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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言冰云成为统管院中杂务的提司大人。所以监察院的官员都已经习惯,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而且对于监察院的老臣子们来说,小范大人虽然是个惊才绝艳之人,而且因为叶家小姐和陈老院长地关系,他们对范闲都是忠心无二,颇有敬意,然而这种敬意总是有距离的。与之相较。自幼在监察院长大。言若海家的公子,在北齐替院中付出极大代价的小言公子,毫无疑问更要亲近一些。
“刘叔,什么东西。要劳烦您亲自送上来?”言冰云温和地笑着,完全没有在范闲面前的冰霜感觉,站起身请这位二处的主办坐下,然后随手翻开了那些卷宗。
“禁军和京都守备师的调动,只需要向内廷和枢密院报备,本来我们不知道也不算什么。”二处主办看着言冰云忧心忡忡说道:“可是这与惯例不符。这么大地事情,肯定有所目地。然而我院直到此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言冰云已经将这几份情报翻阅完了,唇角的弧线依然是那样稳定,微笑说道:“东夷城那边最近不安生,那些地方高手众多,而且江湖人多杀性。或许宫里是担心。就像那年悬空庙一样,又混进几个杀手来了。禁军提高防卫等级也算不得什么。”
“倒是京都守备师这边。”言冰云摇了摇头,说道:“呆会儿发个文去枢密院问问。”
“枢密院可以不用理会我们。”二处主办皱眉说道:“而且现在的问题,史飞是亲自领军走的,肯定是宫里发地旨意。”
他忽然想到了一椿事情,想到了陈老院长的车队离开京都并不是太久,但马上他就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怎么了?”言冰云眼神幽深,不着意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二处主办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年纪真是大了,脑袋有时候容易瞎想。”
是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宫里会对自己最敬爱的老院长下手,所以下意识里把先前那丝猜测掐死。就如宫典与叶重的不解,就如同大将史飞的不安惶恐,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一点。
言冰云缓缓低下头去,说道:“院里对军方地监视本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还是不要向枢密院发文了。往常惯行地做法是什么?”
“军方我们不能插手,一般都是拟个情报条陈递入宫中,请陛下过目。”二处主办沉吟片刻后说道:“当然,像今天这种异动,我们反应要快一些。”
“好。”言冰云依然低着头,说道:“马上把这些情报似成条陈,密道送至御书房。”
“是。”二处主办下意识里像下属一样应了声,忽然觉得言冰云的反应有些奇怪,一直没有抬头,显得有些无礼,自己如今与他是平级的官员,对方还没有真正地出任提司一职,却偏生……他又摇了摇头,他自幼看着言冰云长大,知道对方不是这样的人,只是以为言府自身有些什么问题,便不再多想,抱起卷宗退出门去。
监察院在第一时间内作出反应的机会,就这样错失了,当然,在庆国强大地国家机器面前,身为特务机构地监察院,如果没有任何反应,说不定是对这个国度,这个朝廷,甚至这个方正黑灰建筑来说……最好的反应。
房间里又回复到无数年不变地安静之中,言冰云缓缓抬起头来,此时如果有人在旁,一定能看到这位小言公子眼眸里愈来愈浓的挣扎与痛苦情绪。
言冰云在桌下的双手握的紧极,许久没有松开,他的薄唇抿的极紧,紧的快要没有什么血色。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子的旁边,掀开那层黑黑的布帘,向外望去,一眼便看到了初秋清漫阳光下,正在闪闪发亮的明黄皇城一角。
在这个时候,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进监察院时,那位轮椅上的老人,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接见自己,窗户上的黑布似乎从来没有拿下来过,似乎那位老人习惯了黑暗,便再也见得阳光了。
后来那位老人离开了这个房间,回到了陈园,范闲又不喜欢天天在监察院这种严肃阴森的院子里呆着。所以在这个房间里呆的最久的人,正是言冰云他自己。
以往八大处的主办都会在这张长桌地两侧禀报事宜,如今长桌两侧空无一人。以往长桌的尽头,都会有一张轮椅,轮椅的后方是一片阴影。
如今轮椅早已不在了。言冰云缓缓入下手中的黑色布帘,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眼中的迷惘挣扎痛苦渐渐不见。他既然是这个房间里第二个主人。他就要禀承前一任主人的性情与意志,既然下定决心了,就不能再犹豫。
言冰云,当年庆帝向朝廷输入新血时。召入宫中的七位年轻臣子之一。这七名年轻臣子正是庆帝为庆国地将来准备地新人,除了死于叛乱之中的秦恒之外,其余六个人都已经开始在庆国的朝堂上发光发热。
六人之中,爬的最快地自然是贺宗纬,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是门下中书行走大学士,还兼理着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职。而言冰云和范门四子之一的成佳林。毫无疑问被所有人归在了范闲一派。
只是没有人知道,庆国伟大的皇帝陛下在那次夜谈之中。对于监察院的小言公子投注了多少的心力与威慑。
所谓七君子,在皇帝陛下看来,最重要地便是贺宗纬和言冰云二人。
言冰云缓缓地坐了下来,双掌平平地摊在案上,轻轻自监察院繁复无比的院令文书和情报奏章之上抚过。然后他轻轻地敲响了一个铃铛。唤进了自己地直属官员以及自己能够使动的启年小组成员,轻声发出一道一道的命令。
这些命令看上去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也并不怎么引人注意,然而向东夷城的增援,与西凉路邓子越处的交接,却会在这十几天里,耗去监察院大部分地注意力。
一共四道命令,很轻松地让京都监察院地本部力量被抽空了一大半,开始往庆国各处调动。这些调动并不异常,所以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如此一来,监察院再想在京都里集起强悍地杀伤力量,已经极难。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甚至就算是范闲亲自来做,只怕也没有言冰云做的迅疾,因为范闲终究是个不耐细务之人,他对监察院很了解,可是依然不如言冰云了解的透彻,一个庞大的监察特务机构,只是动了其中的某几个点,却能造成这样的后果,小言公子的运筹手段,依然还是那般强大。
唯一没有办法动的是监察院一处,一处本来就是负责监察京都百官吏治之事,而且一处当初是范闲亲自管理,如今虽然沐铁成了一处主办,但实际上一处的官员依然觉得自己的直属上司是院长,言冰云虽然有范闲的手令,可是也没有办法用太过离奇的命令,将他们调出京都。
言冰云做完了这一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是觉得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快要让自己窒息一般。
“一切为了庆国。”言冰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不禁想到很久以前与父亲之间的那番对话,光滑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起来,“还是一切为了监察院?”
当姚太监离开御书房,来到皇城之下,向叶重和宫典二人宣告圣旨的时候,皇宫里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当叶重与宫典跪在地上,强忍着内心的震惊与不安接旨后,姚太监将陛下的手书交了过去,然后毫无表情说道:“史飞大将正在候旨。”
叶重站起身来,接过这一封陛下的手书,就像接过了一座大东山般,沉重地他的手臂快要抬不起来,他是庆国如今仅存的几位九品强者之一,可是面对着这封手书,他依然觉得自己承担不起。
好在真正需要这封手书的是史飞,军方燕京派的重臣,因为久不在京都的关系,被皇帝陛下派了这么一个要命的差使,叶重身为枢密院正使,不禁为史飞感到了一阵悲哀,同时心中生起了一抹寒意。
让军方燕京派去做这件事情,而不是让定州军方面去做这件事情,除了史飞领的京都守备师便于操纵之外,不得不说。叶重久居京都,皇帝陛下也不怎么放心他与陈萍萍之间的关系。
叶重想明白了这一点,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
姚太监空着手离开了禁军的营地,佝偻着身子,缓缓地向深宫里行去。其实与叶重一样,这位首领太监的心里也浮浮沉沉着许多复杂地情绪。在宫中服侍久了,他见惯了陛下与陈老院长之间。完全不同于一般君臣的交谈和对话。他知道在陛下的心中,陈老院长绝对不仅仅是一名普通的大臣。
想到御书房内陛下震怒的那一幕,姚太监脸上的笑容不自主地苦涩起来。其实在他看来,陛下如果真的想发落陈老院长。那么在京都时,在陈老院长进宫辞见之时,陛下动手岂不更为方便,为什么一定要拖到陈老院长已经离京,走在了返乡地道路上才动手?事在达州,那名临阵脱逃地虎卫在达州。贺大学士派去的刑部高手在达州,内廷遣去帮助都察院的高手也在达州。
姚太监比任何人都明白陛下的心意。看来陛下还是在看啊……姚太监清楚,如果陈老院长真地想脱身而走,除非陛下亲自带兵去追,不然没有谁能够拦得住那个老怪物。
他走到了太极殿下,靠在廊柱一侧。享受着难得的清闲。身旁经过的太监宫女们恭谨而微惧的行礼。然后无声离开。姚太监闭目享受着初秋的下午阳光,暗自叹了一口气。在心里自言自语说道:“老院长,你既然走了,就不要回来了,陛下也不愿意你回来。”
是的,冷血无情地庆国皇帝陛下,在暗中调查了许久之后,依然违逆他的本性,给了陈萍萍一个机会,一个自辩地机会,一个离开的机会。然而陈萍萍在离开之前,没有自辩,而如今在达州城外,他遇见了被朝廷通缉的虎卫高达,就要看他肯不肯离开。
如果陈萍萍肯离开,或许这件事情也就罢了,如果他不肯离开,那么他便要回京都来。
这并不是庆帝对陈萍萍的情意,只怕更多的还是对陈萍萍那颗心地审问,质问,轻声相问。
庆帝与陈萍萍相知相伴数十年,他可以接受任何人背叛自己,因为多疑地帝王从来不相信世间任何人,可是他不能接受陈萍萍背叛自己,甚至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查出来的任何真相。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是害怕孤独地,尤其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或许庆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陈萍萍这个看上去孤寡无比的老跛子,是他冰冷内心里唯一可以证明自己是个活人的温暖所在。
所以皇帝陛下愤怒,焦虑,直到最后,依然带着一丝不自信地审看着自己以及陈萍萍的心。
当局者迷,或许唯一能够看清楚这一切的,只有这个靠着太极殿廊柱,晒着太阳的太监头子。
洪老太监喜欢晒太阳,姚太监也喜欢晒太阳,当初死在范闲手下的侯公公也喜欢晒太阳,大概是这些畸余之人的心里藏有太多的秘密,比任何人都毒辣的眼光,让他们知晓了太多帝王的喜怒哀乐,偏生他们说不得,琢磨不得,所以只好让太阳不停地晒着自己的身体,以免让体内的那些秘密发霉了,以免那些冰冷的情绪把他们冻伤。
姚太监闭着眼睛,缓缓地呼吸,他不是洪四痒那种强者,也没有为庆国一统天下而牺牲自己的伟大精神,他只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他所有的目标就是保证自己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所以对于皇帝陛下和陈老院长之间的那些事情,他除了害怕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想法。
“今儿太阳着实不错。”从殿旁走出来的戴公公靠在了他的身边,笑眯眯地说道。
姚太监笑着看了这老伙伴一眼,他二人当初是一道入宫的,只是戴公公在宫内的日子却不像自己这般平稳。戴公公最先在淑贵妃宫中,深得陛下喜爱,往大臣宅子里传旨的要紧事情都是交给他做,然后后来一朝失势,在宫里混的极惨,直到最后小范大人帮忙,又有宫变时的突出表现,才在宫中重新出了头。
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很害怕姚太监,毕竟是他陛下身旁最亲近的首领太监,但戴公公却没有一般人的那种畏怯感觉,毕竟是老熟人,而且戴公公如今权势也不小,身后还有一位小范大人。
姚太监没有接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把廊柱的位置让了一半给他。
戴公公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转而叹息道:“当年我们刚入宫的时候,就偷懒在这儿晒太阳,结果被洪老公公打了五十板子,还记不记得?”
姚太监当然记得,当时的几个小太监当中,小侯子已经死了。他叹了一口气,知道老戴想问些什么,想必对方也查觉到了今天皇宫里的异样。只是这件事情太大,整个天下只怕只有五个人知道此事,更何况戴公公和小范大人关系极好,此事更要瞒着他。
姚太监笑了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左手边的太阳,说道:“当年的伙伴,最后死的死,散的散,有几个还像你我一样记得同挨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