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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缓缓呼出一缕浓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笑说:“女人最是没主意的,别看她走得绝情绝意的,没准儿过不多久就后悔,若能请那高人测一回,知道她哪天有个反悔之心,也不少了你许多烦恼么?”那人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阮红兵早猜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想见王天佑么?这不难。我说了你也别惊讶,那老头子跟我老爹是至交。可是有一宗,我老子脾气古怪,清高得很,要是让他知道我从中牵线拉钩的弄这事,非把我赶出家门不可。”那人听了,脸上便有一些失望之色。阮红兵却说:“别急。我这人算是个自由职业者吧,眼下专靠暗地里瞒着老爷子给王天佑揽些主顾,一方面替人排忧解难,一方面自己谋点家用,也算两全其美的事。”那人便拈出一沓钱递过来,有千八百的样子,说:“你看着办。”阮红兵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接了装在衣袋里,然后告诉那人,即刻就可随他走一遭,又面授机宜:“到小城你先打听一个叫丢丢的孩子,就说要为这孤儿捐助些钱,先来了解情况,自然,三百五百的随你。王天佑最喜欢那小东西。接下来再去找老头子,就好借那小东西说事了。”见那人有些茫然,阮红兵说:“那个叫丢丢的孩子也不知是谁抛下的,自己走到小城来,现在由我老爹养着。这么着虽说麻烦些,可也算是个迂回战术吧。不过——”阮红兵停了一下,“老头子不是泛泛之辈,再者说他孙子得了白血病,缺钱,没个三五千的怕请不动他。”那人点点头,说:“钱的事好说。”便随阮红兵一步步走下山来。
驱车到了小城,阮红兵说自己不便陪着,怕老爹碰见,又详细叮嘱一番便躲开了。那人按着阮红兵的套路一一做去,果然如愿以偿地会见了王绝户。
在路上闲聊的时候,阮红兵曾听那人讲,如今省城里花里胡哨的各种大师不少,大都找个信息咨询之类的公司加盟进去,躲在幕后,不显山不露水,一年也五万八万的进项,个个名利双收。阮红兵当时听了心里一动,脑子里猛地撞出个念头。
第二天他去省城逛了一整天,把十几家信息咨询公司跑个遍,最后敲定的一家叫观世音信息咨询有限公司。双方商定由阮红兵负责给推荐一个货真价实的高水平预测大师,公司考核认可后付给阮红兵中介费五千元。
阮红兵摸准了王绝户的软肋,心说,老头子为了孙子想钱都想魔怔了,现在再给他寻个挣大钱的好去处,他哪有拒绝的道理?阮红兵越想越得意,马不停蹄地前去游说,果然没费多少气力,便将穷困无路的王绝户拿下了。
那家公司一看,王绝户人虽木讷些,寡言少语的,却显深沉,人见了不知是多深的道行,又见他整个秃脑袋红通通亮闪闪的像个大红皮鸡蛋,往那一坐,不是大师也是大师了。没过几天,王绝户穿一身公司给量身定做的长袍马褂,走马上任了,基本月薪五千元,包吃包住,奖金提成另算。
阮红兵近一时期的种种行状,阮大可也有耳闻。可又能怎么样呢?摇头苦笑之余,只好宽慰自己:“爱折腾就教他折腾去,不是还没进大牢嘛。”
儿子是朽木不可雕的了。家传的衣钵看来只好留给莫小白了。莫小白看着不大牢靠,可还算文静的一路,只要行事不出大格,也许他跟红旗俩的事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悲观吧?
由红兵红旗这两个操心的儿女,阮大可也时时想到他的乾坤混沌汤。随着这汤声名渐大,他越来越感到这是只烫手的山芋。好些人都惦着呐,将来该怎么处置它呢?阮大可每当在想这件事的时候,眼前就闪现出一双双贪婪的眼睛,那其中有红兵的,有陈露的,有潘凤梅那娘们儿的,还有一双影影绰绰不甚真切,但他认得出,那是莫小白的……
第三章 风情
窗前 开放着
一树热闹的桃花
那么灿烂地笑
将艳艳风情送到你眼底心头
()
红的云 粉的云
总不过是阑珊心事
?摇?摇——《花事》1999?郾6?郾3
她风情万端,却无一丝贵族气,不懂什么是雅。她的色调中的白,就是那种赤裸裸的粉嫩;她的色调中的红,也是那种闹哄哄的火热。她的风情全是展示给大众看的,是一种浓烈的艳,也可以说是一种透骨的俗。你能从那艳俗之中,嗅出一种令人兴奋又令人绝望的气味,也能感受到一种贴心的暖意。你知道它是火,走近它必将引火烧身,甚至给烧个精光;你又能深刻地体会到它是盐与醋,是一日三餐必备的佐料。她——潘凤梅,毫无疑问是小城的一面旗帜,那旗帜红得耀眼、惊心,是能将小城男人的梦照得通红的那种。在这一方风情世界里,她是带有某种领袖意味的,一肌一容,一颦一笑,都引领着小城市民阶级的风骚。
如果说潘凤梅给了小城男人无数的梦想与绝望,那么老龚则可称为是独占鳌头的人物。老龚这人属三无人物,无钱无才无貌,极其的平庸,用潘凤梅的话说,是狗屁一个。他能得潘凤梅青睐,全靠冥冥之中的造化。
说起来竟是个俗套故事。潘凤梅年轻时拥趸多多,屁股后头整天苍蝇似的围着一帮,死心塌地为她做这做那。有一回半夜潘凤梅看完电影回家,在一个小巷里被一个黑大个截住,将她往腋下一夹,就朝墙角处拐去,随潘凤梅同行的两个拥趸吓得筋骨酥麻,动弹不得。正在他俩眼巴巴看着潘凤梅快被夹进一个黑暗处,忽见前面有个人影晃悠着跑出来,趔趔趄趄撞向黑大个。黑大个没防备,给撞个跟头,潘凤梅趁机挣脱着跑了。黑大个揪住那人一通臭打,等潘凤梅叫来几个人吓跑黑大个,那人已经给打得满脸是血。那人就是后来的老龚。老龚年轻时就是小城出了名的龚老实。火炭样的潘凤梅终是嫁了个木头样的男人,这教那班追随者很是感慨了一回。可是没法子,谁教自己没有救美的勇气呢?
其实,当时老龚并不知道自己救的是小城一枝花,更没想到自己这一出手,竟为今生今世捧回了一只挨不得又扔不得的红火炭。
老龚和潘凤梅结婚后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那时的老龚,基本上能满足潘凤梅那频繁而旺盛的情欲需求,招之即来,来之能战。可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潘凤梅那熊熊欲火的焚烧啊。老龚四十不到就告了饶,先是隔三差五地半途而废,后来干脆一点不灵了。每次行房,潘凤梅都使出浑身解数,百般搓弄,有时甚是荒唐可笑,但大都还是灰头土脸地收场。后来老龚被潘凤梅逼着到医院一检查,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是那阳痿症。潘凤梅问医生能否治愈,医生说治愈的可能性在千分之几。潘凤梅仰天长叹:小城谁的男人都可以得这病,惟独我的男人不能啊,这不是活活要我的命吗?老龚此后人就更发蔫,还越活越见抽抽儿,到五十来岁时竟活脱的一太监,满嘴巴不长几根胡子,一张胖脸肉乎乎松塌塌,说起话腔调赖叽得很,还不如个好娘们儿,谁见了都要耍笑几句。潘凤梅心里憋着火,有事没事的老损他,常常当着别人的面就说他那玩意儿怎么怎么不顶事。前些时潘凤梅买了两瓶乾坤混沌汤,幻想着老龚能死灰复燃,没承想喝下去未见一点动静。
老龚是万念俱灰了,可潘凤梅不死心,她仍对医生说的那“千分之几”抱有幻想,就跟老龚说,教阮大可无论如何给想想法子,他那火罐啊犀角啊不是很灵的吗?老龚不同意,嫌这么大张旗鼓的哄嚷出去丢人,就说我都奔五十的人了,干脆歇菜算了。潘凤梅哪能依他,说我刚过四十,那样的话我后半辈子不是要守活寡?就这么着,老龚不愿意归不愿意,终是拗不过人家。潘凤梅便提溜上礼物颠儿颠儿地去找阮大可。
阮大可这天中午一觉醒来,觉得精神不错,见红旗已上班,莫小白也不在,丢丢跟着陈露去了杂货店,只沈秋草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的树阴下织着一件小毛衣,必是给丢丢准备秋天穿的。趁着清净,他就去修合乾坤混沌汤。好在样样齐备,只拿锅熬就是了。刷锅,添水,架火。先是武火,后改文火。药料也是有条不紊地依次下锅,如法炮制。
他正屋里屋外地忙,就瞥见潘凤梅鬼鬼祟祟提着礼物走进院来,还将头探出院门左右地看,生怕有人跟踪似的。阮大可一伸头,女人忙冲他笑笑,喊声“表哥”,便和沈秋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个没完。阮大可再朝她俩张望时,两个女人就掩住嘴,拿怪里怪气的眼神瞅着他笑。阮大可忙着熬药,也没在意两个女人的蹊跷。等他忙完,潘凤梅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沈秋草就冲他笑。他瞄瞄潘凤梅那份礼物,感觉有些分量,便猜着了八九分。一问沈秋草,果然潘凤梅是为她男人老龚的病而来。
老龚和阮大可本无亲无故,所谓“表弟”、“表哥”纯属无稽之谈,病老婆子在的时候阮大可问过,却不料老婆子七绕八绕竟给绕腾出来了,真的还排上了表亲。其实阮大可心里明白,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有点医名?这下可好,凭空多出个表弟和表弟媳妇,表弟倒是老实人,那表弟媳妇可就难缠了,有事没事的上门来,“表哥”、“表哥”地叫着,让别人看着还真有点那个。
沈秋草把潘凤梅与老龚的事一五一十地和阮大可学说一遍,然后叹了一口气,说:“将心比心,她也够难受的,你就给她们好好儿想个法子吧。”阮大可本不想答应。他想,老龚那阳痿可是多年的老病根子,不好治,更何况他这人女里女气的,没一丝阳刚之相,弄不好和遗传什么的有关,若是用乾坤混沌汤也扳不过来,教人说起来显得没趣。这么想着,就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不吭声。忽然,他心里一亮,对呀,用针灸!针灸这玩意儿疏经通络,行气活血,挺灵,再配合着乾坤混沌汤,没准儿能成,便对沈秋草说:“好吧,那我给他用针灸试试,他这病确实不比别的,煎熬人呐,咱也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过,这针灸一个疗程就要半月二十天的。”沈秋草一听这话,赶紧站起来说:“你要真能治好这病,可算是积了阴德了。我赶紧去她家一趟,她刚才怕你不愿搭理她,没好意思开口,这会儿还等着听我的信儿呢。”说着,拾掇一下毛线团就去了潘凤梅家。
到潘凤梅那里一说,把个潘凤梅乐得够戗,说就教表哥明天来我家给老龚针灸吧,袒胸露背的也方便些。潘凤梅说的确也在理,可她内心想的却是惦着多看两眼阮大可。说来也怪,她总觉得阮大可身上有那么一股子男人味,那味道是在雅俗之间的,既不同于满脑子淫邪欲念的凡夫俗子,又不同于清高古板的道学家。她特别迷恋那回买乾坤混沌汤时阮大可那恍惚的眼神,那眼神太有杀伤力了,那天她走出阮家的大门老远,一颗心还在怦怦怦地跳。自那以后,她在梦里还梦见过阮大可两回,每次梦醒后回想梦中情景,都教她脸热心跳。
把沈秋草送走后,潘凤梅就猴急地张罗开了。她收拾好那间空闲着的西屋,专为给老龚针灸用,又支派老龚去自家饭店,告诉伙计明天在雅间备一桌精致些的酒席候着,知道阮大可爱喝个淡酒,又教老龚特意去商店买两瓶据说是日本口味的苦艾酒。暖春阁的故事已传遍小城,暖春阁里的苦艾味的淡酒也已传遍小城,这一切是怎样传扬开来的,已无从考究,但有一点却是实实在在的,那就是小城的好几家商店里从此多了一种苦不溜丢、涩不叽叽的酒,阮大可管那叫苦艾酒,其实人家那酒有名字,叫作伊人酒,沾点东洋意思,却是地道的国货。老龚买时特地多买一瓶,他倒要尝尝潘凤梅给阮大可预备的好酒究竟是什么货色。他一尝不要紧,直觉得满嘴的马尿味。
老龚差点给潘凤梅支使出屁来。但老龚老实,心里不满,当面却不说,该干什么干什么。他一边听着吆喝,一边背地里穷嘀咕:“我操,为这点破事,还得伺候个活爹!”一通的张罗之后,就有好些人知道了这件事的内情,路上碰见了,有的冲老龚嘻嘻地笑,老龚也不理,自顾地走着。他是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我是老龚,谁不知道我?我怕个!至于说到治病,老龚始终很悲观,他曾偷偷找过王绝户,王绝户教他“顺天意”,他就相信自己这境况乃是天意。潘凤梅偏要折腾,随她吧,他不知道人事能否拗得过天意,反正他是无可无不可的了。老龚的消极情绪潘凤梅没看出来,这一半天来她太兴奋了,阮大可就要频繁地出入于她的家门了,而且还要半月二十天的!她激动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