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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师只管一斜眼,并不理他。自顾拉拉衫子,举了那芙蓉花开的巾子遮住口鼻。栾哥儿心里好笑,便将这酒盏掉转过来自个儿饮了:“这一杯,便是罚晚生有眼不识泰山,竟将大人误认为嫖…客。”
何太师哼了一声,栾哥儿仰首就灌下了,自个儿再倒一杯,双手捧了道:“第二杯,还是罚晚生不知好歹,竟然累得大人亲来这腌臜地方!”
何太师正想反驳说并非来寻他,但心里又道不是来寻他何必来这地方,再见栾哥儿已经仰首喝下,这就哼了一声狠狠将那巾子按在自个儿鼻上,并不与他答话。
栾哥儿眯着眼睛一笑,捏着袖儿遮了半张脸,口里却幽怨道:“大人,这第三杯,还是罚我不知好歹,竟不懂体谅大人你的真心——”
“胡说八道!甚麽真心?哪里的真心,谁的真心?!”何太师这下坐不住了,蹭的跳起来。
栾哥儿 还是饮了下去,这便放了酒杯,将腰上别着的洒金川扇儿捏在手心里,低下头来不看他,只是拿捏着那扇穗儿,有一搭没一搭的玩儿着。这何太师一双眼不转睛,只管看着这小人儿。那栾哥儿也把眼来偷睃何太师,又低着头勾那穗子。不一阵便又偷眼儿看过来,对上了便慌的转开去。
何太师看着他这个模样,心里也说不出是个甚麽滋味了。栾哥儿几次转过来都见何太师紧盯着自个儿,这便低了头不敢再抬。慢慢儿自个儿缩到桌后,低了头,弓了背,软了腰,斜斜靠着桌边,将那扇子慢慢展开来遮了半张脸。
何太师一看那扇子却又愣了,上头便是一幅画:聊聊数笔翠屏碧枝,婷婷数茎含苞。蜻蜓点水,池水摇曳。端的是遍纸清奇,笔笔含意,满腹浓情尽书笔端。旁边又有一首七绝:
秋过重阳两依依,数九卧冰寒水立。
自在一夏万分清,何争三春一段奇。
这是甚麽?看官们这就都记得,不是当日何太师赠栾哥儿的那幅画麽?太师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想,便是这栾哥儿有心,竟将这画做了扇子。便是有人看到,生员公子用扇原也是稀松平常之事,何必在意这些个 细节?任谁一时之间亦不会想到这是他亲手书画。
栾哥儿眼目一观便知何太师已然瞅见,这就装着才觉察,忙的收了那扇子藏到身后去。何太师咳嗽一声:“那是甚麽?拿来看看。”
栾哥儿似是极犹豫,手紧紧背在身后,死命咬了嘴唇。何太师这就起身,步步走近。栾哥儿便步步退去,两人一路走到墙角。栾哥儿只觉着后心一凉,捏头一望,原是挨着墙壁了。这就惊慌失措转过头来捂了自个儿的脸:“大,大人…”
何太师眯着眼睛贴近他:“拿来。”
栾哥儿手在袖里狠狠掐了自个儿面颊一记,假作不愿摇头。何太师哼了一声,伸手就将他推着顶了墙,自个儿上前揪了他手,提着并向上拉。栾哥儿这就哼了一声,忙的就又闭嘴不言,将头歪向一边,闭上眼睛咬紧嘴唇。
何太师并不看那扇子,捏着栾哥儿的手不觉抖了。再看栾哥儿面上通红一片,身上那淡淡的酒香带着寒天雪梅的味儿,便又恍惚了。
栾哥儿幽声儿道:“大人,晚生自知污秽不堪,身份低贱,又怎会给大人添麻烦…只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儿,连想一想,都不成麽?”
何太师听的这一句,虽是极短几个字。却是百般滋味尽在其间。再看他眼中隐隐含泪,一时间心痛如绞。想那荷花,便是出淤泥而不染;思那梅花,便是傲严霜而独清。而栾哥儿,便是同流不合污,百臭间自香的了。
栾哥儿趁他那一愣神,挣着扭起身子来:“大人,便是放手吧,若是叫旁的人看了去,于晚生污名无损,但对大人清誉——”
这话没说完,何太师突地捏了他下巴,猛地堵了他嘴。
栾哥儿似是不信,瞪大了眼睛。何太师很快放开他低声道:“你别说了,可是那薛夔威逼——”
此番栾哥儿没等他说完,自个儿伸了手臂环住他颈子,踮起脚来将唇舌送上,手指勾着何太师耳侧发丝,另一手便摸他裤子。何太师不由分说,抱着便到一旁榻上,脱衣解带,共枕同欢。想这何太师并非不喜栾哥儿,不过是碍着身份顾着脸子才敬而远之。再说这栾哥儿连着忙了数日,并未与何人相近得个爽利。今番两人相遇,便真如那久旱逢甘霖,如何不喜?但见:
红鸾交棒戏水,并头龙戏穿花。美不胜穿连同生,妙不尽前后转圜。一个将纤腰轻抬,一个把玉龙直捣。衣冠歪斜,露出通身皙白;罗袜半蜕,显出细瘦脚踝。发簪坠地,枕头边散下巫山云海;香扇半开,锦被怠酹甜水涌浪。掩腿品萧,搏弄出千般呢喃;颠摆送迎,揉搓得万种妖娆。高低长短,声声入耳摄魂;快慢突刺,阵阵穿脑荡魄。津津甜唾,笑吐舌尖。滴滴蜜液,爽出暗|穴。武陵人忘情桃花源,陶渊明悠然东篱下。百花自此无颜色,只为此花入夜开。花心一点醉人意,不知此身在何乡。
一个是朝廷命官私逛堂子,一个是朝廷生员供职花坊,又是担心给人撞见,偏又情难自制黏在一处。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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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闺绣户明光入,千金娇娇侧身卧。横波秀目朦胧泪,罗衫遥遥亲及地。
闻道几番仍依旧,翩翩双飞长随身。愿得侍儿为君意,后堂罗帐一相亲。
弄得好一阵子,两人俱是魄散魂消骨酥体软,四肢不收,委然席上。栾哥儿偎在何太师身前,将手拨弄着他那话儿,口里道:“大人…能得大人垂青,能令大人不嫌弃…晚生此刻便即去了,亦是欢喜。”说着掩了脸嘤嘤假哭起来。
何太师叹口气,搂了他背脊上下摸索:“你便莫急,若是那薛夔当真欺负你,我便——”
栾哥儿搂了他颈子道:“那倒不必。大人且想想杜翰林便是了。”
何太师一听大大皱眉,却也作声不得,半晌方道:“可你…”
栾哥儿小声道:“大人安心。那薛夔不过是个呆子,晚生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好言好语哄着他,他此刻倒不曾对我做甚麽见不得人,大人且安心。”
“可你这般抛头露面,总是不好。”何太师叹气,“你该晓得,在官言官,这名声——”
栾哥儿摇头笑了:“名声不过是个枷锁,生生铐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晚生得见大人,亦是万幸。至于其他,并不多想。如同大人今日来,晚生心里便知了,墙高万丈,拦的是不来的人。”
何太师眼中一热,拉了他面颊上香一记:“好,若此番你能入榜,你仕途一事儿,有我一天,便有你一日!”
栾哥儿却摇头道:“大人,若真入了朝,您还是当不认识晚生的好。”
“这是为何?”何太师一愣。
栾哥儿这就起身清理着衣:“大人,依着晚生的性子,便是不惹事,那事儿也会找上晚生。日后总免不得惹出祸事儿来…牵连了总是不美。”却又转身一笑,伸出手指点在太师唇上,“若是晚生真怎麽了,还指望大人看在栾哥儿这一片心的面上施以援手。”
“春寒料峭孤燕回,空付三月柔光美。遍寻不见双飞翼,梁下空余昨年泪…”何太师叹口气,回过身来擦擦嘴,拿过酒杯再喝一口。心里便是半喜半忧,方才见了杜彦莘,心知这也是个聪明孩子,这才说得那麽几句,只盼他能明白,也盼杜翰林能明白,更是盼那栾哥儿明白。
只为看官,这取月亭开张果是生意兴隆,咱们说了杜彦莘这头儿的事儿,可那杜翰林又如何?咱们下回“贤叔侄各说半句 老少间各怀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回
诸位看官,今日小老儿来的路上无意中听隔间儿小娘儿唱了首曲子,这便记下了诗来,说与诸位共赏:
佼佼游冶童,握发入花丛。扬声胜筝瑟,艳态凌媚舞。
贵人一蛊惑,飞骑争相逐。婉娈邀恩宠,百态随所施。
便是一人下,求得万人仰。个中滋味过,方识人间苦。
这小曲儿说的便也不是甚麽新鲜事儿,想那勾栏妓坊,多得是倚门带笑,送往迎来。不见得个个国色天香,便也是娇柔妩媚。家中谁人无妻房,端庄淑仪好贤良。男人何必来寻花,便是偷得香过尝。女的免不得莺声不离耳畔,燕语甜吐舌尖。端看杨柳腰上下随风而摆,荡出点点春浓;便再看樱桃红口,呢喃出微微香风。眼儿朦胧,手把细细汗流滑酥体;暖胸洋洋,涓涓融得坚冰化;罗衫露腿,隐隐得见牡丹心。真个儿是美爱色相情几多,怎与偷玉窃香滋味同?
再说那小官儿相公,玉蕊旗枪称绝品,幽丛蕊心惑崆峒。柔风荡山青松过,兔毛瓯浅香云白。巫山便是欲还休,春江早腾三波浪。无心睡眠不离席,便要清气入肌肤。香丛自落溪岩外,不肯移根入上都。便叫金枪折半弯,旌旗骨酥体便软。口念七言保命诀——铁棒磨成绣花针!
诸位看官莫怪,这花非花雾非雾,风非风露非露。便是常在欢坊行,怎有片叶不沾身?待得家财散尽时,亦有不肯回头客。
小老儿说这话,并非是说那美丽娇娘都是妖魔鬼怪,亦不是云那清俊小哥儿都是魑魅魍魉。只是这杜翰林叫自个儿儿子亲自撞见,心知此番必不能如上次那般敷衍了事,这便又惊又急恼羞成怒,一路出了取月亭,便向家中来。
这一路之上,杜翰林扶着轿框又是窘困,又是叹息,心中不免感慨栾哥儿那小情儿妙意,眉眼之间顾盼风流,通身雪白美不胜收,直教人弄的魄散魂消,骨酥体软。再想那情事了时,栾哥儿散着头发卧在榻上,四肢不收慵懒惬意,眯着眼睛只是一笑,口中喃喃一句“大老爷——”,这便情难自禁,心神荡漾。往常自个儿通身定是一震,下头儿□又精神百倍,跃跃欲试。几番登临绝顶,得见另一番日月光辉,直如再世为人一般,浑身清爽。然而此刻坐在轿内,杜翰林前思后想,数出这栾哥儿种种不是。第一不是,便是他隐瞒身份在那丽菊院中,明知他是翰林大人也敢勾搭,便是不论他有意或无心,这般要挟作态实在不该。科举考试乃是国之重典,怎可如此草率儿戏。但又想他所言之事,加之自个儿曾亲见薛夔泼皮无聊之态,竟连自个儿这个堂堂当朝命官都不放在眼里,可见确是市井之害!奈何这杜翰林亦是有些顾忌。想他平日里方正严明,免不得得罪了些人。现下这事儿已然弄出些声名来了,窃闻有些大臣要参他,却不知怎麽皇上那儿不见动静。杜翰林这心便就一直悬着,生怕若是顺势再起,叫个有心人害了。再一想,这栾哥儿便又有第二个不是了。这栾哥儿何等聪明,自该晓得他替他引见太师是担着多大的风险,无论他是否高中,这名节总是要留心的。这便有气,恨那栾哥儿不知爱惜羽毛。转念就又恼恨上了自个儿。为何就是对他恋恋不舍,暗自神伤,苦不堪言?按理儿说,这栾哥儿也不是甚麽倾城倾国之人,也非贤良温婉之辈,文才便也算不得一等一,这便究竟怎麽的了,端的是说不清理不明。
现下这些还不够杜翰林愁烦的,便又来了个棘手之事。杜彦莘心中生疑原也应该,杜翰林本想待他考罢了再好好找个时机与他言谈一番搪塞过去。奈何考完了儿子便缩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里与花家贤侄弹琴下棋、研墨丹青,间或品诗弄文。但面上看来清清静静的儿子,两眼却时时盯着自个儿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事儿晚回了,定会看见家中小厮候在街口打望。只可惜,当时自个儿还当是他体己父亲,且自个儿心思全在栾哥儿身上,这便大意了。若然不是,也不会出了今晚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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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心里便是七上八下,又急又恨,又羞又愧,说不清道不明,一路嗟叹着回了府。
下轿入院,更衣梳洗,杜翰林心中这就觉着有些不大对劲儿。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不成寐,叹息着翻身起床,听着鼓敲亥时,便是不安。披衣出来,挥挥手叫家丁出去寻一番。自个儿横竖睡不着,且又挂着杜彦莘的消息,索性理了衣裳,往后院走走。
月色银白如雪,清辉遍地。耳边不闻虫鸣,端的有些孤寂。眼看院中繁花似锦霎那间便要老去,杜翰林不由一叹。心道,若是自个儿还是二十青年,只怕也不用愁烦至此。
信步到了院中,正打算绕过荷花池往那亭子去,便听见不远处有人细细念着:“湘水蓝,柳絮乱。凝眸望处春光淡。杏子酒,余香留。满把桃花,分作两半。灿、灿、灿…一宵欢,肠寸断。皆怨当年东风乱。半白首,千重楼。花谢春逝,人何日还。残、残、残。”
那声儿轻轻悠悠,如梦似幻。杜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