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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轰然一阵大震,两红一黑,三条身形立即绞成一团。枯瘦矮小的黑衣蒙面老人,于刹那间为两片合拢的红云淹没,裹着一条黑色身形的红色云团向前卷出三步。
但听砰砰两声,两僧尸身落地。黑衣蒙面老人两臂血水淋漓,双掌各握着一掬自两僧胸腔内掏出的内脏。一阵冷笑,像擤鼻涕似的摔了开去。
一片惊呼声中,右护殿上飞下两名锦衣壮汉,直奔两僧尸身。两名壮汉人距两尸尚有五步之遥,突传来洪钟般的低喝道:“两位请回,少林门下自有少林处理!”喝声出自众悟大师,两名壮汉脚下一顿,抬头向大师望了望,不由神色一凛,立即默然退了下来。
众悟大师回身向礼席第三排两名黄衣僧高声喊道:“生通、生明出来,送你们两位师叔法体归寺!”两名黄衣僧应声疾步而出,先向地下两僧遗体行了跪拜大礼,这才各负一尸,向殿外走去。
这时,黑衣蒙面老人向前走出四五步,缓缓抬脸道:“大和尚,轮到你了吧?”
众悟大师未及开言,礼席前排居中坐着的灰衣驼背老人俯身偏脸,急急地向脏叟古笑尘低声地说道:“古大侠快上,去换大师回来。”
脏叟古笑尘皱眉注目,迟疑地道:“我化子行吗?”
灰衣老人忙不迭点头道:“行,行!老魔受创不浅,现在已是外强中干,勉强撑着罢了。大师此刻心情欠佳,硬拼之下很可能两败俱伤,反不及古侠以‘八仙掌’跟他游斗,一面耗他元气,一面伺机还击为妙。”
脏叟大喜,手中破竹一顿,身形疾射而出,口中大喊道:“大师回座,卧龙先生等你聊天,这一场让了化子罢!”
众悟大师眉峰微皱,回头望了灰衣老人一眼。灰衣老人点点头,众悟大师这才偏身一让,合掌说道:“古施主有劳了!”
黑衣蒙面老人脸一抬,嘿嘿笑道:“姓古的,你比刚才死去的两位哪一位强?”
脏舆嘻嘻一笑道:“岂敢!岂敢!”
黑衣蒙面老人哼了一声道:“那你凭什么强出头?”
脏叟正待答腔,耳中忽然有人传音道:“老魔在用缓兵之计!你再陪他聊下去,等他功力再恢复一二成,你化子可就完定啦!”
脏叟暗骇道:“可不是?”口中笑喊一声:“凭福气!”破竹杆一挺,招演“棍点骨透”,左掌一推,“洞宾排云”!左掌右棍,向蒙面黑衣老人同时攻出。
黑衣蒙面老人挺立不动,对攻来两招视如不见。脏叟暗哼道:“想以追待劳?做梦!”
脚下一滑,人已像风车般转去黑衣老人身后,化虚为实,仍以先前两招攻出。黑衣老人不得不转身迎敌,身形才动,脏叟又已溜去一边。
“对!对!就这样,只要缠他半个时辰,包管你化子大露脸面!”
三四招下来,脏叟发觉“卧龙先生”果然料得没错。老魔一味找机会硬拼,以求速战速决,偏他这套八仙掌法和身法,素以轻灵见称。这时听灰衣老人二次传音过来,精神不禁大为振奋。忙中抽暇向灰衣老人遥遥扮了个怪脸,手底下益发滑溜起来。
众悟大师见状,立即洞然于胸。皱眉沉吟了一下,神色一动,突向灰衣老人低声说道:
“先生不但熟知各派绝学,而且对贫僧两位师弟有着特别了解;同时更明白少林弟子永远不会向习得‘天慈地悲’、‘我佛如来’、‘众生普度’少林罗汉拳三绝招的他派同道下绝情之祖训,先生莫非”
灰衣老人轻轻一咳,低低传音道:、“两位大和尚没何老汉下绝情的另一原因,也许是为了当他们被逐出少林时,讲情碰钉子的只有老汉一个。”
众悟大师失声低呼道:“原来是您?”
灰衣老人淡淡一笑,正待再说什么时,蓦地神色一动道:“啊!来了!”
一语甫毕,殿外已然遥遥送来一阵传呼:“帮主驾到!”传呼之声,一声接一声,由远而近。
脏叟一怔之下,急急飘身后退。黑衣蒙面老人也是身形一顿,止步未追。脏舆望向众悟大师,众悟大师示意脏叟归座。脏叟向礼席走回,黑衣蒙面老人也自云梯上缓步升上云殿。
千百双目光一致望向殿外。大殿中,又一度沉寂下来。
“帮主驾到!”传呼之声已至殿外。呼声歇处,两名彪形锦衣汉,分执“肃静”、“回避”两面龙凤旗,排步进入大殿之中。两名锦衣汉身后是八对佩剑少年,八对佩剑少年之后是八对手提宫灯的绝色少女。最后是一顶龙凤小轿,由四名锦衣汉抬着,十六对少年男女分列云梯两侧,龙凤小轿直升云殿。
这时的云殿上,除了一个黑衣蒙面老人尚是端坐不动外,余自蓝衣坛主以下,人人均都离坐垂手,悄然肃立。原先蓝衣坛主所坐之龙纹交椅两旁,此刻已添置了两只绿绒软椅。黑衣蒙面老人坐在上首软椅中,蓝衣坛主则站在下首软椅之前。
龙凤小娇一径抬至居中那张龙纹交椅前轻轻放落。四名锦衣汉将空轿往下撤去时,后殿立即传出一阵悠扬的细细笙乐。殿下东西两席所有的目光,这时全都集中在云殿上那个婀娜的背影之上。
当前这位令当今武林风云为之变色的风云帮主,从背影上看过去,似乎才只不过二十四五岁光景。一身淡紫宫装,明纱披肩,长裙曳地。唐人诗句中的“裙拖六幅潇湘水,发耸巫山一段云”,如用来形容目下这位红粉罗刹,该是最恰当不过了。
当下但见她分向黑衣蒙面老人和蓝衣坛主微微一福之后,立即款款而缓缓地转过身来。
脸上虽然齐额垂覆着一幅淡紫面纱,但由于那幅面纱特别稀薄柔软,挺俏的鼻尖、弧形的秀唇以及熟桃的双腮,均都隐约可见。尤其自两只黑白分明的妙目中所射出的那道剪水秋波,更是明澈柔媚,盈盈醉人。眼波仅在西殿宾席约略一瞥,立即转往东殿礼席中搜视过去。
蓝衣坛主脸孔低垂,嘴唇微微启合,显然在以传音方式报告前此经过。前者明眸闪漾,似乎听得甚为留意。最后轻轻一哦,突然脆生生地说道:“取那对金笔来!”
蓝衣坛主应声自怀中取出一只锦盒,送至帮主面前。风云帮主接过打开,自盒内拈起两支金光闪闪的金笔,反复审查了数遍,素腕连挥,两支金笔立即带起一阵轻啸,射向殿下,落于殿心。秋波满殿回扫,然后目注殿心双笔脆生生笑说道:“金判韦大侠,金笔已至,人今何在?”
窃窃私议,应声而起。千百对流转不定的目光,这时忽然带着讶异之色逐渐趋集一点,指向是宾席上那位自称“卧龙先生”的灰衣老人。
灰衣老人刚刚自座中起身,脏叟赶忙低声说道:“喂!卧龙先生,这时候你起身做什么?”那“卧龙先生”偏脸睨视一笑,脚下不停,悠然迳向殿中走去。
人至殿心,俯身将两支金笔拔起,顺手纳入怀中。然后直腰面向云殿,目注风云帮主,淡淡地说道:“阴少华,’你要见韦公正有什么事?”
风云帮主秋波徒亮,蓝衣坛主已抢着喝道:“卧龙先生忘了前约吗?”
“卧龙先生”直如未闻,注目接着说道:“阴少华,现在该你说话了,对吗?”
风云帮主秋波一注,沉声道:“就是你吗?”
“卧龙先生”微微一笑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风云帮主脸色一沉,注目道:“前些未间无名派尚擅易容之术,尊驾现下之面目委实难以辨认,愿请恢复本来面目说话。”
“卧龙先生”淡淡一笑道:“只重衣冠不重人,此之谓欤?”口中笑说道,双臂一抖!
那袭灰色长衫立即被一股无形涨力震得四分五散,破布化蝶,飘飘四飞!
仰天长笑声中,左手掀发,右手抹须。刹那间,须飞发舞,一名老态龙钟的灰衣老人赫然变成一位长方脸、肤色微紫、直鼻方口、修眉凤目、双目精光似电,英挺中另透一股豪放之气的中年蓝衣大侠。
“金判?”
“金判!”
“金判韦公正!”
欢呼雷动,如疯似狂。
武维之低下头,眼中满含热泪。泪眼迷离中,眼前似有物影一闪,一蓬白皑皑的假发倏然飘坠脚前。心头一动,连忙用脚将假发踏住。觑清无人注意,脚尖一挑,假发盘纠中,一张狭小的纸片赫然入目。他捡出藏于掌心,同时将脚下假发拨开,展掌门目看去。纸片上写道:“见字立即离开,在任何情况皆不得停留。”
这时,殿门口正好有人走动,武维之不敢怠慢,咬咬牙,毅然起身,装成欲赶上门口与他人谈话的样子,急步走出殿外。一下殿阶,脚下立即加快,片刻之间,已来到金龙厅外。
欢呼声以及师父豪放的笑声,逐渐低微远离。仰望云天,眼前再度模糊起来。
骊山位于临潼县东南,距华山约莫百里光景。两山之间,地处荒凉,人烟甚为稀少。武维之两个时辰的飞跑,落日时分,已然抵达离骊山不足三十里的戏水。为了填饥,也为了恢复一下体力,以应即将临头的艰巨行动,他在水边一座树林中暂时歇下脚来。
他默默地嚼着无味的干粮,脑海中一片空白。在他背后不远的林荫深处,有着一座残破的古陵。那座很可能即为潘岳西征赋所称“败于戏水之上,身死骊山之北”的周朝昏君幽王之墓,他虽然进林时已然看到,这时连看一眼的心情也打不起来这是很可惜的,要是他像平日那样对古迹有兴趣的话,那么这时墓后的那名破衣老妇便将无所遁形了。
破衣老妇系自华山一路跟来。武维之走下莲华峰时,这名看上去大约七旬左右,面目甚丑的破衣老妇,却将武维之瞧得清清楚楚。
破衣老妇将他瞧清之下,不由得暗暗疑忖道:“此刻的峰顶龙坛内,应该是最紧张热闹的时候。此人步履匆忙,眼眶微红,他是谁?又怎会选上这个时候悄然抽身的呢?”于是那名破衣老妇怀着一探究竟的心情,遥遥缀了下来。
破衣老妇表现在轻功上的成就假如给武维之看到了,定会大为震惊。不过,在遥缀了片刻之后,破衣老妇也有点诧异起来。她不住的寻思道:“此人施展的是昆仑‘飞燕身法’。
第四十七章
但昆仑一派,除了上代掌门天盲老人以及本代掌门东海剑客以外,就是目下投身在风云帮的‘昆仑三剑’,也不见得就比此人强出多少。而此人显然不是昆仑弟子,这是怎么回事?”
及至发觉武维之取道骊山方向,不由得立即决定:“去骊山风云总坛吗?那就非跟下去不可了!”
武维之低头走向一段盘虬的树根,破衣老妇毫不费事地身形一闪,绕到他身前那座古墓之后。武维之转身面向林外坐下,破衣老妇便半探着脸,在墓后守候。武维之用完干粮,走到河边饮了两口清水,再度上路。破衣老妇因为已确定了他的去向,容他走远,这才缓缓自墓后走出。
夕阳西下,暮诸苍茫。整座骊山罩入一片朦胧之中。
一条修伟的身形,沿“古樵坡”如飞而上。经过了唐代的“讲武坛”,经过了汉文帝的“露台”。秦始皇焚书坑儒的“坑儒谷”中,泉水淙淙而流。所有这些使骊山成名于史册的古迹,皆未能留住武维之的如飞上升。
渐渐地,坡道平坦,一个有苔石围绕的大池,呈现眼前。池水袅袅地蒸发一股带有异味的热气。武维之目光至处,轻轻一哦,顿然停下了脚步。他轻声喃喃自语道:“她说的那个‘大池’大概便是这里了。”
一点不错!“待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这儿正是杨贵妃当年“洗凝脂”的“华清池”!只不过没有了“玉楼”,没有了“他乐”,也没有了“霓裳羽衣”和“鞭蓉暖帐”罢了。
武维之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比,立即循池向西奔去。池头尽处,是一条羊肠狭道。一切均如紫燕十三所说,狭道中岔路分歧。武维之毫不迟疑地逢弯左拐,先后走了约莫顿饭光景,出谷抬头,十丈开外,果然是一片悬崖。悬崖之上,屋宇连绵,大概便是“圣母官”了。
这时业已起更,一轮明月正自东边山头冉冉升起。悬崖两边都似乎有路可通宫后。武维之隐身石影下,正盘算着应打哪边向宫后排云峰走,以便进入“天凤府”时,扫目之下,不由得骇然一震。原来他一心打量崖顶情势,竟忽略了近在身前五丈之处的情景。面前这块谷地,宽广平坦。月色下,此刻正静悄悄地坐着三男一女,四个年事甚高的老人。
三位老人坐在三只蒲团上,每人面前放着一只石几,石几上除一盏一碟外,别无他物。
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三位老人的背影。三老坐位各距五尺左右,中间那位老人身材最高,一身白衣。左边是位黄衣老人,头发灰白。右边是位青衣老人,头发全白。两人均较中间的白衣老人矮了半个头。
三个老人对面,脸向这边坐着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紫衣中年妇人。三位老人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