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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霸是个粗人,没留意那么多,道:“您知道,每年这时候都要满城风雨地闹一阵子的,今年比往年都早,听说李慕凡已经到了。”
她轻呼一声,手摸上了心口,道:“怎么,李慕凡已经到了,我怎么没听你师父说起过?怪吓人的,也真是,他这是何苦呀?人家格格会跟他?内城里的荣华富贵什么时候享得尽哪,他也不照照镜子。”
“说得是呀,师娘,”杜霸浓眉一扬,道:“这回上面有了交待,大伙儿也商量好了,非拿着他不可。”
她点头说道:“倒希望真能早拿着他,咱们也好过天平安日子。”
一顿,接道:“原来为这回事儿,那就怪不得你两个多日没来了,老二他们几个呢?”
杜霸道:“昨夜就出城去了,他几个走不开,所以让我跟老九来给师父师娘请个安,师父还没起来?”
她道:“昨儿晚上睡得晚,这时候大半起来,你到后面瞧瞧去。”
杜霸答应一声,侧顾杨春道:“老九,走,咱俩请师父去。”杨春略一迟疑,尚未答话。
她那里娇媚一笑,道:“干什么呀,你师父又不会吃人,让老九在这儿陪陪我。”
杜霸道:“那么,老九,你陪师娘聊聊,我去了。”转身出了堂屋往后面行去。
杜霸的步履声去远了,她突然站了起来,牙咬着下嘴唇儿,那模样儿好不动人;一指杨春,道:“死人,你好狠的心!”
杨春目中异采一阵闪动,跨步靠了过去,一脸淫笑道:“心肝儿,我这不是来了么?”
右臂一圈搂上了纤腰,右手同时拧上了她那吹弹欲破,抹满了脂粉的娇脸蛋儿。
她媚眼儿上翻,一根木葱般玉指点上了杨春的额头,嘴里低低地咒骂说道:“死人,一躲就是这多天,害得人家……”
杨春嘿嘿笑道:“想死我,是么?”
她佯嗅说道:“鬼才想你……”
杨春笑道:“不想我,是白天茶不思来饭不想,夜晚来辗转反侧难成眠,泪珠儿湿了绣花枕,小嘴儿咬破了被子角,然后点上灯,披衣床边,手托香腮心里头……”
她红了娇靥,眼角儿带着媚荡,吱声说道:“死鬼,老头子缠得人家好心烦,你还……。”
下面两根玉指拧上了杨春的腿。
杨春轻轻呼痛一声,道:“别那么死呀死的,我要一旦伸腿瞪眼咽了气,小心肝儿你岂不要守活寡了,不过,有了你我就舍不得死了。”嘴里说着,那只手便要往酥胸上放肆。
她腰肢儿一拧,挣脱了怀抱,道:“你永远是那么性急,喂你一口你就想下一口,然后又是十几天不露面,你也不怕让老头子瞧见……”
杨春一惊,没敢往前凑。
她抬后一指又点上了杨春额头:“先给我说,这十几天你死到那儿去了,是不是被‘八大胡同’那个骚狐狸精迷住了,老九,你可别没良心……”
杨春忙道:“你可别昧着良心血口喷人,有了你我还会往那儿跑,就是拿车拉我也拉不去,北京城的这些娘儿们,谁比得上你呀,当年‘八大胡同’的红牌……”
敢情是这么个出身,那难怪!
她猛然跺了绣花鞋,道:“你再说我撕烂你的嘴,不错,我是个窑姐儿,青楼妓出身,我这个风尘里的贱身子给了老头子,这颗心可便宜了你老九,你要是没良心……”
杨春摇头说道:“我这个人永远贪心不足,鱼与熊掌,我想得兼。”
她瞑道:“你还说这种话,那一样没便宜你呀,你要是个有血性的汉子,你就带我远走高飞,我不早……”
杨春忙道:“我不说过了么,再等几年?”
“再等你几年呀?”她道:“难道要我等到白了头发掉了大牙,到那时候你还会稀罕我?我就知道我瞎了眼,跟你这个死没良心的……”
她是越说越委曲,眼圈儿一红,要掉泪。
杨春忙靠了过去,陪笑说道:“别哭,别哭,你这一哭我就没了主意,心都要碎了,小心肝儿,别忘了,没银子活不了,老头子还有一份私藏,怎么说也得等弄到手之后,行了,擦擦泪,瞧!”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串珠子,在她眼前一幌!
她忙睁开了泪眼,而且瞪得大大地,急道:“老九,这是……”
杨春嘿嘿笑道:“孝敬师娘的。”
她脸一红,神情一喜,呻了一声,劈手抢过那串珠子,把玩着,受不释手,道:“老九,说真的,难不成这又是……”
杨春道:“不伸手怎么办,凭我这吃粮拿俸的每月这几两银子能买得起这个,一辈子也别想。”
她媚眼儿一抛,道:“毕竟你还是有良心……”
杨春截口说道:“我的良心就是珠子串起来的。”
她红了娇靥,半真半假地一瞪眼,道:“别把我当成认财不认人,虚情假意的人,我不稀罕,老头子那儿我要多少没有,拿去。”
杨春忙道:“别又生气,心肝儿,说着玩儿的,收下吧,来,让我…………”
嘴说手不闲,他伸臂又要去搂。
她一眼瞥见杨春左腕上那张膏药,忙道:“老九,这是…………”
“心疼了?”杨春笑道:“待会儿见了老头子再说,现在不谈这个。”
那只手已上了纤腰,也许是那串珠子好,她半推半就地偎进杨春怀里,杨春神色一荡,那只手刚抬起。
摹地一声乾咳遥遥传来,紧接着响起了步履声。
杨春一惊忙收手退身,耸肩苦笑,道:“我永远没过福份……”
她一付恨得牙痒痒的模样,碎咬玉齿,咒骂说道:“短命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
一个苍老话声传了过来:“就你跟老九两个么”
只听杜霸说道:“是的,师父,老九在堂屋陪着师娘呢?”
那苍老话声“嗯”了一声,道:“好,好,多日没来了,待会儿爷儿几个好好谈谈。”
杨春一递眼色,她忙把那串珠子藏进怀中。
藏好了那串珠子,她刚放下手,堂屋中已一前一后地行进两个人来,跟在后面的,是“火蝎子’杜霸。
走在前面的,是个瘦削老者,看上去有六十多岁,头发、胡子都变了色,长长的眉,鼻正口方,长像挺正派。
只是一双老眼有点失神,走起路来,两条腿也不像江湖健者,称霸一方人物那么稳健。
按说,一个江湖人不该如此!大概是多年不动筋骨,“清福”
享得太多,虚了身子。
他穿着一件皮袍,领子敞开,袖子微卷,左手里拿着个名贵鼻烟壶,右手里托着两个黑得发亮的铁球,五指不住地拨转,两个铁球互碰,格格直响。
他一进门,那娘儿们便堆着一脸媚笑地急步走过来掺扶,媚眼儿一转,温柔地道:“你起来了?”
瘦削老者点了点头,直往上首走。
她紧接着又是一句:“喝过银耳汤了么。”
“喝过了,”瘦削老者点了点头,咳了一声,道:“银耳没炖烂,告诉他们一声……”
她忙道:“是我给你炖的。”
瘦削老者一怔,随即点头而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由她掺扶着居中高坐,她就站在他背后,握着粉拳在他两肩上轻轻地捶个不停。
瘦削老者满脸透着舒眼,闻了一下鼻烟合起了眼。
杨春趁势上前,施礼说道:“师父,老九给您访安!”
敢情瘦削老者就是名满京四,跺跺脚能使“北京城”幌动的昔江湖豪客,如今京田地方霸主的“开碑手”晏二。
他抬了抬手,道:“好,好,跟你七哥都坐着。”
杨春道:“师娘没坐,我跟七哥那敢……”
晏二老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那是安慰,也是因为徒弟知礼孝顺而高兴,一摆手,道:“一家人,常来走动,你师娘不拘小节,坐吧。”
杨春、杜霸这才告罪一声,坐在下首。
坐定,晏二闻着鼻烟道:“刚才我听老七说,李慕凡到了几天了。有这回事儿么?”
杨春欠身说道:“城里的人都这么说,消息不知是那儿来的,营里还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以我看,恐怕……”
晏二一摇头,道:“恐怕不会是空穴来风,李慕凡这个人我清楚,功夫高,人机警,向飘忽不定,来神出鬼没,老九,你几个在营里当差,那是公事,可是咱们这个门第,江湖上也不能不顾着点儿,别太逼人了,能马虎就马虎过去,李慕凡这个人大以扎手,跟咱们也无仇无怨。”
杨春忙道:“是,师父,您的吩咐我几个那敢不听?不过统带前两天特别交待,内城来人传了话,只要李慕凡确实进了城,这回要拿不住他就摘顶子,要脑袋。”
晏二眉锋一皱,道:“这就麻烦了,恐怕统带大人的顶子……”一摇头,改口说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这个师父不能让你们为难,只是一招惹上李慕凡,恐怕……”
摇摇头,住口不言,虽说没话,但那老脸上的神色却难掩心中之忧虑,难掩心情之沉重!
突然,她开了口:“以我看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叫咱们老跟官家脱不了关连,谁叫你的徒弟在‘查缉营’里当差,凭咱们这些江湖上混的,也许对付不了李慕凡,可是我就不信偌大一个朝廷,还有深宫大内没个能人。”
晏二点了点头,抬眼说道:“也是理,只是李慕凡这个人是个英雄奇豪,咱们要硬跟他为敌,未免说不过去……”
她道:“我不说了么?谁叫咱们一半是官家的人哪?”
晏二一摇头,道:“这种事跟江湖事一样,一沾上就甩不掉…………,”望着杨春道:“老九,听说营里向内城调借了不少高手?”
杨春道:“是的,师父,那是‘侍卫营’的。”
晏二摇头说道:“‘侍卫营’也不见得有什么高手,倒是那些大内侍卫跟‘雍和宫’的国师们……不行,对付个江湖人,惊动了他们,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恐怕连……”
杨春截口说道:“师父,真要到了时候,我看也只有……”
曼二摇头说道:“谁敢说这句话,不要脑袋了,除非请统带大人跑趟内城,进王府求求,要不然我看行不通!”
杨春道:“是的,师父,到时候也只有这样了。”
晏二还待再说,背后她突然开了口:“别提这些朝廷公事了,说说私事儿吧!”
晏二仰脸说道:“媚娘,说什么私事?”
原来她叫媚娘,听这名儿就……
媚娘眼神向杨春一送,道:“瞧瞧你徒弟腕子上那块膏药!”
晏二这才看见贴在杨春左腕上的那块膏药,目光一凝,道:“老九,是怎么弄的?”
杨春脸一红,窘迫地道:“没什么,师父,练拳的时候,没留神扭着了。”
晏二刚“哦”了一声,媚娘她眉梢儿一扬,道:“老九,那才你对师娘怎么说的,别在外面吃了亏,回到家来不敢吭声,有你师父跟我呢,说实话。”
杨春迟疑着没说话!
晏二双眉一轩,沉声唤道:“老九!”
杨春忙道:“师父,是在外面吃了点小亏。”
晏二尚未说话,媚娘已然冷然又道:“你在查缉营当差,又是‘开碑手’晏二的徒弟,是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这块地盘上撒野动你,说。”
杨春窘然说:“师娘,刚才我不对您说了么,是个叫李雁秋的家伙……”
媚娘道:“我听见了,你师父可没听见。”
晏二皱眉沉吟,道:“李雁秋…………老九,怎没听说过?”
杨春道:“师父,外来的,刚由口外来!”
晏二“哦”地一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杨春道:“师父,是这样的,您知道,这两天京四一带很吃紧,我见他单身投宿客栈,行迹可疑,当然要盘问他……”
晏二点头说道:“那是当然,你的职责所在。”
杨春道:“可是我这一盘问却盘问出了麻烦,我问他好几句他不答理,当时我心中有了气,也更觉得他可疑,于是我就动了手,谁知道那小子功夫竟不低……”
晏二道:“结果你吃了亏!”
杨春红着脸点了点头。
晏二道:“那么刚才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说?”
杨春喃喃说道:“你不知道,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大哥新交的朋友。”
晏二“哦”地一声,道:“既是你大哥的朋友,不论新交旧识,该都不是外人,那就算了,年轻人吃点亏算什么,我年轻的时候……”
媚娘冷哼说道:“算了,没那么便宜,你不心疼自己的徒弟,我还心疼自己的徒弟呢,你年轻时候吃过亏,难道也要徒弟跟你学,你要知道,他是你‘开碑手’晏二的徒弟,吃亏事小,丢人事大,面子要紧,这个跟头咱们栽不起……”
晏二皱眉说道:“媚娘,你没听见么,那姓李的是老大的朋友?”
媚娘高挑着眉梢儿道:“是老大的朋友就能打人?不看人面看佛面,那更得顾着点儿咱们两口的面子,你晏二在‘北京城’是什么人物?谁不尊称你一声老爷子?你的徒弟让人打了你不说话,而且还是老大的朋友,传出去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