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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皇帝忽然心血来潮、良心发现的时候,忽然祭了那么一次神,就责问他为何不就马上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公卿大臣、宦官上将,莫不如此希冀。他只好找些好听的话搪塞过去了,但事实上,他心里想说的是:棗你们做尽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没马上有现眼报,上天已经很不公允的了。
他当然不会这样说。
宫里的人都当他是活神仙;朝中大臣对他又敬又畏。蔡京期许他做好一名活仙人,百姓希望他是一个好神仙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一一胜任,但他却肯定自己是个对人情世故遍历、通透的人。
因此,他看出了蔡京与蔡璇有暖昧棗当然也不只是蔡璇,蔡京跟他的好几个女儿与亲眷,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但他只是留意。
没有说破。
他一直都很留意蔡璇这个女子,因为她很特别。
她当然相当漂亮。
可是这个并不是詹别野特别留意她的原因棗虽然黑光上人也相当好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既然空色不分家,他好色也只不过是好空而已,不犯戒,不破律。
他留意蔡璇是因为她在蔡京的女眷里,是很懂潜藏的一个。
黑光上人留意到蔡璇的舞姿,必须要轻功非常好的高手才能舞得出来的,她的力气也很大,有次府里有位婢女不小心滚下井里去了,她单人用一个桶子就把对方平空吊上来了;她的应变也很快,黑光上人曾派人试过她。
可以这样说,蔡璇除了对自己爱唱歌并且把歌唱得相当好一事全不遮瞒之外,其实她的潜质全部隐忍不发,一点也不透露出来,形诸于外的,反而是她那种官家小姐的脾气、挑剔、火性儿。
黑光上人因而觉得很有趣:蔡璇为啥要隐瞒这些呢?
棗这不像是一个双十年华女子的娇憨无邪。
詹别野却只心里思疑,口里不说。
棗谁知道蔡璇这样的举止,是不是来自蔡京私下授意的?
他要是先行点破了,万一蔡京恼羞成怒、认为自己多事碍事,岂不功讨不着,反而惹人烦、讨人厌?
所以他不说。
只观察。
留心。
也留意。
而今王小石居然在别墅的重重包围下逃出生大,詹别野知道一定有内应,他很快便想到了蔡璇:她受何小河胁持之后,便走入了内堂,詹上人有留神,见她走入的正是之后王小石遁走的那间房子!
他马上去找蔡璇。
蔡璇已不在。
谁也没现见着她。
她,走了。
棗跟王小石一道儿离开了!
黑光上人知道再也不能缄默了。
棗再不作声,就得要背黑锅了。
所以他马上通知了蔡京。
收到这消息之后的蔡京,一时真是笑不出来。
他跟蔡璇确有暧昧关系棗他特别疼爱这个女儿,但由于他行事十分小心谨慎,他跟她也并没有太多独处的机会。
他也故意让黑光大师隐隐约约的知道他们的事,他对詹别野的聪明和善解人意,有着绝对的把握,他知道黑光上人是既不会问,也不会说予人听的棗就算说了,他也不怕,他已只手遮天,打个喷嚏就能翻云覆雨,他还怕什么!
只不过,一听是蔡璇,他心道好险,也真有点不是味道。
他马上去查蔡璇的一切资料:在这同时,孙总管发现有两名亲兵,给点了穴道,软倒在帐幔之后。他们外服尽去,孙总管初还疑为是敌。
蔡京即命人解开他们的穴道,才知道他们本是守在“心震轩”的,但就给王小石欺入房门之前给点倒了。
蔡京看到他们,跌足道:“一爷他们那一趟万岁山是白跑了。”
童贯不明:“怎么说?不一定追不上呀!”
蔡京道:“王小石和阿璇刚才真的没有走,还留在屋里,声东击西,故布疑阵,让我们以为他从地道遁走,害我们分散人手,白追了一趟。”
童贯大吃一惊,王黼忙按锷四顾道:“他……他在这里?他他在哪里?”
蔡京道:“不。刚才他是在的,但现在却已真的走了。”
王黼狐疑地道:“你怎么知道他已走了?”
蔡京道:“他才不会留在这儿等我发现。他见我身边一直有高手护着,没把握杀我,就一定走,绝不会呆在这儿让我们发现。”
童贯瞪着铜铃般大目,顾盼虎吼:“他在哪?叫他滚出来!本将军要他死得好惨好惨。”
蔡京的长眼尾睐睐一瞄,微笑下令,到处彻底搜索。
王黼兀自不肯相信:“他走了?他怎么走的?他怎能从我们眼前大刺刺的走过去?不可能吧?他会隐身法不成?”
蔡京道:“他确是明目张胆的走出去的。刚才一爷领的兵,其中有两个便由他们乔装打扮的。大家都忙着去追他,却不知追他的人便就是他。”
王黼这才放了心,怒道:“他好大的狗胆!”
蔡京还没说话,却听詹别野呈来他所发现的:在蔡京刚才坐着接见叶云灭的太师椅下有一张纸。那纸上写着几个字:“狗头暂且寄下,信约不守必亡。”
蔡京看得怒哼一声,劈手将信纸一甩,卟的一声,纸沿竟直嵌入台面里去。
众皆大震,知蔡京功力高深。
蔡京向黑光法师略微点头,表示嘉许:刚才他长时间为王小石持箭所胁,颜面全失,现至少捞回了个彩头。
不过他也确心寒骨悚:王小石刚才确在这里,且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要取自己性命,着实不难,幸好自己一直留有高手候在身边,否则,只把重将全派去追捕,后果不堪设想。
更可怕的是蔡璇。
棗一个就常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想到王小石和蔡璇这两个“危机”,就警省到:自己日后一定要更小心、更慎重,更要有万全的防范,不可以有轻微的疏失。
棗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何况这样子的“失足”,也得一失足成千古笑呢!
六、哭笑难分
蔡璇的“资料”,很快便送上来了:这些“来龙去脉”的记录,在这儿都有孙姓总管为他编排整理。孙收皮在“别野别墅”里的身份一如苏梦枕身边有个杨无邪一样。
蔡京一看,却顿时哭笑难分。
原来蔡璇竟不是他亲生女儿!
这当然十分荒诞,一个人怎会连自己儿女是不是亲生都不记得?更何况以蔡京之精明机心,更不致如此糊涂。
棗一个大奸大恶的人,通常都要比忠诚正直的人聪明。
也就是说,奸臣往往比忠臣更有机心。
但世事偏就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当时虽然男女分际森严,对伦常纲纪,亦十分注重,不过因为皇帝本身就荒淫奢靡,乃致上行下效,大家说一套,做一套,到头来,反而是民间百姓,严守纲常,但对当朝得势有权者而言,只要兴之所至,淫心一起,什么伦常分际,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许多豪门大室,根本就是沆瀣一气,胡来一通。
蔡京可谓是当时得令的人物。除了皇帝,谁能节制他的权力?就算天子,也未必不听他的,因为失去了这个人,当皇帝就当得没那么快意了。是以,蔡京更为所欲为、肆无禁忌,妻妾成群,仆从如云。
妻妾一多,儿女更多不可胜数了。
多得甚至连蔡京本人也搞不大清楚。
他不清楚,但他并不迷糊,就像宫廷里自有太监对发生大小事皆有记录一样,他的起居生活,家庭细节,都有人详作记录。
监督和搜集这些记录的是总管孙收皮。
蔡璇便是这样一个“畸型”的特例。
她原来根本就是狱吏章宰之后。章宰因上书向皇帝陈情,提出蔡京私改“盐钞法”,印钞废钞,全力谋私,危害天下,宜以禁止约制。赵佶不办此事,却交给了蔡京。蔡京一怒,削其官,把他黥面刺字,发配充军,中途毒死。王小石刚才在怒斥蔡京尽除异己的时候,就提过这个人。
至于这清宫章宰全家,都贬为奴隶。其中章璇儿及其胞妹章香姑,因长得雪玉可爱,巧恰给蔡哀的五妾陈氏看中,陈氏又并无所出,故就纳了来当干女儿。
当时,章璇儿和章香姑年纪还小。一个八岁,一个六岁,大家都以为她们都未懂事,也不怎么为意。事实上,蔡京家族已无限膨胀,财雄势大,人丁旺盛,他也搞不懂哪个儿子、女儿是干的还是湿的,亲生的还是过继的。
其实,章璇儿、香姑已懂事。她们眼见父亲全家遭受迫害,而今又卖身蔡家,受种种苦,力求生存,她们只好忍辱吞声。
陈氏让这对姊妹花改姓蔡,把名字的最后一字去掉,于是就成了蔡璇、蔡香;蔡京于是乎又多了一对“女儿”。
日子久了,蔡京也忘了这对宝贝儿是不是真的自己所生了。棗何况,他为争权,不惜斥弟杀子;为淫欲,也不怕乱伦通奸:蔡璇、蔡香,到底是不是“女儿”,已不重要了。
问题是:棗是不是仇家的女儿,却非常重要。
还十分的重要。
因为这是要命的事。
现在已查出了个“究竟”:棗蔡玻竟是章宰的女儿!
难怪在这重要关头上,会给自己倒上一耙了。蔡京心道好险。他是个善于自惕的人。一个人已手握大权,又有足够的聪明,他却用来思虑周划如何巩固自己的权力和财富上,另一个他所注重的,就是怎样保命、延寿。
他再次想到自己日后得要多加提防:王小石能混进别墅里来,蔡璇居然是常年在身边的卧底……自己再要是大意下去,只怕就得要老命不保了。
棗没有了命,还有什么富贵?哪提什么享受?
所以,他日后对自身安全防范,更是讲究,更做足了功大,致使日后谋刺他的侠客志士,都不能顺利得手。
这不啻是王小石这次箭逼蔡京要他下令放囚的反面效果。
蔡京也立即下令孙收皮追查另一名“奸细”:蔡香的下落。
孙收皮立即领命。
一直以来,因为他觉察蔡京跟蔡璇有暧昧,故不便对蔡璇来历作仔细审究,而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知道蔡京难免会迁怒于他,他为保家安命,所以查得分外落力,连蔡京五妾陈氏的家世来历也一并清查了。
不过,蔡香却在七年前,已“神秘失踪”了。
蔡璇跟王小石跑了。
蔡香夫踪了。
棗章宰一家的后人下落,到此就断了线。
蔡京知道在这些人面前,不可以有受挫的表情。
所以他想笑。
笑总代表了成功和胜利。
不过他笑容未免有点哭笑难分。
棗无论是谁,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竟背叛了'奇書網整理提供'自己,都不会好受。
何况这个他养了多年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女儿”!
还好,总管老孙是一个很聪明、机警且善懈人意的人:他呈报那些不利于他的资料,都是私下的。
当蔡京审阅那些资料之时,孙收皮就拼命的跟大家说话棗说话不是肉搏,也许不是拼命,但孙收皮的确说得十分“卖命”。
他要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好让蔡京可以回复/掩饰过来。
棗也就是为了孙收皮有这个特点,蔡京不惜重金礼聘,把他原从“山东大口神枪孙家”
的总管一职,挖来了当自己府邸的大总管。
一个好的助理当然懂得什么时候挺身出来替主人当“恶人”。
棗大家都想暗中观察蔡京看“报告”时的脸色,但却给孙收皮东问一句、西笑两声扰乱了心神。
一位好的主管自然知道替自己的老板在重要关头争取“歇一口气”的机会。
棗孙收皮在这关节眼上,宁可自己缓不过来一口气,也得让主子先透七八口气再说。
他成功了。
蔡京已转过了脸色。
其实他也不需要太辛苦、太刻意。
因为他有一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万一形诸于外,也能迅速恢复、莫测高深的主公。
蔡京一手把“资料”和“报告”掷于地(当然,孙收皮立即便收了起来),不在乎似的哈哈笑道:“在我好心好意,替贪官章宰养大了女儿,而今她竟恩将仇报,勾结王小石这等逆党,真是知人口面难知心。我早知她暗怀祸心,但总予她改过自新,她三次害杀我不成,没想到还勾结了王小石,今日来个倒耙一招!”
童贯悻悻然道:“太可恶了。相爷真是宅心仁厚,以德报怨!什么东西嘛,敢在大岁头上动土!我们该怎么对付这些逆贼是好?”
“我会请皇上颁诰天下,请各路英雄好汉、衙差捕役,务必要缉杀王小石毋赦!我,王兄、童将军,各派高手千里追杀王小石和他在逃的同党!”蔡京说杀人的时候脸上眯眯的笑纹看来竟有些儿慈祥,“我会向京畿路传下命令,不许再给王小石踏入京城半步!”
王黼忽问:“王小石当然罪不可恕,但这次在菜市口和破板门二处官兵俱受乱党劫囚冲击,这些暴民恶贼,一日不诛,京城岂有平静之日?”
蔡京嘿嘿一笑,欲言又止。
他当然更想一气把反对他的人全部铲除,一个不剩。
但他也记起王小石的话:棗你要追究,只能追究主谋。
棗我就是主谋人。
棗你至