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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格斯船长摇了摇头,像是叹了口气,才道:“布鲁菲德先生,神殿存在于海洋时代的历史已经相当悠久了,悠久至仿佛有海洋以来,便有神殿的存在……所以在精神学方面,神殿是绝对的权威……”
布鲁菲德发觉对方有点欲言又止,便说:“迪格斯先生,你刚才说的我都了解,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迪格斯捏了捏他的酒鼻子,才低声道:“所以在神学,在精神学的流派里,任何一个新兴的魔法,任何一个新兴的精神能力流派,都必须经过神殿的审批,要不然,就被神殿视其为……异端!”
这可令布鲁菲德倒抽一口冷气,这可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词汇,在这个海洋时代里,被称之为异端者,从来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他总算明白过来了,整个世界都必须按照神殿的世界观去运行,谁想画出一道与众不同的轨迹,那么就是神殿的敌人,现在他创造出一个新型的治疗术,却在神殿的认知以外,那么,他就走在一条相当危险的道路上了。
或许,他就算已经成为神殿的一员,创造一个新的魔法也是违规的,恐怕只有大主教、大祭司这个级别的大人物,才有资格去申请神殿的审批……
布鲁菲德停下了脚步,向迪格斯微微躬身,说:“谢谢迪格斯先生你的指点了!”因为过于惶恐,他连声音也变得微微颤抖着。
迪格斯侧身避过,并不愿意受这一礼,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布鲁菲德先生,我得承认,你是个天才!但是,请你好自为之了!”说着,就转身离去了。
这多少令布鲁菲德感到一些不快,这位看似豪迈、疯癫的中年人,一旦发觉自己有成为异端的潜力,马上迫不及待的与自己画清界线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昂起了头,旁人惊惧、厌恶的目光应该不会成为一个高贵灵魂的负担,就算在势力无边的神殿面前,我也同样不能失去自我,在未来一天,我定能站在神殿的顶端,划出自己的轨迹……嗯,划出属于我一个人的蔚蓝轨迹!
第四集 第二章
果然,之后几天,没有任何人再敢和布鲁菲德多说半句话,仿佛布鲁菲德已经成为某种可怕瘟疫的带菌者。
布鲁菲德虽郁闷,但也只得顺其自然,过分无聊之际,只好把维斯特祭司留下的笔记都浏览了一遍。迪格斯船长并没有判断错误,布鲁菲德确实是一位精神学的天才,只不过他对白魔法的兴趣远不如海术强烈,很多东西都是囫囵吞枣得远不如海术那般深入了。
红土海域神殿的主殿已经出现在了海平线的尽头,那是孤峰上一座辉煌的建筑,隔了如此远的距离,仿佛也能感觉到它的高洁和光辉,还有匍匐在它脚下那群信徒们的虔诚气息。
不过事实上,在众多海域里,红土是最不受神殿重视的一个海域,因为这里实在太过贫穷了,信徒的比例也远不如其他海域,而且这一个海域还是高危地带,往西南就是野蛮人的地盘,西北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死海,据说在死海的尽头,那是一片冰川的世界。
总而言之,这是海洋时代里正统世界的边缘地带,远不缺乏天灾人祸的地方。
所以,不难想像,被分配到红土海域的祭司、神甫、神官等各式各样的神职人员,往往都是没什么后台,或者得罪了什么上层人物,才会沦落到这里。
当然,布鲁菲德暂时并不清楚这些,他正慢慢收拾心情,鼓舞着自己,法考尔金的一切已经成为过去,过去留下的遗憾和污点,将用明日的荣誉去洗脱,这里将是自己一个新的起点,等托玛纳的风暴过后,就去征服这里的人们,然后总有一天,回到托玛纳,实现伟大的宏愿……
双桅帆船泊岸了,临别前,迪格斯也仅仅是告诉他:“维斯特祭司阁下房间里那个金抽屉里的钱,你可以随便拿。嗯,布鲁菲德先生,你珍重了,祭司阁下交代给我的任务,到此为止完成了。”
连“再会了”这类词也吝啬了,这令布鲁菲德也省去了不少虚伪的客套,不过到了下船前的最后一刻,迪格斯又站到了他的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补充:“小子,记住了,到了神殿,千万不要再使用,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所创造的治疗术,如果,你还想快快活活的生存下去……”
这样的声音就像清晨破开浓云的阳光,令布鲁菲德格外感到温暖,“小子”听起来怎么也比“布鲁菲德先生”这个尊称听起来更顺耳一些,他想回应些得体的言辞,迪格斯偷偷眨了眨眼,表示不用再多说了。
出于基本的自尊,布鲁菲德打开了那个金抽屉后,注视良久,最后一个金币也没拿,但身上还是穿着维斯特祭司的便服,毕竟法考尔金那套仆人服饰出现在这里,说不定会给他惹来麻烦。
他刚刚下船走上码头,双桅帆船立即就吹起了出发的号角声,再度起锚出航,仿佛担心让人知道布鲁菲德这个异端是他们送来似的。这多少让布鲁菲德有点失落,他想,我曾耗费大量的精神力去拯救你们当中的一员呀,这样迫不及待的告别,是不是太过失礼呢?
不过,当他回头时,却发现那个叫列农的小伙子正暗暗向自己挥手告别,这又多少为他带来另一丝安慰。
他想,人的本性还是善良的。
神殿山下有一座中型的城镇,占领了大半个岛屿。作为神殿的附属领域,这里的居民假如不是最虔诚的信徒,那一定是凭借金钱或关系隐匿在此地的恶徒、通缉犯、海盗。
但无论如何,这里就在神殿的脚下,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平静、和谐,空气中飘荡着的,仿佛也是那悦耳的圣诗。
布鲁菲德也不知该怀着何种心情走进这片土地,他携带的黑角神殿通行证让他顺利通过了码头的关卡,踏入这座以红土为名的城镇之中。
比起奢华精致的托玛纳,这里的建筑实在有点简陋粗糙了,但比起阶级分明、气氛严肃的托玛纳,这里却多了几分平和的随意,居民们好奇的打量着布鲁菲德这个外来人。
布鲁菲德尽量令自己看起来更平静更优雅一些,他想,嗯,以后就得为他们讲述神殿的教义了吗?那得争取到他们第一眼的好感,继而征服他们的心灵,从而获得尊重,到时维斯特祭司来迎接我的时侯,也能看到我的成绩,获得安慰,那是将来坦途的一块重要基石……
少年已经开始憧憬自己的未来,他告诉自己,有梦想总比浑浑噩噩要好。
铺着碎石的山道在雨天里稍嫌湿滑,布鲁菲德好几回就差点滑出山道,摔在泥泞上。这样小心翼翼的走了近半个小时,红土神殿外围大门上的镀金海神像终于近在眼前,高高的白石围墙将神殿和世俗分隔开了。
布鲁菲德慢慢走近,仰起头细细观察,他相信,这建造在山顶的建筑群绝对是奢华之作。然后,他嘲讽的想,神殿精神不是朴实无华吗?最起码,在他们的居住地里完全看不出这一点……
他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仅容,拉响了门铃,铃声悠扬,仿佛鸟儿空灵的叫声。过了好一会,一个脸色苍白,身穿蓝衣的人将门打开了。
布鲁菲德打量着对方,看门人相貌平平,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薄薄的嘴唇,微微下弯,让人感觉到寒冷和漠然。这份冷漠让布鲁菲德脸上保持的温和笑容也淡化了几分,他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蔑视。
不过,他不得不知难而行,出声表明来意,说他想求见特洛克祭司,还递出了那封烙印着黑角神殿印章的信。
看门人没说话,接过信,研究了好一会,甚至还举起来迎上阳光,仿佛要看出什么端倪,最后判断信笺上的印章是真的,才示意布鲁菲德跟他走。
走过镂刻着经文和古图腾的长廊,在分岔口上,往左走向一座三面全是巨大彩绘玻璃的殿堂,这里大概是平常信徒礼拜的地方,看门人并没有停下脚步,领着布鲁菲德穿过了排列整齐的木椅,走往殿后。
那是一个相对比较漆黑的大房间,看门人并没有开灯的打算,领着布鲁菲德来到一张木椅上,就以他漠然至近乎轻蔑的语调,淡淡道:“你就坐在这里等待吧!”说完,就踏着接近无声的步子离去了。
布鲁菲德的心不由得怯了怯,这是什么鬼地方,反正肯定不是会见客人的地点,神殿的待人接物就是如此这般吗?
当他的眼睛适应漆黑后,发觉房间一侧全是一格一格的忏悔室,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新人到来都得忏悔一番。
他傲然的想,一个高贵的灵魂在他的生命旅程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忏悔的劣迹,但这个自信的念头刚刚升起,一些灰色的往事立即从他脑海里晃过,他连忙甩了甩脑袋,把那些灰色甩去,同时安慰着自己,谁不曾沾染尘埃,谁不曾犯下错误,海神的精神始终都在我的身后……好吧,就算需要忏悔,那些尘埃也不该在这里陈述,等会真要我说点什么,我就挑一些对方爱听的就是……
布鲁菲德在寂静中猜度着,在漆黑中等待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打破寂静的脚步声才从远处传来,然后渐渐接近。
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布鲁菲德心里想,这家伙真壮,该不会是巡逻路过的神殿护卫吧……
那人却道:“朗台总是这样,灯都不亮一下,肯定把我们的小客人给吓坏了。”
布鲁菲德听清了这把还算柔和的嗓子,心里不禁咒骂那个该死的看门人,原来不亮灯是在故意作弄自己。
忽然而来的光明令布鲁菲德觉得有点不适,他站了起来,躬身致礼,努力令自己没有把眼睛眯成细缝。这是第一次见面,不能表现得太过失礼了,他心里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那魁梧的男人打量着布鲁菲德,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赞赏:“很好,你很镇定!”
布鲁菲德也渐渐看清了对方,这个男人足足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肩膀宽大,面容也是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不难想像隐藏在衣服内那一块块结实的肌肉。要不是他穿着祭司的海纹袍,还真有点怀疑刚才在码头所看到的那个最高大的搬运工跑来了。
这位祭司先生走到一张铺着雪白丝绸的桌子后坐下,招招手,让布鲁菲德坐到他的对面,布鲁菲德判断自己成了准备登记资料的忏悔者了。
祭司凝视着布鲁菲德,开门见山,以一种沉重悲凉的语调说:“你带来的信,我看了,我很遗憾的告诉你,特洛克祭司已经在三天前,回到海神的怀抱去了。我们每个人,都在深切的悼念他……”
什么,特洛克祭司已经死了!
这个消息震撼得布鲁菲德一阵头晕眼花,双桅帆船足足走了大半个月的海程,才好不容易来到这个鬼地方;畏见在自己投靠的对象竟然已经死了,那我该怎么办,未来该如何自处?
天啊,那该死的酒鼻子船长还把船开走了,我现在的身份不就回复成一个大海贱民了吗?不,是又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贱民……
然而,震骇中的布鲁菲德很快恢复平静,因为他发现对方沉重的神态忽然变成了调侃的笑咪咪。
果然,这位祭司笑道:“这是一个小玩笑,布鲁菲德,不必惊惶,我就是特洛克祭司。”
布鲁菲德心道,没有比这更令人反感的玩笑了,该死的码头工人!
他赶紧要站起来,再次行礼,特洛克已摆摆手,让他坐下,微笑道:“不要介意,因为你的表现过于镇定了,让我不得不测试一下,你是否是一个异教徒派来的间谍。嗯,你终于表现得像是个正常的少年人了……”
他昂头对着天花板做了个忏悔的手势,呢喃道:“白色女神,请原谅我这个善意的小谎言,一切也只为了神殿的纯洁,我将公正待人!”
布鲁菲德心想,天啊,这是我所见过最虚伪的码头工人!
特洛克揉了揉他的眼角,将眼屎弹向一侧。这分明又是一个俗世中的动作,布鲁菲德忍不住又腹诽了对方一下,比起维斯特祭司而言,面前这位祭司在仪态方面实在差了不止一个海域的距离。
特洛克的笑容很豪迈,他打量着布鲁菲德的一举一动,说:“布鲁菲德,信我已经看了,你是维斯特阁下推荐来的,他可是神殿里罕见的天才,世上仅存不多的有德之人,我三十多年的朋友。”
他叹了口气,又喃喃道:“他一定发生什么事了,信写得如此简洁……要不然你一定是他的远房亲戚,否则他怎么会把他口中的天才,推荐来这样一个鬼地方呢……”
特洛克没料到坐在对面的年轻人耳力是超惊人的,可以听清他所嘀咕的一切,当他发觉布鲁菲德一脸突兀,连眉头也微微皱起时,他才笑道:“不管如何,你是他推荐来的,我将尽力罩住你。”
啊,罩住我?布鲁菲德抿了抿嘴,坐在他面前的,到底是一位祭司,还是一位海盗,或是黑帮老大……
幸好接下来,特洛克开始表现出一点祭司的模样。他开始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