……到时候……”
“你站在本官这边,本官自然站在你这边。”范闲微笑望着他。牵着三皇子地手往外面走去,抛下最后一句话。“夏当家主意拿的快,本官十分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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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寨沙州分舵里一片安静,死一般的安静,寨主已经下了最严厉的封口令,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兄弟们都知道出了大事,只敢猜测,不敢胡乱去传。
夏栖飞坐在那张尤有余温的椅子上,面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师爷从外面走了进来,附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水师那边已经封了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栖飞面色一沉,低声说道:“无妨,只要这事谈妥了,老沈应该没什么问题。”
师爷讷讷说道:“已经扣了我们很多艘船,依您地命令,没有起冲突……不过先前京都那几位主子离开后,咱们的船也被放出来了。”
夏栖飞低头道:“这是对方展露实力。”他冷笑道:“在对方的眼里,我们不过是些蚂蚁罢了。”
“寨主,已经准备好了……供奉正在后厢洗剑,只等寨主一声令下。”
夏栖飞始终没有发出口令,眉头皱的极深,片刻后忽然幽然说道:“钱师爷,你看这事做得吗?”他地手轻轻抚摩着那块监察院的腰牌,腰牌十分光滑,不知道已经做出来了多久。
师爷颤抖着声音说道:“全凭寨主吩咐,小的……不敢多嘴。”
夏栖飞闭着眼睛说道:“京都来的大人,似乎习惯了这种做事的方法,也太过高估自己地实力……就算他们身边有那些七八品的高手护卫,如果我们倾巢而出,其实也有机会……”
师爷在心里骂了两句,心想你明知道那样不可能,还这般说,无非就是不想背那个恶名,想让自己帮助说服你,说道:“那位护卫首领,实力已至颠峰,若放在江南武林,完全足以开山立派,寨主须三思。”
关键是那位大人自身。”夏栖飞睁开双眼说道,其实
范闲给他的条件足够令他动心,只是他身为一方雄主,如今却要成为他人的属下,而且永世再难翻身,一时间确实很难接受,先前一方面在和范闲谦卑说着话,另一方面却通过师爷做好了决杀的准备,因为水寨里最高深莫测地供奉先生恰好是在沙州分舵,所以江南水寨不是没有反击的能力。
但他心里也清楚,所谓决杀,只是自己安慰自己,免得自己显得太没有出息。
夏栖飞叹息了一声,有些莫名地伤感,知道江南水寨便要在自己的手上,变成朝廷的鹰犬,这种感觉实在是非常的难堪与难受。他站起身来,看着师爷那张想要哭的脸,知道对方在害怕自己做出极其不明智地选择,不由下意识里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想安抚一下对方。
触手处皆是一片湿冷,夏栖飞一怔之后才知道。原来师爷在这大冬天里竟是被京都来人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由自嘲地苦笑了起来——皇权与监察院的威压,看来果然不是自己这些民间霸主可以抵御的。
主意终于定了,他沉着脸说道:“马上散去所有布置,明面上监视那艘船。暗中保护那艘船地安全,一定要保证那条京都船安全抵达苏州!”
“陆上呢?那位大人身边。”
“大人身边强手如云,不需要我们多事。”
“是”师爷点头应下,接着却皱眉说道:“可是……供奉老大人那里……他是准备出手了。”
……
……
夏栖飞沉默了下来。知道这件事情有些复杂,暗中投向监察院地事情,一定不能太早地暴露在江湖之中,不然自己御下不能,外面的压力也会大起来。至于供奉老大人……那更是麻烦之中地麻烦。这位供奉乃是江南水寨最神秘的高手,论起辈份来说,乃是老寨主地师叔,自己的师叔祖,一向极少出手。却隐隐为江南水寨的镇山法宝。
如果那个古板而坚持的老供奉知道自己这个外姓寨主……想要完全投靠官府地话?
夏栖飞忽然打了个寒噤,才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事情的复杂性,沉默半晌后,忽然脸上流露出一抹狠色,低声说道:“去招内堂的贴身护卫过来。”
师爷心头一寒,知道寨主为了那件事情。准备清除掉供奉大人,只是……自己这些人能做到吗?
半个时辰之后,江南水寨之主夏栖飞端着一钵鸡汤,恭恭敬敬地来到了后园,准备孝敬一下水寨之中地位最特殊的那位供奉大人。而在他的身后,则隐藏着他最亲信地杀手们。务求毕其功于一役。
但他在门外站了半晌,也没有人来开门。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
……
夏栖飞推开门走了进去,脸上一片平静,说道:“师叔祖?”
没有人回答他,夏栖飞目光一扫,心中骤然大寒,手上一松,鸡汤摔到了地上,淋漓一片!
只见屋内床边蒲团之上,坐着一位须发皆银的老者,老者发髻紧扎,一身剑袍,长剑系在腰侧,浑身上下透着股厉杀之意,很明显这位供奉大人已经将自己调息到了最完美的境界,时刻准备出剑杀人。
但供奉已经无法杀人了,只是圆睁着的双目透着强烈地不甘与愤怒,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确实有些惊心动魄。
一道恐怖而精细的血口在他的喉骨处破开,直通颈后,贯穿的伤口后,鲜血顺着水寨老供奉的后背流到了地上。
供奉已经死了。
……
……
杀死供奉的刺客剑意惊人,所以供奉尸体身前没有血渍,所有地血水全部被那一剑之威逼向了身后!
夏栖飞颤抖着走向供奉的身体,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是准备来做欺师灭祖的事情,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后,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是准备拼几十条人命,而又有谁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杀死这位老人?
一张纸条飘了下来。
夏栖飞用惊惶的眼光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你动了那个念头,我依然给你机会。他动了杀心,所以我杀了他。”
江南水寨之主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知道,监察院地实力,原来真的不是一个帮派所能抗衡的,对方这是在帮助自己清除归降的最后障碍,也是对自己的最后邀请与警告。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八十四章 … 投名状以及范闲的正面和影子
当天夜里,沙州城在安静之中带着丝紧张,往常热闹非凡的夜街,今日变得格外安静,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赌坊往东头过去的那条街上,有这座大州最干净舒适的几幢客栈,往常若是南来北往的大富之家,都喜欢在这里包楼。
今日来到沙州的范闲,虽然是位赤裸裸的二世祖,却没有沾染上太多二世祖的习气,生活方面虽不朴素,却还是简单,所以只是包了最上面安静的一层。
夏栖飞老老实实地站在房间一角,当着范闲的面,将那块腰牌仔细地放入了怀中,又在文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上了自己鲜红的手印,再恭敬地递了个牛皮纸袋过去。
范闲看了一眼文书,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夏大人,如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夏栖飞在心里痛哭着,这份文书一签,自然与对面的年青官员成了一家,只是家里也有各色人等,对方是少爷,自己却好比卖身为奴一般。
不过他清楚自己这一世只怕也没有能力和机会,渲泄心中的这份恶气,江湖枭雄,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会实实在在地走下去,于是一整身前衣襟,跨步向前,极利落地往下拜倒,口称:「下官夏……明青城,拜见大人。」
话说完了,人却没有拜下去,一双手已经极稳定地扶住了他的身子。范闲望着他,说道:「不论夏大人如何看待本官,但既然入了院子。你我虽是朝廷的官员,有上下之分,但更是必须肝胆相照的兄弟,外在的东西,我要求的并不严苛。」
夏栖飞微微一怔。
范闲继续说道:「夏大人想必如世上其他人一般。对于监察院总有这样或那样地偏见,对于我们内部的关系却不甚明了。」
他顿了顿后,笑着说道:「说句不好听,我们就好比是朝廷养着的一群狼。外面却有太多的狮虎,如果我们想生存下去,为朝廷做事,为万民谋利,就不要在乎那些污言秽语。而关键处就在于我们内部的团结,狼群可以有头狼,但内部却绝对不会倾轧。」
夏栖飞皱眉应道:「属下明白。」
「你不明白。」范闲很直接地说道:「我知道这些话是很无趣空洞地说辞,但慢慢来吧。这种感受,你总会在日后的院务中体会到……嗯。我了解你,毕竟是一代豪雄,先前在分舵里被我刻意打压,想必心中总会有些不舒服。」
夏栖飞心头一颤。范闲却是面色一柔,呵呵笑着说道:「其时你是百姓,我是官员。自然有此分别……如今你的身份却不一样了。」
夏栖飞不知如何接话,只得畏畏无语。
「百姓多愚。」范闲皱着眉头说道:「所以你可以利用他们,可以照顾他们,但是……你不能相信他们,不能让他们产生某种错误的判断。想爬到你身上来。所以身为监察院官员,虽然是站在皇上与百姓地立场监督吏治。但是却只能相信皇上,百姓……监察院只要维持足够的权威与压力就成。」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感受。」范闲轻轻卷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并不见得正确。」
国人善忘,范闲自那个雨夜之后,便有些心寒,后来在京都呆的愈久,心便越来越凉,早已将五竹叔说地那句话当成了处世明理——世上没有你能够相信的人——不能相信的对象,除了个体的人之外,也包括庆国那些浑噩度日的百姓,自然,也包括那位皇帝陛下,只是在任何时候,范闲都不会把这个念头宣诸于口。
此时房间内,除了范夏二人,便只有启年小组地苏文茂。
范闲指着苏文茂说道:「苏大人,是我从一处调到身边的。我想你应该不会有在我身边做事的愿望,但日后如果你想入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夏栖飞心想,自己在江南做个土财主,也要比进京要快活许多,却诚恳说道:「全凭大人提拔。」
范闲摇摇头:「莫说假话,不过院里确实可以帮助你做许多事情,所以你也莫要怨我,总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又说道:「苏大人便是你今日入院的见证人,日后相关的联络手法与上传事宜,你都与苏大人联络,呆会儿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说一说。」
他又对苏文茂说道:「手册和条例,你尽快让夏大人熟悉。」
苏文茂低声行礼,二人知道范提司已经交待完了,便再行一礼退出房去。
二人一出房,三皇子那小小地身子就像个幽灵一般从内套房里飘了出来,走到范闲的身边,轻声问道:「老师,监察院就是这般收人的吗?」
「这是特事特办。」范闲很礼貌地请三皇子坐下:「殿下先前听到的,在院中并不常见。监察院收人,首先便要考察许久,一般而言,我们都习惯从各州军中挑人,这是当年陛下第一次北伐前组织监察院所养成的习惯,当然,后来也开始专门注意每年春闱不中地秀才,毕竟监察吏治,如果连大字都不认识,那可没有辄。一切优秀的人才,而在科举无望之后,都是监察院极力吸纳地对象……但是,院里最忌讳收纳本身已经有相当势力,或者是身后有背景的人。」
三皇子皱着眉毛说道:「这个夏栖飞可是江南水寨的寨主。」
「所以说是特事。」范闲很耐心地讲解道:「一般来说像夏栖飞这种人,顶多能允许他在院务的外围活动,这次让他出任监司,是很少见的。」
「为什么是特事呢?」三皇子对于这些事情显得格外感兴趣和好学。
范闲今次没有责备他不该以皇子之尊,过于看重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