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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凡道:“阁下,你让我感激,也让我羞愧……”
“李大侠,”独臂人摇头说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大家都知道你是官家悬赏缉拿的飞贼大盗,可是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也有数儿,李大侠,老大哥,二位站着,都请坐下谈。”
李慕凡道:“我遵命,阁下。”
跟文子卫一起坐在了那片枯草上。
刚坐好,独臂人开口道:“老大哥,那人被你引开了吧?”
文子卫道:“老残,那人就是李大侠!”
独臂人“哦”地一声,倏然失笑,道:“原来是李大侠……老大哥,认识这么多日子了,我可没想到你会有李大侠这么一位朋友,真令人羡慕死了。”
文子卫道:“老残,我有同感,李大侠顶天立地,盖世豪侠,侠骨柔肠,剑胆琴心,铁梯挣的大丈夫,男子汉,能认识他,的确该引以为傲,能笑慰平生,只是,真要说起来,李大侠不是我的朋友,而该是我的……”
李慕凡皱说道:“老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有完么?也不怕这位朋友见笑,真是……嗅,对了,我还没有请教这位……”
独臂人含笑说道:“李大侠,您该听见老大哥叫我了。”
李慕凡道:“我以为那不会是阁下的姓名。”
独臂人道:“当然不是,那有姓老叫残的?只是,李大侠何妨就把我当成姓老名残,也叫我一声老残!”
李慕凡道:“难道我不能知道阁下的真姓名?”
“忘了,李大侠,”独臂人道:“也许您不信,我认为老残这两个字就是我的真名实姓。” 李慕凡道:“阁下,连姓名都吝放赐告,岂不是枉你我想识这一场。”
独臂人笑子笑,道:“话是不错,李大侠,只是你交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我那早已被自己遗忘了的姓名,对么?”
李慕凡道:“不错,阁下,但交朋友有这样交的么?”
独臂人呆了一呆,旋即笑道:“怎么没有?我眼老大哥不就是这样交的朋友么?”
李慕凡一怔叹道;“阁下好机智,好词锋,我越发地认为阁下是非常人了。”
独臂人笑了笑,摇头说道:“李大侠,请恕我放肆大胆,有一颗机灵心,有一根能言舌,那井不一定就是非常人,反之……”
“阁下,够了。”李慕凡道:“就算阁下是个平庸的常人……”
独臂人笑道:“不,李大侠,我现在跟常人不大同。”
李慕凡皱眉说道:“阁下似乎有意卖弄了。”
独臂人笑道:“不敢,李大侠,我不敢再卖弄了。”
李慕凡倏然笑笑,道。“阁下,交朋友贵在相掬心……”
“李大侠,”独臂人道:“我的心还在,可以掬出来双手奉赠,姓名却早被遗忘,无法奉告,李大侠千万……”
李慕凡道:“阁下显然又在卖弄。”
独臂人笑道:“李大侠,我还能开口么?”
李慕凡再度失笑。
独臂人接着说道:“李大侠,非我一再卖弄,只是面对李大侠这等奇才高人,不得不步步为营而已吧了。”
李慕凡笑着摇了头,道:“阁下诚然会说话……”
他望向文子卫,文子卫皱眉摇了头,他没有在意,也绝不灰心,收回目光望着独臂人道:“阁下这身残伤是……”
独臂人答得好,道:“李大侠,江湖人有几个,不落这种命运的,真要说起来像我这样能保住一条命,能苟喘残延暗渡残生,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我这个人很知足。”
李慕凡道:“知足人常乐,怪不得阁下仍能谈笑风声生,也没有把这身残伤放在心上。”
独臂人笑首点了头,道:“是这样的,李大侠,我没有什么值得悲哀,颓废的。”
李慕凡道:“阁下,是因为知足么?”
独臂人笑容一凝,愕然说道:“李大侠这话……”’李慕几道:“不是因为昔日钢铁般坚强,上干九霄的豪情?”
独臂人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李大侠,我不够铁铮,也没有上干九霄的豪情。”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有件事恐怕阁下还不知道。”
独臂人道:“什么事?”
李慕凡道:“阁下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似曾相识。”
独臂人身形忽地一震,旋即淡笑道:“你今再看看,只怕……”
“不,’李慕凡微一摇头说道:“你错了,阁下,多看你两眼,再跟你一席交谈后,这种感觉更为清晰,更为强烈。”
独臂人“哦”地一声,笑道:“那是我料错了,不过,假如我以前见过李大侠,如今我就不会恨那挖了我的眼的人了。”
话虽这么说,他的神色中又有了一丝不安。
李慕凡淡淡一笑,道:“仔细想想,不难发现阁下这说法,只在增加彼此的陌生成份,怕我认出阁下是我见过的人里的那一位。对么?”
独臂人笑着摇了头,道:“李大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李慕凡道:“很简单,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独臂人道:“李大侠,这话我更无从说起。”
李慕凡淡淡一笑,道:“是与否,你我心里明白。”
“不错,”独臂人点头笑道:“只要李大侠的想法跟我的想法恰好相反。”
李慕凡笑了笑道:“就算是吧,阁下既然有不得已的苦衷一也不便再询问,就些打住,咱们改谈点别的吧。”
说着,向文子卫递过一个眼色。
文子卫会意,立即接了口,在谈那些不关痛痒的话时,李慕凡趁机凝目,由头到脚,仔细打量上了这位高深莫测的独臂人看着,看着,他双目之中忽地问起异采,道:“老大哥,你跟这位老残阁下,是怎么认识的?”
文子卫道:“李爷,就在这破庙里见的,只不过老残比我来的早。”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是么?”
文子卫点了点头,道。“是的,李爷。我碰见他的时候,他躺在这儿奄奄一息,混身上下都是血,伤势很重……”
独臂人突然说道:“多亏老大哥义伸援手,总算保住了我这条已经没了的命。”
文子卫摇头说道;‘那算不得什么,换换是你,你也不会见歹不救。”
“说得是,”李慕凡点头说道:“老大哥,这多日子来,你二位吃什么?”
文子卫脸一红,道:“李爷,我总不会去买……”
李慕凡笑笑说道:“说得是,连个买衣裳的钱都没有,还谈什么别的。”
文子卫窘笑说道;“不瞒您说,这多日子来,老残跟我都是这身虽能蔽体,但却没办法换洗的旧衣裳……”
李慕凡目中异采再现,道:“老大哥,你出来这身前裳,你碰见他时,他也是这身衣裳?”
文子卫诧异地望着李慕几道:“是的,李爷。”
李慕凡道:“这么说来,他这身伤是在这北京城里……”
“不,”独臂人突然说道:“李大侠,不是在北京城里,我是由别处来的……”
李慕凡道:“别处,什么地方?”
独臂人迟疑了一下,道:“天津卫。”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这么说,你阁下是在那儿受的伤?”
独臂人点头说道:“是的,李大侠。”
李慕凡微微一笑,道:“天津卫离北京城两百四十里地,你阁下带着这么重的伤,跑的路可不近呀!”
独臂人神情一震,没有说话。
李慕凡笑道:“怎么样,阁下那犀利的词锋好口才那里去了?”
独臂人突然说道:“敢情李大侠是探人隐衷来的,既然这样.我不敢高攀,就此告辞。”
话落,他就要站起。
李慕凡伸手按上他肩头,道:“慢着,阁下,请听我说段往事后再走不迟。”
独臂人没能站起,那剩下的手臂一抬,翻腕攫向李慕凡接在他肩头那只手的腕脉,其快如电。
文子卫脸色一变,就要出手。
李慕凡抬手一拦文子卫,带笑喝道:“好身手,如今犹如此,当日之高绝可想而知。”
右腕一沉让过独臂人那钢钩般五指,又一翻,闪电而上,正好反抓在独臂人的脱脉上。
独臂人身形一震,怒声说道:“李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欺负四肢不全的残废人。”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阁下别误会,我不敢,也不会,只请阁下听我说段往事而已。”
独臂人道:“为什么我非听你的往事不可。”
李慕凡淡笑说道:“因为很有可能他跟阁下有点关系。”
独臂人冷笑说道:“不会吧。”
李慕凡道:“阁下何妨听听看。”
独臂人道:“我不想听。”
李慕凡道:“阁下非听不可。”
独臂人怒声说道:“以武逼人,你这不是仗着高绝身手欺负我这四肢不全的人是什么?”
李慕凡笑了笑道:“阁下,激我那没有用,你就是破口大骂,我也不会让你走的。就算我欺负你好了。”
独臂人身形一挺,道:“李慕凡,你……”
李慕凡笑道:“阁下,你知道,怎么样都是没有用的。”
独臂人突然之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说道:“李大侠,你请说吧,我洗耳恭听就是。”
李慕凡微笑颔首,道:“阁下,我先道个歉……”
“那不必,”独臂人道:“你放开我就行了。”
李慕凡道:“阁下没有再走之意了。”
独臂人道:“我这个人向来说一句,是一句,就算我有再走的意思,那也只是我的意思而已,永远难成事实,我是个四肢不全瞎的服的人,在李大侠你高绝的身手下,我恐怕难以跑出半步去。”
这话,隐隐含有讥讽,文子卫想接口,却被李慕凡用眼色止住。李慕凡毫不在意.笑了笑道:“随阁下怎么说吧,反正我是老脸皮不在乎……”手一松接道:“如今阁下听听我这一段往事,前不久,我来到‘北京’,由于某种原因,我上西山一座等院中见一位当朝皇族亲贵郡王和善,在那儿,我结识了一位委曲宦门,职守护卫的江湖奇英豪,美丈夫,此人关外豪雄,人称‘八臂哪吒’姓燕名玉翎,这位‘八臂哪吒’,阁下知道么?”
独臂人平静摇头,淡淡说道:“听说过,但没见过。”
李慕凡笑道:“那阁下就真算得福薄缘浅,大大不如我李慕凡了,我见过他结识了他,而且一见投缘,惺惺相惜……”
独臂人道:“真要说起来,该说这位八臂哪吒福气比我大。”
李慕凡没理会,笑了笑接着说道:“后来,我由于某种原因,被人陷害成伤送进了和善的那府郡王府,在那儿,八臂哪吒跟他两位过命交救了我,在我带伤逃走的时候,他三位反身搏敌供死掩护,在他三位这种大义之下,我毫无惊险地逃离了‘郡王府’,平安地离开了‘北京’,今日李慕凡有这条命在,皆他三位所赐,而他三位却生死难卜,下落不明,令我好生惦念……”
独臂人一直平静在听着,但听到了这,却久久未听李慕凡再有下文,他才开口说道:“怎么,李大侠,为什么不说下去了。”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我说完了,阁下。”
独臂人道:“这就是李大侠的往事?”
李慕凡道:“是的,阁下以为怎么样?”
独臂人点点头说道:“李大,那三位高义,令人钦敬。”
李慕凡道:“是的,阁下,他三位是令人钦敬,而多在钦敬之外,对这活命大恩更是感激……”
独臂人道:“那是理所当然,人情之常,只是,李大快把这段往事告诉我,是什么……”
李慕凡道:“我由阁下这身衣裳,连想到和善那‘郡王府’护卫的装束打扮,所以我想向阁下打听一下他三位的消息。”
独臂人倏然笑道。“我明白了,李大侠是把我当成了什么‘郡王府’的护卫啦。”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阁下,事实如此。”
独臂人大摇其头地笑道:“李大侠错了,也想左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李大侠,这身衣裳是我在‘顺义’附近一个带着刀伤的死人身上扒了下来的……”
李慕凡道:“阁下扒死人的身裳,倒成了下五门的人物了。’”
“不差,”独臂人道:“我本来就算不得上流人物,我原在‘顺义’一带讨生活,有个外号,叫‘丧门神’,谁知道丧门丧到了自己头上,就因为一时贪婪扒了人的衣裳,后来来了个也穿这种衣裳的人,把我砍成了这样,最后挖了我的两眼,他说得好,永远让我瞧不见东西,唉,怪谁啊!这该是我的报应……”
李慕凡静静听毕淡然一笑,道:“这是阁下的往事。”
独臂人点头说道:“就算是吧。”
李慕凡笑了笑,道:“比我那段往事动听多了,阁下,我说那段往事给你听的用意。是在向你打听他三位的消息,而你阁下说这段往事给我听的用意又是什么?”
独臂人道:“只在告诉李大侠,我不是你李大快想像中的什么‘郡王府’护卫,所以也没办法告诉你那三位的消息。”
李慕凡道:“阁下,你漏说了一点。”
独臂人愕然说道:“我漏说了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