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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然是假话,范闲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去信阳,希望长公主从此老死信阳。当然他也知道,在没有真正地撼动长公主与那个神秘伙伴的势力前,皇帝陛下喜欢玩引蛇出洞的招数,长公主总有回来的一日。
林婉儿勉强一笑说道:“看吧,昨儿个入宫,你也知道最近京里这些事情,娘娘们倒还好,只是太后身子似乎有些不舒服,陛下待我也不如往日般亲切了。”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皇帝正在头痛和你老妈勾结的皇子究竟是谁。怎么可能还像往日那般。
二人又略说了些闲话,忽听着似乎有嬷嬷上楼的声音。范闲条件反射般,极潇洒地一纵身,攀在窗沿之上,准备从窗子那里翻出去。林婉儿噗哧一笑说道:“还真习惯了啊?”
范闲有些窘迫地笑了起来,看着婉儿略有些发白的脸庞,心中柔惜大作,上前将她搂入怀里,低声说道:“大婚前别累着了。至于病啊别的事情啊,别怕,一切有我,以后有我呢。”
窗外的青青树枝在秋风里倔犟地保持着鲜活的颜色,试图证明不论外在环境如何萧索,它还是有着对美好的向往。
楼梯转角处,大丫环四祺看着姑爷与小姐楼在一处,不由俏皮地伸了伸舌头,心道范家姑爷都一世才子了,原来还是这般不知羞。
——————
大婚在即,整个范府行动了起来,长公主不在京都,所以那边的安排工作,竟然是由淑贵妃出马暗中指点。整个范府在感到荣光之外,更加小心谨慎,生怕哪里做的不够细致,与规矩有细许不符。
但规矩本身就是件极难的事情。林婉儿的郡主身份,只是在宫里起作用,放在宫外的世界中,她的身份还是林宰相的私生女,年初才被陛下逼着相认。所以这次大婚,究竟是用尚郡主的仪节,还是正常的大臣间子女联姻规格,始终无法确认下来。
柳氏又进了一次宫,终于得到了太后的明确指示,虽然太后极不喜欢林家参合到自己宝贝儿外孙女的婚事中来,但依然还是得向这天下纲常低头,默许了林府的加入,同时也宣告了大婚不再按郡主出嫁的仪节进行。
虽然知道内情的范氏高级姑婆们有些小小失望,但想到是与宰相家联姻,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情,所以复又屁颠屁颠地准备起来。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范闲与林婉儿的大婚的风光,比起公主驸马成婚的场景,都更值得众人念想好几年去。
第三卷 苍山雪
第四十二章 … 大婚(一)
京都的秋天与别处都不一般,西山的红叶在街市上被小姑娘们拿着,像花一样地在卖。南面永耀集大湖的白色野草也被扎成了一捆一捆的,被送到各个有钱人家里摆放驱邪。微凉的秋风穿行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上,飘过林梢,拂过街上仕女滑嫩的脸颊,吹散了食肆里的蒸腾热气,似乎要将这一整年的燥气与阴晦全部吹走。
天河大道是京都最安静整洁美丽的一条街,两边都是各部衙门,今天是初一,正好是十日之首的轮休,官员们难得有了个可以放松下的日子,但却也不能完全放私,因为今天是范府大公子范闲大婚的日子,不论是不是户部的官员,总是要去的。
这次大婚在京中很是轰动。夫家范族在京中本就是大族,司南伯范建因为与皇室之间的那层关系,近些年圣眷颇隆,户部尚书早就病休在家,大约再过一两年,范大人就会替上那个位置。
新郎倌范闲,更是位最近在京中风生水起的人物,不提半年前牛拦街英勇之举,单说上个月在殿里那次洒后诗疯,便已将他推到了人言峰顶。而范闲自那之后,一直躲在家中,所以众人不免有些好奇,这位新任的五品太学奉正,究竟生的什么模样。
女方当然也很了不得,新娘子虽然是年初才归宗林氏,但毕竟是堂堂宰相大人的女儿,宰相宰天下相春秋,乃朝中文官之首,女儿出嫁,这是何等大事,虽然最近朝中因为某些缘由。宰相的地位明显没有以前那般稳固。但这种没有任何政治危险的婚事,诸官还是很愿意参与的。
新郎新娘都是私生子,这事儿似乎被京都人集体遗忘了。
至于知道新娘子真正身份的那些高官们。则是早就偷偷将礼物的规格提高了几个档次,自己也早就在范府里坐着了,只是心里好奇着。宫里今天会表示出怎样的姿态?
……
范闲像个木偶一样被五个婆子打扮着,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以后还要接受这种折磨的话,自己一定会逃婚,或者说当个勇敢的不婚主义看,宁取偷情之轻松,不承大婚之繁琐。
庆国的婚礼仪式一般是在傍晚的时候才进行,但是范闲今天居然天不亮就被人从床上拖了起来,洗澡,刷牙还好说。反正有自己在澹州做的方便玩意儿,但紧接着,居然就有一个婆子碎碎念着开始用温水化胭脂,这可把范闲吓惨了,赶紧喝问她准备做什么,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当新郎馆还要化妆!
很明显,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范闲的忍受极限。所以他摇头不允。哪怕是范建亲自过来进行说服教育,也没有说服他。双方僵持了大半个时辰,范闲才获得了胜利,只是这样一来,时间就显得紧张了许多,所以涌进了五个婆子来帮他穿衣服。
本来范闲早就习惯了这个世界的衣着,但今天依然有些受不了,直裙的大红礼服里面,竟然有三层名称不一的内里,礼服上面,更是挂满了玉佩、彩绦、花穗,颜色鲜艳得直打眼睛。
光是把这衣服穿好,又花了许多辰光去,而范闲也已经僵硬得不能动了,唯一能动的大脑里十分想念和五竹叔拿着木棍对打的凄惨童年时光。他眼角余光看着在房里忙的一头微汗的柳氏,不由苦笑心想,她到底是真忙,还是在借机报复自己?
戴上头冠,系上玉牌,银制鞋和硌脚,错金衣领硌脖子,范闲像个傻子一样地被婆子们推到了前厅。
范若若与范思辙今天也打扮得挺喜气,尤其是若若,往日里略嫌冷清的面庞,被粉红的衣裳一衬,显得格外有精神。姐弟二人看着兄长可怜模样,掩唇而笑。范思辙取笑说道:“这是哪里来了个花粽子?”
范闲气结,往前踏了两步,不想身上佩饰太多,竟是不停铛铛响了起来,他自嘲笑道:“哪里是花粽子,明明是移动的喷彩大风铃。”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喷彩大风铃还要去游街,好在不用骑马,而是坐轿,不然范闲一定会羞愧地掩面狂奔回澹州。好不容易,迎亲的队伍到了林府。林婉儿已经提前十天搬回了林家,总不能在整个京都的眼前,到皇室别院迎亲去。
一阵鞭炮响了起来,范闲坐在轿子里面略微有些夫神,嗅着那淡淡的微糊味道,不知怎的,想起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东西。他摇摇头,将思绪拉了回来,强行在已经僵硬的面容上堆起笑容,出轿而立。
依规定,范闲不能入屋,宰相今天也不能去范府,鞭炮声中,笙声笛声中,林府大门渐开,出来的是林府那边的头面人物袁宏道,这位谋士今天在帽子别了枝红花,倒还真有些风流味道。
“范公子。”袁宏道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范闲心头苦笑一下,腹诽对方大有杨二之风,脸上却强作精神道:“袁先生。”二人以往在相府里也见过几面,知道对方的身份,倒也并不陌生。
今日京都里专司按亲的老手,有一半都被范府抢了过来,所以看着林府一开,那些婆子们张开嘴就在那儿说吉利话儿,硬是把袁宏道说得愣了神,不一时众人便涌到了门口。
‘然后遇见了真正强大的阻力。
前面说了,今日京都里的婚庆高人有一半被范府抢了,另一半呢?自然是被林府抢了,所以只见两方唾沫横飞,表面恭维喜庆,暗底里却是刀剑无眼,吹嘘着自己,暗贬着对方,听上去更像是俗不可耐的两位乡里的土财主成亲,而不是宰相的女儿嫁给司南伯的儿子。
范闲苦笑着,他明白这只是庆国习俗,但凡接亲之前,女方府前定要吵上一架,说是进行完这个仪式后,便可以将新婚夫妻日后的架全部吵完。
因为是习俗,所以倒极少有因为这事伤和气的,但是哪方吵赢,却是重头戏。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毕竟婚后虽然女方出嫁从夫,但娘家人也要提前展现一下实力,好保证女方在日后复杂的后院生活中的她位,总之结亲的两家之中,便首先要靠这说话的婆娘们争高低。
范闲昏头昏脑地站着,也不知道吵了多久,终于发现耳边的聒噪声小了起来,大喜过望,一睁双眼,喊道:“成了吧?”
……
一阵尴尬地安静之后,有人轻声说道:“范公子,还早着。”
林府办事人员觅得了话头,嘻嘻一笑道:“看来姑爷可急了,那倒也是,咱们家这小姐……”又是将自己家的姑娘一顿好吹。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宏道发现范闲的脸色有些苍白,挤了过去小声问道:“范公子且忍忍,京都不比澹州,规矩确实多些。”
范闲强作欢颜道:“我不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老子都忍了三十几年了,当然不急。过了会儿,这种很恶俗的仪式终于结束,一阵礼乐过后,林府大门第二次款款拉开,在两名喜婆的迎路之下,新娘子林家小姐终于是了出来。
范闲眼前一亮,今日婉儿一身大红,广袖对襟,秀美之中带着无穷喜气,只是头上那方红中盖住了头上的珠冠和那张自己念念不忘的容颜。
被隔在外围看热闹的京都民众们,抢抡在范闲之前,眼亮了起来,叫了起来,有些年青人更是高叫着新娘子将头顶的红布掀开,让大家伙儿瞧瞧新娘子漂亮不漂亮。
如果放在平时,这些年青人这般说话,不说林府的家人会将他们乱棍打成残废,就说今天一直散在人群里,暗中注视一切的启年小组成员,肯定会将这些轻辱未来主母的小王八蛋关到监察院去,关到老死。
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皇帝娶媳妇儿也要与天下同乐,林范二储也不能免俗,总不好破坏这种气氛。只不过范闲有些不爽,淡淡看了那些人一眼,属下那些人会意,顿时人群里响起几声细不可闻的哎哟声,估计是那几个兴致最高的年轻人着了黑脚。
又有一套例行程序结束之后,全身大红的林婉儿才轻移脚步,上了头前的那方婚轿。
整个过程里面,范闲没有能与她说上一句话,对上一个眼神,滑过一个指尖。
……
回到范府宾客已至,礼乐齐鸣,好生热闹。
新娘子先被迎往内室暂坐,新郎倌站在正堂前迎客,范闲满脸微笑与前来的认识不认识的人说着话,一面小声对身边的人问道:“什么时候拜天地?”
“还早着呢,少爷,同牢,同席,同器之后,还有同……”
后面的话范闲没听进去,只是压抑着骂脏话的冲突,告诉自己别急。头前说了,都等了三十几年了,还急什么?
第三卷 苍山雪
第四十三章 … 大婚(二)
到底说了些什么,范闲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酒是喝了不少,被很多有着好意或是贪欲的官员们劝掇着写两首诗来记述此刻佳时佳人佳景。但范闲喝得再多,也牢记着自己退出诗坛的宣言,一一微笑推过。
宴中的时候,靖王府的人终于来了,阖院官员齐齐起身相迎。看着那个花农一样的王爷,范闲苦笑着,心想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认出来?
靖王一向很喜欢范闲这个小子,看他今天装扮的如此花里胡哨,闷声说道:“不会打扮的东西。”
范闲知道他的性情,反笑着说道:“不知道王爷当初大婚的时候,又是怎么一般模样。”
世子李弘子在旁压低声音说道:“估计还不如你。”
靖王发飚了,骂道:“老子结婚的时候,还没你,你知道个屁。”
旁边的官员们看王爷与世子闹了起来,哪里敢多话,都躲到一边去偷笑。只是苦了作为主人家的司南伯范建,摇头苦笑劝道:“我说王爷,您这话真是多余。”他虽然位在伯爵,但两家交好十数年,所以与靖王说话倒也随便。
靖王一挥手,不再管这些小的,迳直跟着范建走入了内堂,走到一半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回身对范闲正色说道:“你不错。”
范闲一怔,赶紧行礼谢过。靖王又皱眉道:“我本想着,过个两年,就把柔嘉许给你,没想到,我那姐姐居然和我抢女婿。”他似乎真的深以为憾,摇头走了进去。
靖王的姐姐是谁?自然是范闲如此的丈母娘长公主。幸亏这番话声音低,才没有被众人听去。但范闲听着王爷准备将柔嘉郡主许给自己,不由后怕不已,心想如果要娶柔嘉,那真是件可怕的事情。转念间,他又想到自己丈母娘看着比这王爷倒年轻多了,不免有些纳闷。
正是神着,李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