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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来,真有些后悔,自己是个十九岁的童男子,丁姐是个三十二岁的中年妇人,丁姐第二天早起,什么话也没多说,只亲了自己一下,便回车站跑火车去了。几天后返京,熟车熟路的直奔自己屋,自己想躲,丁姐说:“躲什么,白送给你,还不要?”
“可你这岁数?”
“岁数大怎么了,解放前的童养媳不都比她男人打个十来岁吗?”
“你还有个孩子?”
“有个孩子,你多省事,没费事得个娃,别人还替你养到八岁,一进门就管你叫爸,多滋润啊!”丁姐的话说的金杨开不了口,金杨转过头一想:人家丁姐虽比自己大几岁,可是人家有工作,挣钱,不吃自己,不喝自己,自己没准倒沾人家光呢,不说别的,以后坐火车就方便的多,自己是一个无爹无妈,又在山西插队的穷小子,能找个女人就不赖,村里有多少光棍没准还眼馋自己呢。
想到这些,心里的结也就打开了,丁姐来就热烈欢迎,丁姐走就热烈欢送,俨然过起了小两口般的生活。
阳历年马上就要到了,丁姐说想和金杨一起到金杨姑姑家去一趟,认认门。金杨知道,丁姐是想让自己亲戚承认自己和丁姐的关系。想到姑姑的冷漠,金杨本不想去,怎奈丁姐催了几遍,只好买了盒电信,趁丁姐在北京的时候捡个大早,一同去姑姑家。
姑姑家住的是一个小四合院,院子小,只有自家人住。姑姑是一个普通售货员,姑父是个工厂的厂长,虽然文革开始时也受了点冲击,但很快便官复原职。金杨推开院门,和丁姐进了院子。
“姑,姑父!”金杨边叫,边推开正房的堂屋门。屋里表哥和表妹都不在家,只有姑姑和姑父两人坐在椅上在听收音机。姑姑虽然四十多岁了,仍然柳眉杏眼,唇红齿白,面如白粉,腮似桃花,两条粗大的短辫子,黑亮黑亮地在脑后扎着,不胖的瓜子脸,白皙的皮肤亮亮的没一丝皱纹。姑姑,姑父初见金杨,先是一呆,随后认出,脸上便不自然地堆上笑。
姑父先开了口:“金杨,来了,坐坐!这位大姐,也坐坐金杨,这几年我们一直想看看你去,可是我和你姑爷挨了斗,怕找你,又给你政治上添麻烦”姑父一边说,姑姑也在边上点头。
“对,你们喝水吧?”姑父说着,使了个眼色,姑姑便从桌上拿起两个水杯,倒上桌上茶壶里早已沏好的半温的茶,往丁姐和金杨面前一人放一杯。
“谢谢姑!”金杨和丁姐几乎同声说。姑姑听了此话,有些奇怪地望望金杨又看看丁姐。
“你现在在哪呢?”姑父问。
“我到山西插队去了。”金杨答,“表哥表妹他们插队了吗?”
“他们没你命好,说他父亲挨斗过,不让插队。”姑姑抢着答。
父亲挨斗不让插队,我爸都跳河了,还逼着我插队呢。金杨心里愤愤的想。
“你表哥不属老三届,所以六六年底就分到市里建筑队了。你表妹身体弱,我向领导求了点情,分到我们厂看仪表呢。”姑父缓缓说道。
“没插队好啊,不用受苦了。”金杨说。
“插队很苦吗?”姑问。
“反正比城里差多了,第一个就不够吃的”金杨打开话匣,细细诉说着插队生活。
一个来小时,姑姑就要做午饭了,这时,姑父对丁姐点了下头,问:“您是和金杨一块插队的?”
“不是。”
“是他们村的干部?”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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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是?”
“我是铁路上的列车员。”
“那您和金杨是什么关系啊?”
“我是他女朋友。”丁姐说这句话时双颊现出两缕淡淡的红晕。
“您是他的女朋友?”姑姑也凑过来,声音提高了问。
“是啊,不是他女朋友,我和他来这认您门干什么?”丁姐不亢不卑。
“可是您这岁数?”姑姑迟疑了一下问。
“我今年三十二了,确实比他大几岁,可是我们俩好啊,婚姻自由,婚姻法上也没说男女差几岁不让结婚”
“可是您不是比他大几岁,是大十几岁啊?”姑父有点冷嘲热讽的意思。
“我和金杨来这儿,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问你们同意不同意。我们恋爱,是通知你们,我们恋爱了,你的侄子找了个叫丁飞燕的媳妇,比他大十三岁。”丁姐语气也横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大家子,最起码以前是,我们家的侄子,不能头婚就找一个大十三岁的媳妇,怕还是二茬吧?”姑姑的话语带有冷飕飕的味了。
“你们管什么啊,金杨父亲死,母亲被轰回来家,又死在老家,你们管了吗?金杨插队,没吃没喝,你们管了吗?现在,你们充大头了,出来管了,管你娘了个蛋吧。金杨走,咱不认这门亲戚!”丁姐说着,就拉金杨往外走。金杨迟疑了一下,姑父便忙拽住金杨,使站起身的金杨重又坐回凳上。
“你给我走,你给我走,你这泼妇,你这破鞋!”姑姑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售货员,别瞧眉清目秀的,推起比她矮半头的丁姐,确实力气大的很,三推两推,便把丁姐推出院门,嘴里还嚷嚷道:“让我们老辈同意你们结婚,甭想!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样”
金杨几次想出去追丁姐,都被姑姑和姑父按在凳子上重新坐下。“姑,丁姐是好人,我不嫌她答,我喜欢她!”金杨又一次站起,但又被姑父按下。
“说什么话呢?咱是什么家庭,哪能找,一个大十几岁的二手货啊?”姑姑怒气未消。
“您管的住我今天,您的管的住我明天,您在北京能管我,我再山西您还能管?!”金杨争辩。
“不管说什么,金家就不能娶这么个二手货,她有孩子,以后事过去了,金家的产业不都归了人家了。金杨,你傻啊?”
“什么产业不产业,不都给贴了封条了吗,都要归公了吗?”
“不是还让你住吗,还没没收,以后就可能还给你”姑父也急的劝说。
“可是丁姐对我好!”
“对你好也不行!”姑姑气愤地说。
“老徐家啊!”姑父姓徐。这时,门外突然喧闹起来,有人大声嚷了一句。姑姑和金杨忙站起走出屋,一个胖胖的戴红袖章的老太太和一个身穿蓝制服瘦高个头的年轻警察走进院子。
“什么事?”姑姑问。
“老徐家啊,你们**到坐的稳啊。你院门上有一个人要上吊!”那警察口气严厉。
“什么,上吊?”姑姑听了,马上跑到院门外,只见围观的有十来个人,男女老幼都有,而院门上方一个突出的梁子上,挂着一条红色打着扣得腰带,丁姐正站在门槛上,把脑袋往那条红色腰带栓成的扣里钻。
“我的祖宗诶,你干甚么啊?!”姑姑见状,忙过去抱住就要把脑袋钻进红扣里的丁姐,丁姐本不想上吊,拴上扣好长时间了,脑袋钻半个进去,又退出来,歇了一会儿,又钻半个脑袋,又退出来。现在,见金杨姑姑抱住自己,一边故作挣扎,一边大声喊:“你不同意我和金杨好,我就死你家门前!”
“好好,祖奶奶,你下来吧。我可不管你们事了,金杨就是找个西山老妖的徒弟母耗子精,我也不管了”
左小菊这次猫冬回北京是有两件事要干的。一是要把六六年被红卫兵抓走的母亲找到,另一件是,父亲虽然从牛棚放回来了,可是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父亲身体又不好,她要想想办法把左小莲留在北京,留在父亲身边,让他们妇女俩能互相照顾一些。最好,把左小莲的户口转回北京。
她和左小莲回到北京,仅仅歇了两天,她便开始寻找母亲的下落了。从哪里下手呢,她思考了一下,决定先去找大学革委会。
母亲是文化革命刚开始两个多月,红卫兵给抓走的,校革委会是学校领导机关,几个头头都是红卫兵和造反派头头,找他们问问,也许能找个线索。左小菊找到校革委会,一进屋,校革委会的几个头头正叼着烟在敲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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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骨灰
左小菊进了屋,走到他们打牌的桌前,那几个人竟然只瞟了她一眼,又继续打他们的牌,这样呆了好一会儿,一把牌打完,一双手又开始洗牌时,一个叼着烟戴着红箍穿旧军衣的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才问:“你有什么事?”
“我来查一下我母亲的事。”左小菊静了静心说道。
“你母亲是谁?”左小菊说了母亲的名字。“是那个主任吗?”另一个人问,左小菊点点头。
“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还是那个人说道。
“我母亲自从六六年八月被红卫兵抓走,一直没消息,我们也不知被关在哪,我想问问,我母亲到底被关在哪了?”
这时,打牌的几个人都停止了手,把目光齐齐投到她身上。静默了一会儿,其中一人说:“你母亲好像当时是按叛徒被红卫兵抓走的”
“是,您知道被关在哪?”左小菊急切地问。
“我好像记得,那时咱们大学还没有红卫兵,抓你妈的红卫兵可能是西城哪个中学的,他们不知从哪得的消息,把你妈抓走,在学校操场斗了一顿,就把你妈押离学校了”
“你记得是哪所中学么?”
“不记得,当时我在操场,看到了,所以对你母亲的事主意一点,你查怎么查,中学生都插队或去兵团了,要不,你去西城公安局查一下。”
左小菊当日赶到西城区公安局,西城区公安局也被造反派接管,进出西城公安局的警察,不少也都戴着红色造反派的袖章,左小菊在西城公安局差了两个多小时才查到一个本本上记有:六六年八月十九日,下午两点,红卫兵送来一妇女,称其为特务。来时,身上脑袋有多处外伤,下午四点,送市看守所。
左小菊又赶到市看守所查了半天,才查明:母亲送来当日,由于被红卫兵批斗时,被红卫兵的铜皮带扣抽伤脑袋,造成颅内出血,在看守所,看守所的造反派又不允许给送来的黑五类治疗,所以第二天早上,便去世了。去世那天,便被送到八宝山火化了。
听到这不幸得消息,左小菊五内俱裂,天天想着母亲被关押在别处,天天想着哪一天母亲被放出来,一家人能团圆。等啊,盼啊,寻啊,觅啊,等来盼来的确是噩耗,真是苍天悲伤雨作泪,树木无语风悲声。
左小菊几乎哭倒在看守所。那个帮她查找她母亲的那个警察,见她寻死觅活的,不禁也动了恻隐之心,叹道:“唉,惨啊。你到八宝山找找,或许能找到你母亲的骨灰。”
第二天一早左小菊和左小莲便要去八宝山。刚要动身,在另一屋的父亲叫住了她们:“小菊,小莲你们慢点走,我和你们一块去。”
“您别去了,你身体不好,找到妈的骨灰,我们再和您一块去。”左小菊怕父亲伤心,所以不想让父亲和她们姐俩一起去八宝山。
“不行,别人不看可以,看你妈我不去不行!”父亲说着,走出了他自己的屋。
左小菊看到,父亲消瘦的脸钢架苍白,原来不多的白发一夜之间好像又白了许多,而两个眼,肿的像小核桃,白眼珠红红的布满血丝。“您这身体挺得住吗?“左小菊知道昨天自己把探听的消息告诉父亲后,父亲肯定哭了一夜,不禁担忧地问。
“行,没问题!”父亲占了起来围上围巾,穿上那件刚解放时卖的蓝呢子大衣,说:“走!”
八宝山火葬场,几颗秃树落着几只乌鸦,呱呱叫着。已是寒冬季节,除了三两树尖上有没融化的雪花的小松树,还透着一些绿色的生息外,就是秃的山,秃的树。火葬场烟囱上的几缕青烟,和地上稀落的残雪,及几个穿着黑棉袄黑棉裤的工作人员。
父女三人来到火葬场办公室,火葬场办公室的两个值班人员,也在黑棉衣上戴着造反派的红袖章。“您们烧谁啊?”三人一进屋,其中那个胖女人问。
“我们不烧谁。”左小菊的父亲说。
“你们不烧谁,来火葬场干什么?”那个胖女人笑笑。
“师傅,”左小菊忙向那胖女人笑笑,“我们是来查一下以前烧过的人。”
“以前烧过的人在骨灰堂呢,到那查”那胖女人说。
“骨灰堂远吗?”
“在东边,看得见!”那胖女人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看到不远处绿色宫殿式的房顶,便知道那就是骨灰堂了。循迹走了过去,一进骨灰堂,看骨灰堂的工作人员也带着造反派的红箍,他们问:“以前少过的人都在这吗?”
看骨灰堂的是一个黑瘦的中年人,正在看一份报纸,头也没抬地说:“不在这儿,还在你们家炕头啊?”边说边用手一指旁边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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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小菊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